第34章

    见她终于有反应后,他笑了,“臣还以为殿下这辈子也不会再主动看向臣了。”

    他毫不犹豫就把肉吃了,吃下去的时候,犹如在嚼碎一块夹杂利刃的碎瓷,每嚼动一下都仿佛能看见鲜血溢出似的。

    她心虚地默默移开视线。

    他好笑。

    “殿下又不敢看臣了,是臣吃得太慢了?还是来得太晚了?”他一块接一块地往口里塞。

    昕枂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明明他比她预想的早了许多回来。

    “你...你今日不用陪着陛下祭祀吗?”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故意没话找话。

    他又扒了一大口肉菜,“这种事交给冯玉安就行,不必事事都臣来。”他见她还是没望他,又扒拉了一大坨塞进口。

    “以前本宫问你的时候,你总说你不能事事交给旁人,现在话说得又不一样。”

    昕枂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他直房外等他时,他迟迟不归,回来总是这么跟她说,不禁不满起来。

    赵朗辞垂下长睫,沉默了一会,干脆把一整盘菜都端到自己面前,一边扒着吃进口,一边闷声道:“是臣的错,以后再也不敷衍殿下了。”

    听了这句后,昕枂眼眶默默红了,原来他有这么讨厌自己,以前那么说都是在敷衍?

    于是乎,一桌菜,一个扭过头,一眼也不看他,一个专扒着她下药的那盘菜吃个不停,就想着逼她回头看一眼,夫妻俩的第一个冬至团圆饭就在这个气氛很怪的情形下结束了。

    用完餐,赵朗辞没留在公主府叨扰她,回自己府上,让带来的大夫替自己诊脉。

    大夫诊完脉只说了一句:“大人,你只是这段时日有些久思成病的心肝两伤,并无中毒迹象啊...”

    旁边有个小太监不懂多嘴问了一句:“大夫,什么是久思成病的心肝两伤?”

    大夫道:“此症男子也有,不过罕见,因为男子向来事业心重不会把自己逼入牛角尖,此症多生于一些思`春期求而不得的女子身上,就是俗称的相思...”

    “管家,送大夫。”

    赵朗辞冷淡地打断了。

    ·

    一起在宫外渡过的第一个节日,虽然还没有好好跟他说过几句话,但还是第一次不必拘泥宫中的礼节,同他同台吃了一顿饭。

    昕枂一整个夜里都睡得挺安稳的,可一道院墙相隔的赵朗辞就不一样了,他不管何时手里都仿佛有做不完的活,书房里的灯燃了一夜,他也是将近三更的时候才闭眼歇息了会,马上四更天就要梳洗进宫,准备朝会事宜了。

    昕枂昨夜睡得早,今日也起得早,看起来精神饱满的。

    其实她不必那么早进宫,但昨天陆钟安排的人把他给她的药下在菜肴里,她花了许多功夫,在出去置办腊梅鱼缸时悄悄找人配了解药,紫衣把人遣走,她就偷偷把解药混淆里里面了。

    虽说放了解药,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便早早起来,见来人除了眼底有些淤青外,似乎没有别的不妥,便彻底放下心来。

    “殿下刚刚为何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赵朗辞见她又要无视他走掉,连忙问。

    昕枂打着哈哈,眼睛却始终不肯看他,“掌、掌印看错了,本宫只是打了个呵欠。”

    说完她提着宫裾急急忙忙离去。

    今日朝殿上,不知是休朝一天回来没找回状态的缘故还是什么,臣子们都格外安静,上前启奏的很少。

    昕枂坐在帘帐后方,一直在想着陆钟前天同她说的话。

    等下了朝,她就得给他交待盗取账本的进度了。

    她苦恼地挠了挠头,经过了一天一夜,她仍旧不知该如何给陆阁老交待,话说,这件事的确拖得蛮久了,但她又不能真的出卖朗郎,该如何是好?

    殿下的臣子犹如催眠似的奏告事情,昕枂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陆阁老只告诉过她是本总账,可那本总账内容到底如何,她也没见过,人第一次总有失手吧?若是找错了,不也很合情理中?

    而且陆阁老和一帮臣子向来都对她敬重有加,尤其是陆阁老,她先前闹了那么多笑话,他也包容下来,还主动帮她料理残局,这一次肯定也能理解包容她。

    但她一而再这么敷衍陆老,心中始终有些过意不去,她打算此事后,定要想个办法同朗郎和好,内阁不是想救江州那批官员吗?她这段时间没成天去烦扰赵朗辞,一来是还在怕他讨厌自己,二来,她其实是忙于去四处搜集信息,了解那个案子的事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能力或许还不够,但她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熬得眼睛都肿了,终于弄清楚案子流程,也想到了一个能够保住那些官员性命的办法。

    只是她可能要从此让朗郎记恨自己,但是为了要导他向善,同解救那些被他祸害的无辜人,没有办法了。

    因为愧疚于一直没帮内阁的忙,昕枂知道六部递呈派发去江夏的人选,司礼监迟迟未批,冯玉安同她说掌印打算亲自去,只要她能把朗郎拖住,司礼监其他人都没有权力干涉这个工作,自然能归还六部决策了。

    于是,她今日一早就拿来了前几天就偷偷准备好的药。

    “冯公公...冯公公...”昕枂趁着赵朗辞在宣读圣意,朝冯玉安招手,悄声把他喊来。

    “你能帮本宫临摹几个诗句吗?”

    “现在吗?”冯玉安躬着身靠近帘帐,也压低声音。

    打自昕枂得知冯公公能临摹朗郎的字迹,临得五六分相似后,她就整天缠着他,让他临摹情诗,冯玉安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奇怪殿下这次这么着急。

    他退下去按她要求临摹好诗句,昕枂让他下去,自个偷偷用袖子遮挡,把字抠出来,贴在一本杂账上。

    完成这一切后,她偷偷从帘后出去,将账本交给紫衣,嘱咐道:“待会陆阁老会在那个地方等本宫,你把这个给他。”

    紫衣有些不好预兆,“殿下你之前不都亲自去的吗?阁老可能还有事要当面跟殿下说呢。”

    “本宫...待会没空。”

    昕枂含糊地说完,又匆匆绕过后屏,趁人不察觉坐回帘帐后。

    完成这些后,接下来就该给六部和内阁还一个情分了。

    用蝎子毒熬成的药,吃下去以后,只有特定的解药能解,只要一直不服解药,能维持中毒的迹象,很是折腾人,但是死不了。

    她为了给内阁争取些时间,把解药毁了,这样的话,朗郎身为她的驸马,肯定得留在宫里伺疾,并且查明中毒原因,只要熬的时间足够长,江夏的事不可能一直不处理,内阁就能获得派遣官员的权力了。

    只是...药吃下去会有肠穿肚烂的痛感,她这人怕疼,胆子小,此时握着药,手已经在打颤了。

    吃吧!总归不会有以前被主母拽着头发磕墙上,用针往指甲缝里扎那么痛,总归不会比关进暗无天日的腌菜房绝望和难受,如果没有内阁和六部,自己如今能不能回来当长公主还未可知,不能回来当长公主,也就见不得朗郎,不能认识紫衣、冯公公一堆对自己好的人了...

    这份恩情,无论如何得还!

    她打定主意后,把怀里那颗捂得快融化的药,闭着眼睛咽了下去。

    此时她没留意,殿阶下的气氛凝重,朝臣不知在给陛下禀报着什么事情,小周昱神情慌张地转过头来望着她,阶下群臣也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她。

    昕枂有些心虚地想,这是怎么了?难道被他们发现了?

    但凡她刚才不走神,用心留意朝中臣子禀报的事情,她就不用急着把那颗毒药咽下去,不过一切已经晚了。

    赵朗辞立在前方,表情冷淡,没作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司礼监确认其是先帝血脉的凭证,就是当时伺候过先帝的老太监所说的,是高氏妇人所生的女儿,可当年高氏生产之时,曾昏厥过去,胎儿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性命堪忧,张大人奉命照看高氏,不忍高氏醒来看见其女已去伤心,故而把当时一个从女婴塔捡来的新生儿充当高氏女儿。”

    “不料,后来高氏亲女机缘巧合之下救活,张大人见当时高氏同捡来的女婴感情颇深,高氏情绪刚平稳下来,不能再起波动,于是便与夫人商量,把高氏亲女当作自己亲女养育长大,这些都有当年的稳婆、张氏一家作证,假不得。”

    赵朗辞嗤笑一声,“如果真如此,混淆皇裔罪名颇大,陛下下旨让臣去接回长公主时,为何不说?”

    “陛下,当年内子一手一脚抚养高氏亲女长大,母女间羁绊很深,五王和静王之乱平息还没多久,这时候把公主迎进宫,谁不知深宫凶险呢?!内子她...舍不得!”

    张甄被人引进金銮殿中来,磕着头,一字一句痛泣。

    郑次辅上前维护道:“张夫人只是出自一片爱女之心,并无任何欺瞒陛下的心思,大晋律法也讲求法外容情,是假的长公主名声实在太差,江北和西南爆发动乱,张大人和其夫人深知不能再隐瞒真相,混淆皇室血脉了,这才冒死把真相道出!”

    “给高氏接生的稳婆,以及高氏一个远房亲戚已经联名画押,如今就在皇城外候着,只要陛下一声令下,立马就能进宫觐见。”

    稳婆、以及一个昕枂小时候也曾见过的远方表姨母很快也跪到殿前来,他们口中的证词,昕枂已经听不大清晰了,大概都是意指她并非高氏亲生,随后,便看见张昕馨走到大殿来的身影...

    内阁令羽林卫前来抓拿假公主,昕枂此时体内的毒发作,刀割一样,绞痛得差点掉下眼泪,泪光中,她定定地看着曾经对她诸多包容的内阁阁老、陆钟等人漠然冷淡的脸,朝臣们不久前看她的眼神还饱含敬重和感激,此时却只剩下憎恶...

    羽林卫冰冷的手已经前来抓住她,她几乎动弹不得,挣扎不得,腹中一阵绞痛袭来,几乎痛得她魂体抽离。

    明明...明明陆阁老约了她今日朝会后交账本的,如今还没下朝啊...她也还没,还没给内阁争取到下江夏的人选啊...

    为什么,为什么急急地就把她抓起来了?什么江北西南动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已经惩罚了冯公公,转而委派了他们六部的人去的吗?她真的一句也没有听明啊...不行,肚子真的太痛啦...

    痛得意志丧失之际,她泪光模糊下意识就去追寻赵朗辞的身影。

    此时他像一块坚定不移的巨大磐石般立在殿前,他本不该救她的,谁当任这个傀儡长公主之位,对他来说都不算事,江北和西南的事对他而言更为重要,倘若救她,就一定要有所牺牲,那他这段时日以来所做的努力...

    可当昕枂在他面前大睁着泪眸被拖走之时,他还是一把将羽林卫拦截下来,

    傲睨朝下众臣道:

    “咱家以为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正人君子情操有多高尚,其实,还不是一样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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