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长在我们身上，咱爱待那儿待那儿……”有人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伙官差抢了他们的行李，得取回去。

    阿铮持刀走过去拦住他们，冲沈蜜他们喊“各自找各自的行李去！”

    那伙人见状只好等着，取完行李，骂骂咧咧地就要往外走。

    沈蜜高声道“管住你们的嘴！逃兵役，死罪或三族连坐……”

    那群人闻言噤声，逃也似地消失在夜色中。

    顾叔扫了一眼惨绝人寰的现场“得早做打算，我听说岭南军这两日要开拔，到时发现这两队人不在就麻烦了。”

    沈蜜见剩下的都是漓水镇人，也懒得弯弯绕绕，直接安排起来“这里是不能再待了，安葬怕是……也来不及了，把能找到的水跟粮食都找到……”

    顾叔皱眉看了沈蜜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刘招娣阴恻恻地盯着沈蜜“果真是个毒妇！难道俺公爹公婆就这么白死了？连个棺材板都没得……”

    “嫂子，俺知道你心疼公婆，但再耽误，咱一个都逃不脱……”李翠娥从惊悚中抽离出来，忍不住劝阻道。

    漓水镇人重丧葬，但情况紧急，大家并未被刘招娣蛊惑。

    毕竟，活着的人努力活下去，方不辜负死去之人的牺牲。

    大家都默默流泪，将驿站里能吃能用的东西搜罗了一遍，又合上亲人的双眼，一步三回头地连夜赶路。

    宋县，他们是一刻也不敢停留。

    “顾叔，我觉得再这样逃下去也不是法子，莫若找个地方，咱自己做主，把这命数掌控在自己手里……”

    “你这是要……造反？”顾叔惊恐地说出那两个大逆不道的字，他万万没想到沈蜜一介女子，居然有这等惊涛骇浪般的心思。

    沈蜜苦笑“您也太高看我了，我的意思是，就跟漓水镇老祖先一样，咱找个有山有水有田地的地儿，安顿下来……闲时操练、忙时耕耘，这样，谁也甭想欺负咱们！”

    人心难测，人越多变数越发，目前四十多人的队伍，知根知底，最好不过。

    顾叔这才松了口气“是我多虑了，只是近日里总听说有流民揭竿而起，以为你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沈蜜笑而不语，现在财力、人力凋敝，最重要的，目前她也没有那么大气魄。

    他们靠着搜罗来的干粮跟水，没日没夜地赶了好几天路，才来到了一个叫“辛庄”的小镇。

    这里属于南方小镇，水利比较发达，旱灾之时尚能保住七成收成。

    但也正因为如此，天灾以来，流民蜂拥而至。

    小镇官府虽有作为，却抵不过接踵而至的流民□□杀，再加上瘟病肆虐。

    沈蜜他们到来时，这里早已成为逃荒者们暂时安身的“避风港”。

    却也是人间炼狱。

    瘟病、卖儿鬻女、烧杀抢掠、哄抬物价……一片乱象。

    辛庄城墙被毁坏，早已成了形同虚设的断壁残垣。

    沈蜜一行，站在城墙外，向里张望。

    虽然如今镇里早已乌烟瘴气，但从宽敞的青石板街道、一座座白墙青砖的气派屋舍，不难看出这里曾经的富庶。

    “想进去啊？安家费按人头算，每人这个数。”城墙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沈蜜他们停驻于此，忍不住伸出五个手指头提示。

    李婶子最见不得别人卖弄玄虚，快人快语地道“500文？那每家每户至少得三两，咋不去抢？！”

    要知道，在漓水镇大家自给自足，一年也花不到三两，更甭提挣三两了。

    老者嗤笑一声，翻个身懒得理他们。

    “是每人五两！不过劝你们啊，有那些银子还不如多买几斤粮食，当个饱死鬼，进去了，呵呵……”旁边个尖嘴猴腮的半大孩子，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哎，你们可是要安家？每人五两，进来后，有水有田有粮有房，可比风餐露宿逃荒舒坦百倍！”一队彪悍的男子，持枪配刀，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人冲沈蜜一行高喊。

    见沈蜜他们不为所动，又道“买粮买水也成，不过安家的话，水粮都是免费供应，包够！不过，卖一些给你们也成，就是这价格嘛……”

    沈蜜越过城墙看着角落里那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人群，忍不住冷笑，要是免费，那些进了城的人自会有吃有喝，还要卖儿鬻女做啥？

    睁眼说瞎话！

    “姑娘，没水没粮了……”顾叔小声提醒。

    沈蜜看着那人目露精光时不时瞟一眼他们的行李，忍不住摇头“俺没钱了，本来以为能进去讨口饭吃……”

    “呸，穷要饭的，别碍爷的眼！”那人带人堵在垮掉的城墙前，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一脸不耐烦地睨着沈蜜等人。

    “走吧，不过是吃人的匪窝！”她头也不回地率先离去，心里已做好了一个冒险的准备。

    本就吃够了逃荒之苦的刘招娣见状不干了“凭啥听你的？再逃下去也是个饿死，我反正不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谁爱走谁走！”

    “好汉，能不能少一些？”刘招娣挥开郭青山指着自己的手，高声问。

    方才说话的大汉，上下打量了刘招娣一眼，这村妇虽说长相一般，但也算看得过去，最主要的不像其他逃荒人那样，瘦成一把骨头。

    那身量，应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那妇人，你过来说话。”大汉招招手，刘招娣喜不自胜地走过去，郭青山不得不咬牙切齿地紧跟上去。

    也不知几人说了啥，刘招娣喜滋滋地背过众人，去僻静处掏钱，大汉不动声色地看着。

    郭青山跟刘招娣拉拉扯扯，但平日里就纵容自己媳妇的他，如今阻止只是笑话。

    “给你，这是我跟我口子的安家费！”刘招娣握了一把碎银子递过去，那人接过，让开一步让他们进镇。

    郭青山两头为难，他娘一脸绝望地盯着他。

    李翠娥见状急了“大嫂！那是全家的，不是你跟大哥的！你不能……”

    “让她去！就当少了一个祸害！大哥，我只问你一句，是要老娘，还是要这个败家蠢妇？”郭阿福早就看不惯刘招娣这个嫂子，她的死活他毫不在意。

    郭青山张张嘴，喃喃地道“招娣，招娣……这些年也不容易。”

    郭阿福冷笑一声，扯过老娘、媳妇跟奶奶“咱们走！娘，你就当只有一个儿子！”

    沈蜜淡淡地看郭青山一眼，念在郭老伯的份儿上提醒道“郭大哥，好自为之，想想那老伯的话，再看看镇里的人，这里不会是漓水镇！”

    “走吧！她就是个扫把星，咱离她越远越好！哼，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爱去哪儿跟咱半毛钱关系？”刘招娣急不可耐地拉着郭青山跨过城墙。

    沈蜜内心暗嘲，郭青山真是白瞎了那么大个子，眼是瞎的，别人再想拉他出泥淖也是惘然！

    郭青山的娘跟奶奶一步三回头地目送他两口子进镇，心里五味杂陈。

    明眼人一看那就是个匪窝，偏偏那两人被迷了心窍！

    这一路没人再多说话。

    光听路上的逃荒人唠嗑，都听得心烦意乱。

    “那辛庄啊，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说是什么收留人，谁知道背地里干的啥勾当？”

    “听说，新安县有个造反的，不收安家费，还给分田分房……”

    “呸，天下乌鸦一般黑……”

    沈蜜听着大家对各自为阵的流民造反的形容，心下更坚定了一个决定。

    要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淘宝里有十几万了，哪怕光买粮食吃也够这群人活个三五年了。

    这期间，还能开荒、种地、养鱼、养鸭养鸡，至于这些东西怎么来，她也想好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