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的刀光反射在她脸上，让人心生胆寒。

    林徊看着她收刀入鞘，手打了个响指，屋子里的灯应声而开。

    这时候她才坐在床边，解开他的双手，再越过他的腿去开他脚踝上的锁。她在林徊身边时，就比再多的锁链都管用。

    久久保持一个姿势会血液不通畅，乍一恢复自由，便感觉浑身都是酸痛的。

    林徊安安静静等黎述开锁，自己借着光线观察这里的环境。

    如果猜的不错，他此时此刻就在基地里，方笑的眼皮子底下。

    他熟悉基地的构造，外围六十街都是统一建造，用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砖石，用来给幸存者们生活或者做一些买卖。

    像这种一看就是集中兑换的家具用品，在六十街一颗二阶晶核能住一星期。

    离开这么久，幸存者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他从万人之上跌落谷底饱受折磨。

    眼看他整个人又要颓丧下去，突然脚腕一松，黎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他的两只手腕，耐心的按揉着。

    林徊本来就清瘦，不是在养伤就是在养伤的路上，每次没长几两肉又瘦回去了。

    他纤细又挺拔，像从初雪中盖着寒意冒头的新芽，被北风一吹，耷拉着有些可怜。穿着宽松的衣服，比以往还大了一些，白色的衬衣把人映得更白，偏偏白中带红，如雪中红梅。

    红痕交错的伤就是点缀在他身上的红梅，露出的肌肤没几块不带伤，手腕脚腕上有明显被什么勒过的痕迹。

    看着黎述的时候，格外温顺，完全不似外人面前冷漠锐利。

    此时此刻，林徊的手腕被修长的手指抓住，推拿按压都做的恰到好处，能加快血液的流速，连心跳声都加快了。

    黎述一向很体贴人，如果不是这反常的占有欲，几乎与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青年好几块皮肤是新生的，比较嫩，轻轻一搓就红了，看着疼，其实下手轻重心里有数，把他感到酸软的地方被捏了一遍。

    林徊被摆弄的东倒西歪，敏感的时候还会缩起脖子。黎述的力度拿捏的很合适，察觉到他微微皱起眉头就会减轻力度。

    没过一会儿，他就舒服地眯起眼睛，身体也本能地往黎述的方向贴过去，前倾的时候，衣料从肩头滑落，露出他背后神秘的金纹。

    黎述情不自禁在他肩头落下一吻，察觉到身下林徊轻微的一颤，连耳廓都红了一圈。

    “我们现在算是爱人了吗。”黎述果然很介意那个怪物少年问的问题。

    当时林徊的答案是否认的，如今红着脸点头。

    他顺势伸手环抱住黎述，头抵在她的腹部，像小动物一样用碎发蹭了蹭黎述的腰。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多么像撒娇，光听着就让人心里发软。

    林徊的声音一直很好听，但总是没什么活力，语气也很硬。一句话说完，连尾音都在他不自觉的时候扬起一个小调。

    黎述揉了揉他的脑袋：“没生你的气。”

    林徊的错误从他低头自己钻进黎述的掌控开始，就已经为自己买单了。

    只是还有一些和其他人的账没有算完，在此之前，林徊只能乖乖地在她的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

    “很快就结束了，再等两天好不好。”她的声音也温柔下来，轻轻哄着人，“我给你带了吃的。”

    是基地里的营养餐。

    林徊没有什么味觉，但是身体是最诚实的语言，他还是会偏向于某几种食物，可能是因为口感较好。

    黎述找的都是他比较偏爱的食物，看着他自己揭开盖子吃饭、喝汤，手有点抖，好几次洒了点汤汁出来。

    黎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躲过了林徊的餐具，把餐盒放在自己腿上。

    “张嘴。”

    林徊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张开嘴巴。

    这不是第一次投喂他吃饭，这次黎述却能从其中找到一些成就感。

    林徊有手有脚的却被投喂，双手无处安放，尴尬地揪自己的衣服，加快咀嚼的速度，好几次差点把自己呛到，还是黎述给他拍后背顺气。

    于是黎述就故意调整他的进食速度，哪怕他咽下去一口，也等一会儿迟迟不喂第二口，林徊自己吃快些一点儿用都没有，只好每一次都细嚼慢咽。

    吃完以后，黎述顺手用布帮他擦了嘴，把林徊的嘴唇都蹭地红红的。

    “探监”很快结束了，黎述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她温柔地用指腹抹去林徊脸上无意间的沾染的灰，准备短暂道别，便见青年主动伸出双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反正必然有此一遭，不如他自己选个舒服的姿势。

    熟悉的锁扣卡在消瘦的手腕上，双手被合拢在一起，能活动的空间不大，但总能舒展一下身体了。

    林徊趁着黎述上锁的功夫，将下巴抵在黎述的肩膀上，凑在她耳边：“平安归来。”

    黎述歪头在他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触感像吻在云朵上一样。

    “一定。”

    她要教训一个小小的实验部，还不成什么问题。

    林徊可是被实验部折磨怕了，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又有些低落和羡慕。

    “真想和你并肩作战。”

    他不复往日强悍，还有无解的后遗症，哪怕从这里走出去，也不过是给黎述添麻烦。所以他格外配合，不让他出门，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黎述：“会有办法的。”

    她作为多年独行客走南闯北，所触及到的天空比任何人都广阔，也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比如此刻正在盒子里的十阶晶核。

    ——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只有独行的脚步在黑夜里如鬼魅般行进。

    一步步进入基地核心十三哨，再走进基地主楼，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复杂。

    层层加密的门禁，在她眼中视若无物。

    读取指纹的时候，她也只是像每个基地的守卫军一样，将自己的指纹按在读取器上，门锁“嘀嗒”一声，开了。

    每一个门禁都是这么打开的，她的鞋底踩在主楼A区的地板砖上，在空荡荡的走廊发出回响。

    说是闲庭漫步也不为过。

    夜已经深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基地岗位，只有一列列守卫军，按时按点在各大分区巡逻。偏偏黎述连他们巡逻的间歇都把握的很准确，精准避开守卫军，解开了实验部的门禁。

    识别到有权限者的进入，实验部的警报声没有被激发，反而随着她的行进方向慢慢亮起了灯。

    不是想象中的安静，而且有很多低沉的呜咽声。

    走进实验部的主操作室后，是一个个格子间，被高材质玻璃分割开来。这些玻璃间不用开门进去，隔着门就能看清全貌。

    也看清了一个个赤/裸不成人形的躯体。

    一个个带着镣铐的治疗椅，地上清洗不掉的血迹，灌满液体的培养皿，和头顶复杂又冰冷的仪器，它们像牢笼一样包围着每一个玻璃间。

    他们大多数神志不清，夜里实验部的人离开后，就被绑在这里，等白天那些人重新回来，开始新一轮研究。

    偶尔有几个有意识的人，睁大眼睛想去看外面的脚步声，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微弱的求救。

    他们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清楚实验部的人不会在晚上回来。

    黎述只是路过一个又一个，然后在其中一个玻璃房外驻足。她停下脚步，看着玻璃内熟悉的布置。

    在林徊的记忆里，他多数时候是被囚禁在这张椅子上，还每天会承受方笑病态的虐待和羞辱。

    精神力轻而易举破开玻璃门，在治疗椅的旁边，一整本数据记录就摆放在桌面上还有一盘录像带。

    林徊距离逃走已经很久了，这里大部分地方都落了灰，只有这张桌子有人动过的痕迹，有些笔记甚至是新的。

    她打开录像带的盒子，回忆着基地的登陆权限，用城主权限解锁了密码。

    在视频出现的第一秒，黎述的眸色突然暗了下去。

    那是林徊的过去。

    他的脆弱一览无余，却用一双永不熄灭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每一个加害者，几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碎他们。却在重重枷锁之下，被拖进更深的绝望。

    她面无表情地将所有视频全部看完，然后翻开数据记录。

    上面洋洋洒洒写着每一天的实验。

    几乎每一页都有“成功”两个字，对比其他人，只有林徊的精神力可以被提取出来，为她所用。她找不到其中缘由，就日复一日对林徊和其他人进行研究。

    在某个页脚里，方笑还带着戏谑写下了“小宠物”三个字。

    她面无表情的合起记录，凭空出现的火焰将纸张吞没，变成灰烬散在空中。录影带则找了个盒子装好，并删除了存在终端里的视频源。

    离去的脚步声压抑着什么，但她的表情足够冷静。

    一双黑色瞳孔染上金色轮廓，在她的视线里，一条复杂、混乱的脚印从她脚下延伸出去，消失在实验部入口。

    黎述看过方笑的未来，知道她注定会死在自己的刀下。

    被她看过未来的人也会有很大的损伤，当时在战艇上，方笑消耗了储存下来所有的精神力，打开自己的一线生机，却躲不过窥探命运对她的灵魂伤害。

    她的踪迹在黎述眼里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