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夏坐在窗边的桌子前，点着油灯，眼前是一沓摊开的账本。
上面写着繁密的文字。
一些代表数字，一些代表款项。
其中很多是运用特殊规则形成的“黑话”，为保证即使账本遗失，也不泄露信息。
这导致景夏看的就很头疼。
好像前世做数学题一样，每个字都像是人话，连在一起看着费劲。
可眼下这情况，还不如当初做数学题，数学题起码可以认输翻答案。
现在没答案可翻，不硬着头皮看还不行。
“哎，生死攸关啊。”景夏感叹一句。
穿越过来的第三天，面对仍然不怎么看得懂的账本，为了以后能活下去，只能一点一点耐着性子看。
景夏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从二十一世纪偶然间穿越过来的。
来了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来之前一个月，丈夫外出谈生意，半夜酒后回来路上，失足滑落山崖。
来之前半个月，公婆忧郁成疾，相继离世，撒手人寰。
本来这个商贾之家，家底还算厚实，在本地算是一方商业家族，谁听见“王家铺子”的称号，都得挑一下大拇指。
但随着这一个月来的家庭变故，家里能管事的人相继离世，导致其余人应接不暇。
不仅直接影响了店铺的生意，还让现金流出现了大问题，尤其是一些生意合作伙伴的反水，让整个家族一步步陷入捉襟见肘的境地。
景夏穿过来的第一天，就发现全家的事，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
自己作为家里人口中的“大奶奶”，成了现存顺位第一的管事人。
不管是生意上的，或者是生活上的，处处都是麻烦事，都需要自己想办法。
唯一好的是，自己前世是个职业经理人。
打过工，创过业，白手起家开过店。
麻烦事见的多了，在处理事情上有经验，也足够有主见。
即使刚穿越过来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撑住了台面。
这三天，景夏白天处理家里那些事情，安抚各路亲戚，向大家承诺，生意还是会做起来的，各位在家里生意上的分红，一分不少都会有。
晚上就试图看懂这些账本，理解家里到底干的什么生意。
景夏在经过了刚穿越过来的一时慌乱之后，迅速理清了逻辑。
此刻脑中思路很清晰。
自己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
甚至在打听过后，发现这不是任何自己熟悉的朝代，是完全架空的历史时期。
因此自己前世的那些历史知识，也失去了意义。
如今这个情况，两眼一抹黑。
分析一圈发现，自己眼下最好的处境，就是在这个大厦将倾的家族里面，尽量把它维持下去。
比起这个，其余的办法，不管是“扔下这家人自己出走”亦或是“想办法投奔个大人物”，都显得没有头绪。
“把这个家族维持下去，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这是景夏目前得出的结论。
想到这，景夏把思路挪回来，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账本上面。
很快翻完了第一本。
把这一册账本合上，放在一旁，又拿过一册过来。
再度展开手中的纸条，对比着翻阅。
“嗯……这一栏应该是毛利润，还得计算一下吗？……哦，不用，这边算好了。”
景夏看着纸条，一条一条翻阅。
纸上写得是家里掌柜交付过来的暗语，相互对应的，在纸上一左一右排列着。
此刻这些暗语已经记住了七七八八，但偶尔还会有遗漏，于是就拿着纸条比对着看。
随着看的条目越多，熟练度越高，纸条使用次数也就越少。
三天的经验积累还是有价值的，景夏感觉自己越来越掌握了，或许今天就可以扔下纸条这根拐杖。
“小姐，夜深了，今日休息吧。”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来。
景夏头都不用回，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侍女婵儿过来了。
按照自己的记忆，她是陪着自己很多年的丫鬟，当初也一起陪嫁过来的，忠心耿耿自然不必多说。
此刻深夜过来说几句贴心话，倒是让人温暖。
只是自己正到关键时刻，绝对不会停下来。
婵儿的脚步声更近一点，随即自己手中卷册上的光也更亮了一些。
景夏依旧没抬头。
不过也知道，这是油灯烧的久了，灯芯有点疲软，婵儿帮忙挑了灯。
“小姐……”婵儿又说一句，话里还带着点些许哭腔：“小姐嫁过来之前，可不用这么劳累，这几日辛苦下来，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这看了……心里不是滋味。”
变了个人？
景夏咂摸了一下这句话。
确实变了个人啊，但不是累的，而是真的变了。
之前她熟悉的那个小姐，此时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自己嘛……
景夏恍惚了一下，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分心了，没有专注在账本上面。
“婵儿。”景夏说道：“你先去休息，我心里有数。”
“小姐……”
“不喊你先别进来。”
“小姐……是。”
婵儿答应了一声，又踩着步子走了。
景夏重新专注在账本上面，快速的扫过手中这一本，而后依旧是把册子码在边上。
重新拿过一本新的过来。
而后又是一个条目一个条目的翻阅。
景夏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只知道眼神越来越模糊，灯光也越来越暗，倒是窗外的亮光开始有了一些。
手中的纸条攥在掌心，许久没用过。
人也越发的困顿，但脑子里倒是清楚了，对家族生意的理解逐渐的透彻。
而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再恢复意识，景夏就发觉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账本在边上零零散散的放着，被自己压在衣服下面。
一觉起来脸上都是油。
旁边的油灯也已经自己烧灭了。
“唉……忙的比高考还累。”
景夏感叹了一句，早知道以后会有这么一遭，当初上学就偷点懒了。
而后抬起胳膊来，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那册账本。
已经可以不借助纸条，完全看懂了。
景夏三两下扫着翻完，发现这是最后一册账本。
随即就给它扔在一边，往门口喊：“婵儿！”
“小姐。”
婵儿应答的非常快，踩着小碎步跑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景夏摆手：“拿水过来，我要洗漱。”
“好，我马上拿过来。”
婵儿闻言转身就往外跑。
“等下，还有个事。”景夏又说道：“叫文掌柜来，我有事找他。”
“哎！”
婵儿离得远了，已经走出门去了，大声答应了一下。
王家聘请的掌柜姓“文”，基本职能类似于职业经理人。
一般来说，这种商业家族，家里面的生意都多，光靠家里人忙活，运转不过来。
而且有时候家里创始人那一代老去，家里小辈未必是做生意的材料。
因此就有了“掌柜”这个职位，用来打理生意上具体的事务。
相当于花钱聘请一个外人，一个职业经理人，来运营整个家族的产业。
而真正的主家，叫做“东家”。
占着所有的收益，赚的钱都归自己家族，相当于大股东。
平时就比较闲了，更多是拿主意，制定一些大的决策，在方针战略上面费心思。
按照景夏对形势的分析。
此时王家的问题就是，缺个东家拿主意，没主心骨。
当然这不仅是拿主意的事情，还关乎到员工的信心。
生意上的事情目前还能维持，因为掌柜还在，但是掌柜只是收钱过来做事的，他完全可能跳槽。
如果他觉得家族日后必定发展不好，他肯定最先跑路。
景夏深知这一点。
这件事在当前时代来说，还不是那么普遍。
毕竟这会还更有“人情味”一点，更讲究一个忠诚度，掌柜乱跳槽，会被其他东家不信任。
但在二十一世纪，这事可以毫无负担的做。
完全没人在乎忠诚度。
上个班，跳个槽，再正常不过，谁都不会说什么。
因此景夏毫不费力的考虑到了这点。
这也是为什么要挑灯夜读账本。
此时自己必须展现出能力，要对家族生意了解。
要能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家族目前的危机。
以此才能重新让员工获得信心，稳定下来局势。
景夏早晨稍微洗漱了一下，换了套衣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
踩着步子在宅子中走着，七扭八拐的绕过一些连廊。
王家的宅子大，想走到议事的地方还有点麻烦。
尤其是自己这身份，走到哪碰到谁，人家都跟自己弯腰低头靠边打招呼。
这好些天了，还是有点挺不习惯的。
“好，好，你也早。”
景夏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到宅子的正堂。
这间屋子地方大，宽敞，阳光好。
主要就是用来会客议事。
文掌柜已经在那边垂手等着了。
景夏刚走近一点，就听见文掌柜喊了一声“大奶奶。”
景夏打量他两眼。
这掌柜岁数也不小了，看着起码有个五十岁，胡子都略微见白。
根据自己记忆，他也是在家里忙活了许多年，挺受王家恩惠的。
景夏就过去招呼一句：“坐，看茶。”
景夏跟文掌柜在桌子两边坐下了。
之后就有下人过来，安排茶碗点心。
“辛苦文掌柜一大早过来。”景夏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账本我读完了，家里生意现在我心中有数，今天找你过来，是聊聊怎么解决家里欠款的事情。”
景夏如此说道。
这几天阅读账本的最大收获就是，发现了账目中有几笔巨额的欠款。
这几笔钱要是还不上，恐怕这王家，立刻就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