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诸人都跟在琴仙身后走出亭中，闻莺看他背起手，想必是要御虚乘风而去。
“师父，我有个好友，现在想去跟他道别。”
闻莺赶紧跳出来喊住他，跟新拜的师父请假，她随意的语气很显然让其余人都愣了愣。
这是圣人，还是仙音门祖师，不是你爹，而一惯讲究尊卑有别的琴仙也没露出不悦，：“早去早回，来知微殿找我。”
说完这句，琴仙大袖飘飘，御风而去，闻莺高高兴兴跟他告别，“多谢师父，师父慢走。”
“圣人慢走。”其余人也恭送他。
望舒收起微笑，知音人就这般不同？虽然师父的表情没改变，但跟了他数百年的绛云和望舒都看得出来，琴仙对闻莺的态度非同寻常。
他还会交代她早去早回，让她住进他住的地方，在她面前，什么讲究都没了。
何青青都感受到了这莫名的气氛，为什么闻莺在哪里都这样淡然？她真有这么亲近琴仙？还是她演出来的？
闻莺走后，琴仙差弟子去查探了她的过往，很快将闻莺在此世的十几年经历看了个清楚。
望舒和绛云自然也知道了，闻莺居然和何青青同出青崖，同被子夜文殊救过命，还是从小一起长大。
何青青被叫到琴仙面前，此刻她才承认，闻莺比她强的多，站在琴仙面前，她半点其余心思都不敢有，只想躲开他看穿一切的眼神。
闻莺在路上遇到一群师姐师兄，都来和她道喜，她一改往日的卑微与柔和，虽然礼仪周到，但明显可以看出她的冷淡。
“师妹如今拜在圣人门下，看不上我们了？”
闻莺直直的看着说话的人，是跟她最亲近的楚琬，“不是，刚才受了伤有些累。”
闻莺梳起头发，好像也挪开了多年的压抑，玉貌花颜配上她的身份，目光所至，谁也不敢和她对视。
“是我失言了。”在闻莺目光清澈的目光里，楚琬有些难堪低下头。
“没事。”
闻莺：“我要去找院监师兄，你们谁见过他？”
“你找师兄做什么？”一个书生问。
“十二岁那年承蒙他救命之恩，日后再难相见，特意来向他辞行。”
闻莺泯然众人好几年，以至于说起这件事，又是一阵讨论“师妹是跟何师妹一起从西海魔窟救回来的？”
“嗯。”
闻莺明显不想再说。
其余人本想再问个仔细，也被她的语气给噎回去了。
谁不知道不要揭人伤疤？只是她以前无依无靠，只能任人问话，任他们打量。
“何师妹就没想过来跟师兄告别。”
“她现在是仙音门大师姐，哪里看得上我们。”
“就是，一朝得势，前恩尽忘。”
她们指桑骂槐的议论，闻莺又不是不清楚，“我是得了师父恩准才回来的，何师妹的师父和我师父不同，想必日后也再难见面了。”
春天，青崖书院流行绿色，嫩绿，翠绿，苍绿，墨绿色的一众师兄里，子夜文殊一身黑衣，高挑的个子，宛如鹤立鸡群。
众人面带善意给她让开一条路，闻莺娉娉袅袅走到他面前屈膝行礼 “见过师兄。”
“何事？”
“特地来和师兄道别，还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子夜文殊没想到这么同门面前，她还能提出这种要求。
闻莺大大方方等着他回应，想起昨夜，子夜文殊不好推脱，交代身侧两位师弟，安排大家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回去。
救命之恩，临别赠言，这很合理，也没人会说什么，闻莺领着人一路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走。
“文殊师兄。”
闻莺眼里的爱意，和她温柔地称呼，实在让子夜文殊愕然，而下一秒，就被这人抱了个措不及防。
单独相处，还是临别时刻，闻莺难以自控的伸手抱住他的腰，除了他，所有人都改变了态度，只因为她有了靠山。
“别推，身受重伤呢。”
子夜文殊僵直着身体，手停在半空，闻莺怎么还是这么无赖？青崖五年都白待了？
想使巧劲推开她，谁知一低头，就看见闻莺发髻上，簪了独独一根祥云玉簪。
“你头上的发簪，”
他还没说完，闻莺飞快扶着发髻后退一步，嬉皮笑脸，“就当给我留个纪念呗。”
“拿来。”
“不给。”
”今天我的琴看见了没？它叫惊鸿，听说这是送给心上人的琴，你猜是谁送我的？”
“私厢授予，是为大忌。你作为女子，当珍爱自己的名节。”
“你送的啊！你忘了。”
“妄言。”
“你给我的钱买的，跟你送的没区别，我很喜欢它，谢了。”
“我何时给过？”
“你仔细想想？”
那日，娇小的少女摊着手，问他要灵石，给点零花钱呗。
想起原由，子夜文殊缓了口，伸出手继续跟她理论，“那时你还小，发簪拿来。”
“送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
“还我。”
“真的是你送的，仔细想想？”
闻莺一本正经跟他对质，煞有其事的模样，让子夜文殊都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可他怎么可能私下送她发簪？
趁着他走神，闻莺转过头，迅速跑路。
“站住。”
子夜文殊脚踩地面，一步就要到她跟前了。劲风拂来，闻莺知道自己跑不过他，纵身一跃，跳下云海。
“闻莺！”
子夜文殊也跟着跳了下去，御风而行，很快就追上了自由落体的闻莺。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肢，闻莺被他抱在怀里，四目相对，她第一次清晰的看见他眼里有了情绪，紧张，慌乱，气愤...
子夜文殊紧紧抿着薄唇，下颚紧绷，唇色都变白了，看起来紧张她得不得了。
真好。
在闻莺脑子还没转过来之前，人已经靠近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留下一吻。
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子夜文殊一把推开人，闻莺再次只身掉进云海，下面是什么？是五色彩鳞，漂亮是漂亮，但是要人血来喂养。
它们不会分分钟把她啃成骨头吧？
从拥抱到亲吻，子夜文殊震惊于她的胆大妄为，一时心绪翻滚，定不下来。
等回过神来，闻莺已经掉进云里不见了，只能先把刚才的感觉抛在一边，循着气息去救人。
一片迷茫间，闻莺准备往下些，直接缓冲落地，忽然再次落入一个安心的怀抱，一只手紧紧环住她的腰，生怕她丢了。
她看不见，隔着衣衫，子夜文殊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又急又快，他会保护身边所有比他弱小的人，何况她还叫他一声师兄。
他的紧张不是因为关心。
他也不存在这个情绪。
也许她刚才没想过要平安落地。
再次浮上来，一轮明月照得云海滚滚，人间仙境不过如此，但子夜文殊正带着她朝岸边飞，闻莺使劲去推他，“松手，我不要回去。”
子夜文殊没停下，“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天道贵生，岂容你轻贱？”
闻莺一脸无辜，继续挣扎，“我没有啊，我会飞，你松手。”
子夜文殊脸都气红了，却不敢真的松手，又把人抓紧了些，“再敢妄言，我一定给你个教训。”
闻莺乐不可支，“我现在是仙音门的人，书院的规矩再也管不到我了，哈哈。”
子夜文殊额角直跳。
“五年了，青崖我受够了，我又自由了。至于今天我占你便宜这件事，你等着我，等我修为有成，我一定光明正大地追求你，给你一个交代。”
刚才的事重回脑海，灵力一滞，子夜文殊差点没带着她掉下去，闻莺乐不可支，丝毫不怕。
子夜文殊觉得跟她说话，可能是跟自己过不去，搂着人就要上岸，闻莺理直气壮，“你要是现在送我上去，我就让大家都听听，你怎么负我的。”
“你我毫无半点牵扯，说什么辜负？”
“你救性命，给我灵石，送我发簪，我为你深夜吹笛，桩桩件件有着落。”
闻莺言语间毫无顾忌，把自己名声当空气，气得子夜文殊想把她推下去喂鱼。
于是他一只手扯住她的衣领，把她从自己胸前拉开，作势要推她下云海。
“你推，今天我摔不死，就要一辈子缠着你。”
子夜文殊眼尾通红，抓着她衣领的手也青筋凸起，浑身直冒寒气，抖了抖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闻莺也不敢把人逼急了，“那个…是我今天太开心，激动得口不择言了。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唉，好师兄，能不能带我兜兜风，就当给我送行，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假装可怜，却是事实。子夜文殊重新拎着她，转了个方向，挑着偏僻的地方带着闻莺御剑飞行。
就当是谢她助自己突破。
闻莺站在宽阔的刀身上，子夜文殊站在后面抓着她的衣领，警告她再胡闹直接回去。
这点确实威胁到她了，闻莺伸展手臂，安静享受御风的感觉，一个字也没说。
风吹起她鬓边细软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轻轻的，柔柔的，有些痒。
仙音门内身份越高，规矩越多，以她琴仙弟子的身份，从今往后见面都难，更别提什么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