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在他对面睡着了，双手交叠，安静的趴在案几上，长长的青丝垂落在地，书也落在一边。
如果在书院，他看见了定要好好惩罚。
可闻莺不再是书院弟子，在书院的时候，她也不会这样做。
不过五年，一个人的改变就能有这么大吗？
“醒醒，到了。”琴仙的声音响起，惊醒了两个人。
“嗯。”
闻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注意到子夜文殊也在，镇定地捡起了掉在地面的书。
完了，她的形象彻底完蛋了。
云船停在碧绿的湖水上，这是一个位于高原的湖泊，岸边一望无垠的草地已经枯黄，远处的雪山迎着阳光，染成了金色。
一人一支鱼竿，在甲板上排排坐。闻莺给他们沏好茶之后，搬着小凳子坐在自家师父身边和他私聊，免得吵到他们的鱼。
“我看你精神状态不错，不如今晚就进阵。”
“哪有？这才几天？人家受伤的小心灵到现在还没好呢？”
“反正是最后一次。”
“你说的轻巧，受罪的人可是我。再等两天嘛？今晚我还约了人。”闻莺望了望他悠然自得的模样，“要不咱们还是研究研究怎么续命？”
”何必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这个词配上他仙气飘渺的姿态，闻莺都觉得自己有罪，“你做了那么久圣人，肯定有办法的，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好不好？”
她说着话，不自觉就想去扯他袖子撒娇，这时书圣的鱼上钩了，琴仙瞟了闻莺一眼。
“有人在，我给你个面子。”
闻莺立刻坐直，“要不撤了大阵好了，你还没有带我出去玩过呢。”
“等这次结束。”
“好吧，那我们一定要去个漂亮的地方，我想去……”
他们聊天，也不影响一条又一条的鱼上钩，闻莺怀疑这种傻鱼吃了会影响智商，被琴仙使劲敲了头。
回去的路上，两位大佬盘坐在船那头闲聊，闻莺在这边，跟子夜文殊隔着桌子对坐。
桌上放着许多书，秘籍，游记，戏文，故事，都是闻莺拿来给子夜文殊分享的，她自己也翻着一本鬼怪志异，看的津津有味。
“屏风上的鲛人，她最后回家了吗？”
其实子夜文殊在钓鱼的时候就想问，不过有师长在，讨论这个有些不合适。
闻莺从话本里抬起头，子夜文殊没什么表情，只是单纯好奇，他端端正正的就像打坐模板，不像她靠在桌子上，腿都蜷起来了。
“屏风？”
“浴池里的几面屏风上，好像是一个故事。”
闻莺回忆了一下，是人鱼公主啊，“你说她，她死了。”
“画上并不详细，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可否仔细说明？”
闻莺很喜欢跟人分享，尤其她喜欢的东西，：“当然，在很多很多年前，所有人都从海里孵化出来。他们之中有些想上岸，就进化出了双腿。有些喜欢大海，就留在了海里。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漂亮的鱼尾，在水里有了族群，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虽然离奇，但子夜文殊还是被她认真讲述的样子吸引了。
“在这个国家里有一个规定，每条人鱼只能在十八岁成年礼上看一看陆地的样子。”
“王国里最小的公主叫艾荔，她在十八岁生日这天浮出水面，看到了一艘大船，船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原来是一位贵公子在这里举行宴会。”
“忽然风云突变，狂风卷起大浪，船翻了，所有人都落进深海。艾莉救起了那个公子，躲在礁石后面看到他被人救走。”
“回到海里之后，她日夜思念那位少年，最后偷偷在邪修那里用自己美妙的声音换了一双腿。”
子夜文殊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提问，仔细听她讲完故事。
“邪修告诉她，她有了腿就再也不能回到海里了，并且这个法术有很大的缺点，她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坚硬的尖石上一样。”
“为了再一次见到少年，她答应了邪修的条件。她上了岸，历经千辛找到了少年，少年看她不会说话，十分可怜，留她在身边做了侍女。不过这时候少年已经要和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成亲了。”
“婚礼在海上举行，她的姐姐在晚上悄悄来找她，送给她一把匕首，告诉她只要她杀了少年，用他的心头血滴在腿上，就能重新变回人鱼回到她们身边。不然在天亮以后，就会变成海里的泡沫。”
“故事就是这样，结局你也看见了。”对于很多年前的老故事，闻莺很是怀念。
注意到琴仙投来的目光，闻莺转头跟他打招呼：“师父，你要不要听故事啊？”
“讲一个安眠的故事。”
“好啊，那我就给您讲一个长生不老的花猫的故事。”
“长生不老的花猫？”书圣觉得闻莺除了不像个姑娘，还是机灵活泼，讨人喜欢的，当然，心也很宽。
“对。从前有一只狸花猫，人说猫有九条命，但它有无数条，它有过很多主人，第一个主人是国王，…...”
这只猫死了三千次，不愿意再有主人，变成了一只本领强大的猫，但他还是爱上了普通的一只小白猫，跟她一起生活，养育大了孩子。
最后平凡的小白猫老死了。
“它生平第一次落泪，就哭了三千次，最后一次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和小白猫一起与世长眠。”
结束漂泊，生死相随，真好，闻莺双手交握，心满意足这个结局。
然而琴仙不满意：“安眠故事，与世长眠？”
闻莺松开手，干笑两声，：“那个，这个，您别生气，我再给您整个好活。”
“算了。”
“真的？”她怕他日后报复她，毕竟人在梦阵里，不得不低头。
“嗯。”
琴仙没再搭理她，闻莺深深松了口气。
书圣和琴仙都明白故事里的花猫为什么会死，但子夜文殊想不通。
“为何这次它没复活？”
“因为它哭完了三千条命的眼泪，心不动则身不伤呗。”
闻莺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从来没哭过的猫，这就是它的命门所在，这很合理。
“为何人鱼公主要用这么大缺点的方法？”其实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宁愿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找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
闻莺低着头接着看她的书，很想跟他翻个白眼，你练的冰魄诀副作用才大好吧？
“剧情需要。”
“她为何不愿意动手？”
一边是家和亲人，一边是陌生的环境和才相处没多久的男子，物种不同不说，他都要跟别人成亲了。
何况她还挨着疼，每走一步都疼。
“因为书院规定不得滥杀无辜。”
爽朗地笑声响起，是书圣，很明显他们都在留意这边。
子夜文殊紧皱眉头，闻莺刚才还说剧情，转头就扯到现实来了，她什么意思？怎么这么跳脱？
“开玩笑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心上人吗？”
“好文采。”书圣夸了一句。
别，我家师父知道我的底细，“圣人谬赞了，是我师父教的好。”
书圣瞧了瞧琴仙，听了闻莺的话，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不就客气的夸你一句，至于吗？他们刚才钓鱼的时候，闻莺和他传音说什么？他也是这副表情？
心上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闻莺笑意妍妍的问他，子夜文殊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听说闻莺也是你从西海救回来的，当时是什么情景？”书圣好似好奇地问子夜文殊。
闻莺眼神示意他，这事你要是原封不动的搬出来说，我跟你没完。
子夜文殊看不懂她的眼色，不过当年的事他记忆犹新，他从来，从来没有遇见过闻莺这样的人。
“回圣人，是她当时已经筑基，所以才幸免遇难。”
很好，一语带过就行，不然她哪有脸见人？子夜文殊知道不要紧，要是别人也知道，她宁可原地爆炸。
子夜文殊是个话题终结者，闻莺接着看她的书，时不时吃点小零食，悠闲又自在。
闻莺懒散的模样，让子夜文殊不禁皱眉。闻莺何止是受琴仙喜爱，简直就像是在他溺爱里长大的。
不务正业，不辨尊卑，不守礼节，夜不归宿，贪恋红尘……
可是...怎么越来越吸引他？
“子夜喜欢闻莺。”书圣跟琴仙传音提了一句。
“看出来了。莺莺情绪活泼多变，跟他刚好互补。”琴仙也懒懒散散。
“给他们做做媒？”书圣试探一句，这两个人实在是不像什么师徒，虽说如师如父，但再亲近的师徒也是尊卑有别。
“不可能的。”
闻莺在梦境里经历过几百年，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有过男女之情，以前他还以为是他推演的人物有问题，不过仔细观察了才发现，她放不下前世的爱人。
闻莺是爱过人的，她暗恋过的男生，成为她心里的白月光，琴声里的寄托。
当然，这是借口，她绝不会告诉琴仙她倒追子夜文殊一败涂地的经历。
“她性格跳脱，无拘无束，子夜文殊不过是因为功法原因对她有了好感，他本性恪守成规，不是一路人。”
书圣略带怀疑的看了看他，不过考虑了一下他说的话，子夜是喜欢清静安宁，道侣可是要共度一生的。
不过他还是说：“阴阳相生，水火既济，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你尽管撮合。”
书圣已经皱起了眉头，甚至下意识留意了闻莺的状态，等回过神来，自己都震惊于刚才的想法。
他居然在看她元阴还在不在，老不羞，竟然敢往这方面想。书圣自己呸了自己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