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西丹皇帝特意在和谈函中言明,希望东桑在西丹使节团到了之后再选定和亲公主的人选,为的是让皇甫临渊能够亲自对东桑公主们相看一番。
在西丹皇帝看来,不管最后呈去东桑的那份备选郎君名录如何,最终会被东桑公主选中的那人一定是皇甫临渊。
既如此,不如让太子自行去挑选和眼缘的公主,再由他委婉地当面告知东桑皇帝人选。
这样,也就不算委屈了太子。
章华台外厅,宴会已过大半,众人酒足饭饱和身侧之人闲聊着。
司马辰华和皇甫临渊邻席而坐,座位设于司马弘泷的下首,外侧相邻的是司马夜明。
司马弘泷的另一侧下首坐着余贵妃,外侧相邻的是司马葶和司马霜。
刚开宴时,司马弘泷同皇甫临渊大致介绍过皇室成员,自然也提过坐在对面的两位公主。
皇甫临渊当时只是远远瞥过了对侧,视线并未久留。
他的视线投射而来的时候,司马霜慌忙垂下眼睫,心中砰砰乱跳。
她姿态优雅地捏起了桌上的果蒂,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仪态,却不知道人家压根就没在看。
之前宴席刚过半时,东桑皇帝便‘不胜酒力’地被皇后娘娘扶着离开了章华台。
他们人刚走了没多久,皇甫临渊冷不丁的一席话让不少人瞬间醒了酒气。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生疑。
这西丹太子怎么突然问起四公主来了?
众所周知,东桑和亲公主的人选尚未定下。莫非……他这是想暗示些什么?
司马霜再也坐不住了,急急起身凑了过来,仪态极为端庄。
“见过太子殿下。”
余贵妃好整以暇地看着主动出击的女儿,赞赏地扬了扬下巴:看来她是想通了,但是还是太年轻,想要什么都直接写在了脸上,显得太猴急了……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有些郎君就是喜欢这样的女郎。
皇甫临渊抬了抬眼皮子。
这位女郎他有印象,方才东桑皇帝介绍过,她是余贵妃所出的那位东桑大公主。
司马霜柔声道:“太子殿下,不瞒您说,我这三位妹妹都有个身娇体弱的毛病。这不,另外两位妹妹这会儿还在都城外休养身子,暂时见不了远道而来的贵客。”
她抬起了暗示意味十足的眸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平常对她们照拂有加,了如指掌。关于四皇妹您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我吧。”
皇甫临渊看惯了女郎们的手段,更何况司马霜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他神色漠然,淡淡答道:“无妨,孤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司马霜的心头松下了一口气:不是真的对司马绯感兴趣就好!
邻席的司马辰华朝皇甫临渊举起了酒樽,“还未同你好好介绍一下,这位是孤的皇姐,东桑的大公主。”
皇甫临渊拿起了桌上的酒樽回敬了一下。
司马辰华接着说道:“孤的这位皇姐最是以温婉娴静闻名,是东桑最为抢手的女郎,不少优秀的郎君可都把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
这便是明着捧了。
司马辰华看出了司马霜想要接近皇甫临渊的意图,也乐于成全这件事情。
他之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司马霜来做这个和亲公主最为合适,可又怕她使些莫须有的手段强硬地推拒掉和亲公主的头衔。
如今她既然看上了皇甫临渊,似乎有意主动去做这个和亲公主,他自然要推波助澜一番。
司马霜没想到一向疏远的司马辰华会为自己说话,受宠若惊地看了过去,随即又娇羞地垂下了头。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许是皇妹们身子骨实在病弱不常见人,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得不撑起皇族公主的颜面,这才让郎君们入了眼……”
皇甫临渊没有应话,只是拿着手中的酒樽朝司马霜敬了一下,刚和她对上视线便别过脸看向司马辰华,似乎对俏生生立在自己几案前的女子并不感兴趣。
他的话语中透着凉薄,“孤今晚喝了不少,当真有些醺了……”
这是兴致乏乏,想走了。
司马霜脸上柔婉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她很快调整好面上的表情,默不作声地行下一礼后退回了自己的坐席。
司马辰华眉峰一挑,“时候也不早了,孤让人送太子回别宫?”
“有劳。”
……
城郊别庄,繁星点点,满月高悬。
司马绯坐在院子中木然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思绪飘飞……
谢淼那厮从那天之后居然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来寻了婉姨几次,一次也没和他碰上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故意躲着她?
不过……每晚她的‘安否’他都有回。
司马绯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李婉站在屋檐下看了好一会儿,见司马绯叹气才走了过来。
司马绯起身迎了上去,“夜里风大,您怎么出来了?”
她作势要把李婉往屋内扶。
李婉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吹吹风,特意加了件外衫,不碍事。”
司马绯将她身上的外衫裹紧了些,“那我陪您走走,不过只能走一会儿,咱透透气就回屋里去。”
她晚间刚为婉姨把过脉。婉姨的神志虽然完全恢复了,身子还是比较虚弱,需要再静养上一段时日。
“你啊你啊……”李婉抬手点了点司马绯的鼻尖,“和淼郎一个样,将我保护地太好了。”
听到谢淼被提起,司马绯落寞地垂下了眼睫。
李婉拍了拍她挽在自己臂弯上的手,“走吧,陪婉姨溜达溜达。”
“嗯。”
李婉需要静心休养,谢淼和司马绯默契地对她瞒下了不少事,包括谢淼或许即将成为西丹驸马一事。
两人并肩走着,不时聊上几句,司马绯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婉望着天上的明月缓缓说道:“我的夫君以前忙起来也是这样的……”
“啊?”司马绯回过神来。
婉姨怎么突然提起谢凌伯父了?
李婉转过头来,“他们谢家儿郎都是这个德行!淼郎也大抵是这阵子太忙,暂时顾不上你,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司马绯听得委屈,眼眶不由蓄起了浅浅的水意。
不是这样的婉姨……
谢淼他不是暂时顾不上我……
他、他或许一辈子都顾不上我了……
西丹的使节团今日已经抵达都城,明日就是相看会了。到时候……
想到这,司马绯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李婉诧异地停下了步子,狐疑地看向司马绯,“怎么还哭上了?”
“没有……”这隐约带着哭腔的话并没有说服力。
李婉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余光中又瞥见一个身影,“看来我要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司马绯喃喃道:“什么?”
李婉朝某处抬了抬下巴,“你快看这是谁来了?”
司马绯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心跳漏了半拍。
公子披着身后的银辉自月下徐徐走来,临近了似乎加快了步子。
“你怎么了?”谢淼发现了司马绯的不对劲,微蹙起眉心。
李婉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肩上,“你说怎么了?这么些天不见人影,瞧把人家姑娘家给气的!”
谢淼抿了抿唇,拱手作揖,“母亲。”
李婉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自个儿哄着吧,我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个时辰应该回屋睡觉去了。”
“母亲,我送你。”
“不必,你将夭夭给哄好了便是孝敬我了!”
说完,李婉一刻都不再多留,很快便没了身影。
谢淼这段时日是真的挺忙的,陛下将不少事情都交予了他。
为唐泽楚离等人安排好前往丰州任职的相关事宜……
细致审问余盛……
排查清楚那些涉及科举舞弊的现任官员的底细……
这些事情当中要属最后一件最为麻烦,想要摸清那些人的情况工作量极大。
谢淼调阅出了御史台中留存的官员评定卷宗,让底下的侍御史邓笑、沈裕两人日夜研读,另外还让常随吩咐各地的线人从那些人的日常起居中加以调查。
对于实在摸不准该如何判定的几人,谢淼寻到了裴铮的面前。
裴铮久居宰相之位,对朝中各大官员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再加上名下的学生也多,可以问出些别人不知道的情况。
如此紧赶慢赶、几日的奔走之下,谢淼终于在今日晚间才暂且完成了眼下的所有事情。
他先去了春昭园,扑空后才回的城郊别庄。
司马绯的眸中含怨,“那位西丹公主长得好看吗?”
她没有命人时刻关注西丹使节团的动向,并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不分时宜冒出来的猜测不断搅乱着她的心神。
谢淼无奈地唤道:“夭夭……”
“你以后还是别这么叫我了……”司马绯抗拒地别开眉眼,“明日便是相看会了……”
他大概率会被西丹公主选中,然后定下婚期,尽快与她完成盛大的婚礼,成为西丹驸马。
“此事还有回缓的余地,我不一定会被选中。”
司马绯重新望了回来。
谢淼认真地看着她,“我身上那个不能接触女子的隐疾还在,明日的相看会上可以借机让西丹公主知道此事。”
如若不是心怀刻入骨髓的爱意,很难有女子能够接受自己的夫君无法触碰自己吧?
甚至是连牵手这种小事都办不到……
司马绯一愣,随即一口啄在了谢淼的唇上。
她的眸中流露出了几丝费解,嘟囔道:“可以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