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文府在苏相公和韩大人的秉公处理下已经解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放回去了,石得一擅自调动皇城司亲从官构陷大户,其他六位勾当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拉他下马的机会,此事也能看清楚文夫人的关系人脉到底有多大。”

    “然后是金鳞帮总舵,王中正被武万里重创,舍弃手下才勉强逃得性命,羽衣阁进犯之人除撤退者外没有留下活口,金鳞帮王琨、祝采蓝身死,独孤敬江虽然被尹静湖救回一条性命但也基本成为废人了。”

    “接下来,进攻三姊住处的十二个黑衣人杀死斩锋堂五名护卫,五姊烟水刀出其不意解决三人,白游玄及时赶到杀了五人,捉到的两人则服毒自尽,逃掉了两人。”

    “最后是我柏舟门,羽衣阁一共出动了三十人,黑四姐以两伤功法杀十三人重伤三人,自己武功尽废遭隐匿之人偷袭,幸得种浩相救,另一边七妹刀砍五人,和三姊合力活捉四人,逃了四人。”

    柏舟门大厅内,罗云霓将从这两天搜集总结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钜细靡遗。而除了还在月子里的徐嘉音外,其余五姊妹静静端坐,听着她的报告。

    “黑四姐一身功力虽然没了但好歹性命无碍,以她的筋骨体质纯用相扑打三五个男人还是没问题的。”张慧奴一向积极乐观,此时也安慰着诸人,“羽衣阁这回倾巢而出,我们柏舟门没有一人殒命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李师师秀眉轻蹙,“四妹说的是,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既然和羽衣阁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往后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应对了。”

    沈柔双眼一翻,阴阳怪气道:“就是再来也没关系,我们有幻娘这样藏龙卧虎的高手在,还怕什么羽衣阁。”

    知道沈柔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一时别扭生气,方幻娘轻叹了一口气,“二姊,幻娘不是故意瞒着姊妹们的,我出身明尊教,来京城是为了教中任务,但是跟你们倾心相交、义结金兰却是出自真心。”

    她说着转向卫玲一脸歉意地道:“七妹此番江南之行意外流落明尊教,若是我早些告知身份给你我的信物,圣女之事绝不会强加在七妹头上,五姊在此事上对不起你。”

    卫玲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五姊不用说抱歉,倒是方教主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所谓的圣女?”

    “父亲来信中说,只要你答应三件事,他便不会限制你,反而会让明尊教成为你的靠山。其一是不得做损害明尊教利益之事,其二是在和柏舟门建立合作关系互通情报,其三是不能将《御尽根源万法智经》传授给他人。”

    “方教主还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啊!”卫玲感叹一句算是答应了方有常的条件,毕竟在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多一个盟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划算。

    李师师作为门主,和明尊教的结盟还是得她来拍板决定,在失去宫中的盟友欧阳尚仪且面对羽衣阁的巨大威胁之际,虽然明尊教远在千里之外,能提供的助力有限,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下,她绝不会怕了羽衣阁。

    这回多亏剑圣父女和七妹他们及时赶至,羽衣阁五处猎杀行动才会受挫失利,张茂则三大弟子中“翠羽停云”王中正元气大伤功力几废,“冷羽剑客”死在横刀头陀手上,石得一深陷政斗下场注定惨淡,羽衣阁势力大减,想到这里,李师师信心大增。

    卫玲却没有李师师这么乐观,她如今的眼界心境远胜刚穿来之时,清楚地知道返虚境到底有多么可怕,那是足以超脱一切世俗规则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踏入房间。只见尹云盘膝坐于榻上,清俊的面上双目紧闭,既显出尘,又似入定。卫玲走近,察觉他脸上罩着一层青气,不禁担心起来,正要开口,忽听尹云道:“周天方圆,无处不在的刀意,不出十年你就会是大宗师了。”

    尹云睁开眼微笑道:“我那关门弟子倒是有福气,能得你这样兰心蕙质、天姿绝顶的佳人青睐,阿浩哭丧着脸又笨嘴拙舌实在讨嫌,来,快跟我说说你们的经历?”

    卫玲心底叹息,简明扼要说了一遍,问道:“前辈,羽衣阁祸乱江湖,张茂则草菅人命,如今江湖上双魔俱逝,宇内三宗中师伯重伤,张天师不问世事,只有您能阻止他,前辈的伤,不知要不要紧?”料想尹云的修为深湛,纵使不能自疗,压住内伤总还能够。

    尹云眼神空缈,缓缓说道:“我中的是‘凌霄一羽’的劲气,深入心脉,气血凝束,无药可救,顶多再能撑一天罢了。”

    卫玲的话语顿时哽在喉间,良久才道:“前辈,不试试看,怎知无法可解?晚辈从姽婳门西王母手中交换来‘不老长生功’,还没来得及修炼或许此功可以帮前辈化解劲气。”

    尹云却一派潇洒,淡然微笑,摇了摇头道:“太迟了,姽婳门‘不老长生功’号称治疗内伤、续命驻颜天下第一,我中招前修炼的话或许还有生机,现下已经来不及了。”

    “没能救下澜儿和敬江母子,就连敏芷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此生可以说是颇多遗憾悔恨之事,所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以剑术守护自己最重要的存在。”

    卫玲想着陆地神仙一怒之威下尸山血海的景象,不由一个激灵,喃喃道:“前辈,那张茂则该怎么办?”

    尹云拂了拂膝上的微尘道:“不是还有你们吗。张茂则入返虚境时日比我久,确实经验丰富,将‘凌霄一羽’的气劲一分为二还如臂使指,不过我虽命不久矣但他也中了我‘云旗狂澜’的剑气。”

    “澜儿催发至极的‘皇极经世功’与‘九宫九阙剑’,岂是好相与的。甫一交手我便发觉他的功体上留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瑕疵,再被我同出一源的真气剑意顺着罅隙撕裂扩大,最后又挨了迟星河当胸一剑。”

    “普天之下接了兵器榜前三之剑的人,就算是陆地神仙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我可以肯定他功体重创下境界已经大为跌落,应该比炼神境大宗师还要差一些。你和阿浩刀剑合璧既然可以力拼横刀头陀不落下风,那么对付一个日暮途穷的张茂则也不在话下。”

    卫玲转过无数念头,心里却很清楚:世间之事没有万无一失的,铲除张茂则只能靠他们自己了。她心情沉中地迈出房间,将尹云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和弟子亲人共度。

    门外徘徊地几人轻叩门扉,只听房内尹云道:“进来罢。”黎川和尹静湖、傅天香、种浩四人鱼贯而入,榻上尹云披衣倚坐,长发漆黑乌浓,越发衬出他的肌肤苍白面无血色。

    四人恭敬地稽首行礼,黎川声音微颤,尽量压抑着悲伤;尹静湖垂眸敛首看不清表情;傅天香想起昏迷的独孤敬江不禁红了眼眶;种浩则别过头,死死咬住唇,单薄的腮帮子绷出清晰的颔骨和牙床线条。

    尹云弹弹襟袂,超逸洒脱,“好了,不要都哭丧着脸,‘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我早已看开了。剩下的时间能有女儿、儿媳和两个弟子相伴已然无憾了。”

    “我八个弟子里,郭成参军报国,勇毅果敢;黎川你疾恶如仇,为民除害;阿叡利欲熏心,一败涂地;叔夜出相入仕,忠良贯日;佑宁和佑昌两兄弟少年意气,桀骜不驯;阿浩至情至性、正气凛然。就算阿叡走上歧途我也从未后悔收你们任何一人为弟子。”

    尹云接着对傅天香道:“天香,敬江遭此大难,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傅天香坚定地道:“我已是敬江的妻子,此生便会不离不弃,爹,请受儿媳一拜。”说着向尹云敬茶献巧作。

    尹云含笑接过喝了茶,“好!好!可惜我没准备彩缎作答贺。”

    最后尹云望着女儿,似乎在斟酌言辞,许久才道:“阿湖,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忘情斩缘,一心进军天道。”

    尹静湖仍是那淡泊自然的模样,像听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事般,微一点头。

    尹云叹了口气,吩咐道:“天香你先出去吧。”

    待傅天香离开房间,他对留下的三人道:“为师临阵突破,踏入玄之又玄的返虚境,这体悟没法用语言传授,便化作这‘云旗狂澜’一剑,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你们的天赋机缘了。”

    尹云心神晋入止水不波的境界,并指成剑,指天一划,一道包涵了天地至理的弧线似乎破开了虚空,将黎川、尹静湖和种浩的全副心神意念吸附过去,沉入幽暗不明的虚无中。

    红颜白骨、尸山血海、爱妻佳儿,无数场景在种浩的心头一一闪过,像是经历了一场幻梦一段段人生,忽然间他福至心灵,尹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鼎天一剑扫六合,皇极万载邈千重。为师去了,往后的事就交给你们啦。”

    种浩一跃而起,但见师父透露低垂,一指触地,另一手掌心向外,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气息断绝,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种浩回过神来,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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