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

    翌日。

    陈树律仍旧没来上课。

    全息射击打靶实训场内,敖嘉屏息凝神,排除杂念专心寻找移动靶。自从昨晚哭过之后,她感到浑身轻松。

    既来之则安之,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的同时为自己开掘后路。

    这就是她的目标。

    游走废旧仓库中,端起FAWWS突击步/枪,移动靶应声而倒,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下手也不再犹豫。

    开枪、捡物资、背上枪、跨上机车,动作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沙漠中的道路被沙掩盖得差不多了,偌大的荒漠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异常孤寂。

    落日红彤彤的高悬天边,空气因高温扭曲,热浪翻腾着。

    敖嘉驾驶机车一路向前。

    最终结分为60%,卡在及格线上。

    课后,敖嘉赶到月亮记,气温愈渐低,店里的顾客倒反多不减。

    下班高峰期,店里迎来顾客浪潮,忙得敖嘉团团转,直到八点后才得以休息。

    她侧坐再椅子上,双臂环抱叠在椅背上,下巴枕着小臂,目光看向外面。

    这里不比城中心,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有的是低矮破旧、墙皮多一块西一块脱落的平房。

    “小敖,你去百货商场帮我带一袋浓缩咖啡液回来就下班吧。”老板娘站在收银台后面,朝正在看向窗外的敖嘉说。

    “好。”敖嘉起身摘下围裙。

    掀开门帘后敖嘉拢紧衣领,双手插在衣兜里,将身子缩在衣服里抵御寒风。

    Y星除了西北边境,其余地方是不会下雪的,顶多飘点雪粒。

    风很大,迎面吹来,使敖嘉呼吸都困难,尤其走到巷口处,她都不禁怀疑对面是不是有直升机准备起飞。

    她一路小跑着去打车,抵达百货商场后迅速买好东西出来,刚准备去对面车道打车,却在站台那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律,”敖嘉一开始还不敢确定,但走近后发现那人的确是陈树律,手也受伤了,她担忧问道:“你,手怎么了?”

    陈树律身穿黑夹克,款式有点类似冲锋衣,搭配同色系工装裤,右手被绷带固定吊在胸前,书包斜挎着。

    陈树律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敖嘉,因此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只不过稍纵即逝。

    “摔了,你……”他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但最终欲言又止。

    仿佛看出他的所想,敖嘉爽快道她是来帮老板娘买东西,说着还把袋子举起来晃了晃。

    “你吃饭没?”敖嘉不愿意错过拉关系的机会,便问。

    陈树律先是一愣,旋即准备点头。可敖嘉先他一步,让他在这里等自己。

    “我先把东西送回去,半小时后过来,你别到处乱走。”说完后,敖嘉快速钻进出租飞车里,向他挥手再见。

    留下陈树律在冷风凌乱。

    我,为什么要等她?

    陈树律不解,自己可没说过要等她的话,恰巧公交飞车到站,他跟着人群上车,走到车厢中间的位置,透过窗瞥着外面排队上来的人。

    上车下车的人从他身边擦过,随着最后一位乘客下车,陈树律大步朝前,在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跃而下。

    心脏怦怦直跳,他很清楚跟刚才的举动无关,可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事儿远比跳车刺激惊险得多,可心跳加速也只会持续几秒,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掌控全局,纵使目前的近况看起来不那么好。

    然而现在,心跳还在加速,并且没有丝毫平静的趋势。

    他呼吸急促,所看到的事物仿佛都开了倍速,在迅速流动。

    月亮高挂,霓虹灯流光溢彩,行人步履匆忙,他仿佛看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过程。

    一切都在变换,朝着新的方向发展。

    疯了吧。

    最终,陈树律得出结论。

    他坐在站台边的椅子上,公交飞车过了两班,行人来来往往,风顺着衣领灌进来,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用看时间也知道,半小时早已过了。

    “说话不算数。”

    骗子。

    陈树律心底升起失落感,起身准备打车离开。

    “去哪?”

    “临川区。”

    这个点车还很多,陈树律刚起身,就有拉客的出租飞车司机问。

    在冷风中坐得有些久,一钻进车内,暖意就扑面而来将他包裹,他关门、扫码,点击支付完成后从窗内看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师傅,请停车,我在这里下。”

    他急忙说。

    “哈?”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确定吗?”

    “嗯。”

    待司机停在路边后,陈树律拉开车门出来,身后的司机怕他反悔一般,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风很大,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他就站在路边,看敖嘉脸上的表情由失落变为欣喜。

    两人相隔不过百米。

    不知道谁先迈出的第一步,两人朝对方走近。

    风将敖嘉的长发吹得扬起,就像在幻草区那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她身后不再是冲天的火光,而是明亮的霓虹灯光。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走掉。”敖嘉如释重负,弯腰撑着双膝喘气。

    她是跑着过来的?

    “我以为,这只是你的又一恶作剧。”

    陈树律说。

    先前像是鼓点一般狂跳不停的心脏,此刻恢复到原来的速度。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若不是攥着书包带子的手小幅度颤抖,他将会以为自己也心静如水。

    “走吧,我请你吃晚饭。”敖嘉缓过气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自助堂食店。

    陈树律点头,跟在她斜后方,听她絮絮叨叨,说自己为了赶时间,到店之后像风一样抄起书包就狂奔。

    幸好,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不过路程比她想象的要远得多。

    进店后,敖嘉先去打菜,陈树律跟在她身后。她原本打算连他的一份打来,可对方还是跟上来了。

    结完账之后,敖嘉挑了个靠窗、人少的位置,两人相对而坐。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敖嘉时不时偷瞥对面的陈树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你尝尝,茄子很不错。”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陈树律已经把茄子送到嘴里了。

    正在敖嘉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之际,一直默默吃饭的陈树律开口了。

    “你,之前生活是什么样的?”

    敖嘉咽下嘴里的饭菜,抬眸看向他。

    开始回忆原来的世界。

    “就是吃饭、上学,没什么特别的。”她唇边露出浅笑,眼底也溢满笑意,“但我有个特别爱我的奶奶,每当村里的小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也会一样不落,买给我。”

    敖嘉夹菜放进嘴里,含糊道:“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虽然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可我有奶奶,她不会出门直到年底才回来;她不会因我调皮捣蛋就打骂我;她也从来不会因为我考试成绩差而训斥我。”

    她扭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月光如华,倾洒在树叶上,落到地面,斑驳稀碎。奶奶走的那天,也是满月。

    在她的记忆里,最开心的当属夏季傍晚,从地里回来,拿出提前放进水井里的西瓜,饭后搬着小板凳坐在树旁。

    奶奶给她讲故事,凉风习习。

    每当满月之际,她就会抬起头,拉着奶奶问,“奶奶,嫦娥仙子真住月亮里吗,她一个人,要是养的小兔子哪天走了,怎么办?”

    走了,是她最近听到的新词,是死掉的意思。

    她听隔壁村的李婶婶说的。

    每个人都到一定年纪,都会走的。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害怕。

    敖嘉转过脸来,笑容不再明显,“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老家已经没有我留念的。”

    她声音有些哽咽。

    “再之后,我考研,选了个离家很远的地方。”

    “但没想到,还没开学呢,就莫名穿到这个世界。”

    敖嘉故作轻松耸肩,“阿律,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所以……请你不要对我抱有敌意。”

    陈树律没说话,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他隔着饭桌,对视后又移开目光,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饭后,两人步行消食。

    途中,陈树律突然问起,她是不是没告诉敖父兼职的事情。

    敖嘉走在前面,闻言停下脚步,“确实没有,等爸爸发现再说吧。”

    “你不怕责备?”

    陈树律清楚,以敖弘贪慕权势的德行,要是知道了,敖嘉挨骂都算是轻的,肯定还会被禁足。

    人行道旁,常青树在霓虹灯的照耀下五光十色,灯光透过树叶的枝缝直射石板路面。

    敖嘉踩着光点,张开双臂感受透骨的寒风,仰头盯着月亮看。

    风吹起她的长发。

    路上几乎没人,但月亮很圆。

    敖嘉身后,万家灯火明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上站满了常青树。

    陈树律默默在她身边,他好像从未认识敖嘉,她于他而言,从来都是陌生的。

    就像此刻,她明明隔自己几步之遥,可他却觉得像是隔了整个宇宙。

    他永远猜不透她的想法。

    “呼——”陈树律在心底深深叹息,其实她的目标从来都很明显,只不过自己误解了而已。

    最终,他告诉自己,她是朋友,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至少在敖家,他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被针对。

    至于帮助,他想,他从来都独行,不会太依赖别人。

    良久,敖嘉长舒一气,放下双手,走过来拍了拍陈树律肩膀。

    “走了,回家。”

    “好。”

    光在两人身后延伸,影子被慢慢拉长。

    “我不怕爸爸的责备……。”

    “……无所谓。”

    这个世界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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