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怪

    “这就是泉眼?”夏橙不敢靠太近,又架不住好奇心起,一手紧紧扒着池畔石块,伸长了脖子顺着池壁往下望去。

    看似平静的水面须得细看,方能发现隐隐有一圈一圈的波纹漾开。顺着波纹寻到源头,果真是个小泉眼。

    这个袖珍的泉眼仅有拳头一般大小,又藏在池壁的边上,若只在地上看,根本无法发觉。要不是怀无和夏橙二人阴差阳错压垮了鹊桥,掉到水中,众人很可能压根就不会注意到此处。

    “难怪刚才下面的乱流急得很。”怀无终于缓过神来,也跟着夏橙一起探头探脑。

    夏橙问:“你刚才没发现泉眼?”

    怀无急忙辩驳:“你不是不会水吗,那时候谁会管其他的啊。”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齐从泉眼挪到二人身上。

    二人的脸都不约而同的一红,不自然地退到一旁。

    “确定吗?”李征鸿问道,语气冷冷的。

    余飞景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错不了,水纹、波纹和......”

    话还未完,便见红光一闪,然后是扑通一声。杜雪衣已纵身跃入水中,众人尚在震惊之中,不料另一身影也跟着入了水。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征鸿。

    “......”

    岸上众人注视着一大一小两圈涟漪慢慢晕开,渐渐融成一个,复又消失,到最后池中只剩下泉眼的波纹不紧不慢地荡开,一时无言。

    “不好!玄度的夜明珠。”柯为和失声道,众人这才发现李征鸿随手丢在地上的外袍,青光闪闪的夜明珠赫然绑在上面。

    “喂!玉山!快!先上来!”吴中友也不顾形象地趴在池畔,朝着二人消失处高声喊道,“你夫君的夜明珠没带就下去找你了!快上来!”

    夏橙连忙纠正:“玄度哥明明在上面,应该喊他!”

    “啊对对对!”吴中友恍然大悟,“余玄度!你的珠子忘拿了!快上来!快!”

    余飞景木然地站在池畔,手指深深扎进手掌中却浑然未觉。他知道就算二人听到,也决计不会轻易上来。

    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是:这泉眼在水上如此隐蔽,水下情况定然凶险异常。

    ***

    暗流汹涌的水下,杜雪衣已潜下去几尺深。刚才她生怕李征鸿又拉住自己不放,索性就“先下水为强”。

    她料定以李征鸿一根筋的性子,铁定会毫不犹豫跟上来,果真她刚这么想,顶上便传来入水的声音。

    起初她还刻意放慢速度,但一直等不到人时,她才发现事情不对。她一面止住下潜之势,一面抬头望去,头顶却是漆黑一片。

    杜雪衣暗叹了声,双腿一瞪逆着水流往上游去,不一会便见到在黑暗中摸索的李征鸿。

    红光由远及近,李征鸿登时重见光明,立即寻着光朝杜雪衣游来。

    杜雪衣怒气冲冲上前,一把搀着他的胳膊就想拉着他上岸,却被他挣脱开了。李征鸿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自己没事,先下去看看再说。

    杜雪衣并非矫情之人,见李征鸿无碍也不浪费时间,当即带着他往下潜去,同时她解下腰间夜明珠,紧紧系在李征鸿的手腕上。

    暗流湍急又汹涌,但对于杜雪衣来说却如履平地,甚至她还利用水流之势,化去不少阻力,就是水草有些碍事。好在她早做了万全准备,配了把短匕在腰间,见之便斩。

    二人一直潜入十几丈深方见底,只见底部水草丰茂,于狂乱的暗流中张扬肆意舞动。一股三丈宽的水流,由水底一巨大的铜环中喷薄而出,不舍昼夜,有如飓风一般直冲而上,其状既壮观又可怖。它正是岸上所见那个小泉眼,而浅处杂乱无章的急流,正是由这水流与石壁相撞作用演变而成。

    这铜环约莫就是宇文栩口中那人工开凿的泉眼,其上虽盘绕着许多水草,但仍可依稀瞧见上面刻着许多图案。

    越靠近水流吸力越大,纵然是杜雪衣也不敢轻易靠得过近,更别提还带着睡醒远不如她的李征鸿。杜雪衣观察了片刻,当下决定先上岸透口气再下来打探,不然二人都很可能得赔在这。

    二人短暂交流后迅速达成一致,李征鸿在上照亮前路,杜雪衣在后帮他调整方向,以求最大限度利用乱流之力往上游去。

    李征鸿憋气憋得有些迟钝,好在有杜雪衣协助,往上的速度反倒较平日里快上许多。等到他后知后觉发现阻力渐渐大起来时,才猛地意识到杜雪衣不见了,身后是一片漆黑。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呛了口水,但绝佳的反应力让他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而后强忍着最后一口气,义无反顾举起夜明珠往下潜去。

    杜雪衣双脚被水草缠住了,她将夜明珠给了李征鸿,等到发现时,李征鸿已经被自己推出去很远了。

    她也不含糊,立马抽出短匕,借着远去的微光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水草砍落。但随着红光越来越远,四周慢慢归于黑暗,剩下的水草在汹涌暗流的搅动下越发难缠。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却见头顶即将消失的红光越来越明亮,杜雪衣心中一动,凭着光亮猛地挥下短匕扎入草丛,左脚立时脱离束缚。

    她正准备借着大好形势一鼓作气,将顺着右脚绕到膝上的水草斩落之时,一股不合时宜的水流卷着一个白影成排山倒海之势往自己撞来。她正要躲闪,右手却被跟成了精一般扭动的水草绞住,下一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白影,直直往她身上一撞,杜雪衣右手上的短匕登时脱手,沉入水底,连声音都听不见。

    杜雪衣:“......”

    杜雪衣耗费了两世的休养才将气给憋回去。

    只见她徒手扯开手腕上碍事的水草,将李征鸿从暗流中拉回,却发现他腰间也缠上了水草,但这些都是小事,要命的是李征鸿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口中正缓缓吐出气泡来。

    杜雪衣头皮一炸,全身瞬间紧绷起来,见过太多溺水的人,她心知若不立即将他拉上岸,李征鸿必死无疑。

    没办法了,只能用力拼死一搏,虽然基本没有赢面......不外乎是又一次和他死在一起。

    杜雪衣打定主意,也不再管其他,包括自己被缠住的右脚,她一手托住李征鸿的后背,一手握住缠绕在他腰间的水草。只见她眼睛蓦地睁大,费尽这具身体中剩下的所有气力猛地往上拽去,一下,两下,三下——

    杜雪衣抱着必死之心,全然没料到自己真有这么大的气力。

    顷刻间整个水底皆变成浑浊的红色,在红色夜明珠的照耀下更显妖异。整片水草竟是被她连根拔起,携水底的土齐齐朝二人裹挟而来。

    水草将二人缠得更紧了,但好在终于能游动,杜雪衣未有片刻犹豫,双脚用力往下一蹬,托着李征鸿,裹着成片水草往岸上而去。

    池边众人听到水下有动静,而后整片池水变得浑浊不清,泉眼亦跟着忽大忽小,知是底下出事,赶忙围着二人下水处严阵以待。

    只听得哗啦啦的一阵水声,水底突然冒出一“棵”巨大的水草来,激起了满池子的水花,众人定睛一看,水草中还睁着双大眼睛。

    “水怪?!”离“水怪”最近的吴中友失声叫道,一屁股坐在地上。

    “快!是玉山他们,快拉她起来!”余飞景几乎吼着,随即反映神速,接过“水怪”抛来的水草,运起内力狠狠地往岸上一拽。

    其余三人当即反应过来,也纷纷上前帮忙,很快便把被水草裹成一个大茧子的两人拉上岸来。

    “快救他!”

    杜雪衣的声音从大茧子里传来,她的四肢被水草缠住动弹不得,只能艰难地控制整个“水怪”将李征鸿翻到上面。

    “用刀砍开水草!快!他快不行了!”

    吴中友慌忙抽处宝剑将水草挑开,其他人也跟着上前,有的用手扯,有的用刀砍,效率最高的要数夏橙和她手中的映月短刀了。

    李征鸿很快被众人从水草中解救出来,柯为和立即开始施救。

    杜雪衣继续与水草斗争了许久,在夏橙的努力下,她上半身终得解放,但右腿上的水草却依旧纠缠不休。适才这里最先被缠上,又加上后续蹬腿时发力使得缠得更紧,此时她的裙上已被肋得渗出血来。

    这处需要慢工细活,夏橙笨拙,吴中友鲁莽,两人越折腾,水草就缠得越紧,余飞景见状连忙止住二人,自己上手慢慢解开。

    杜雪衣五内如焚,眼见柯为和一下一下地按压李征鸿的心脏,躺在地上的少年却毫无反应。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柯为和的节奏,一阵阵地剧痛,却不知是“噬心”之毒的痛处,还是绝望、焦急、担心的痛。

    在余飞景解开最后一条水草的一刹那,杜雪衣蹦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到李征鸿身边,将面露绝望之色的柯为和扒拉开,一把跨坐在李征鸿身上,双手交叠向下猛力按下。

    你给我醒醒——

    李征鸿,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有吉星护佑,不完成天命,它不会那么轻易就收了我们——

    杜雪衣额上贴着湿透的长发,水珠子混着眼泪顺着面颊滴下,她面色惨白,全身颤抖,一下又一下地起伏,力道也越来越大。

    不到片刻,杜雪衣腿上的鲜血已将李征鸿一袭白衣染成红色,继而二人身下的水泊也渐渐变成殷红的血水。在夜明珠的红光之下,杜雪衣的神情如鬼魅一般,比李征鸿更像是个死人。

    其他人皆不敢靠近,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如何救人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没人敢上去劝她,也知道不可能能够劝住她。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到后来,杜雪衣也不知是什么在支撑自己绝望地重复,一遍又一遍。若是眼前人没能醒来,她觉得自己会一直持续到地老天荒。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杜雪衣再一次蓄力之后,已经没了呼吸的李征鸿口中突然喷出一口大水来,继而咳嗽不止,甚至还呕出了一些食物残渣来。

    看样子又是用力过猛......

    杜雪衣又是喜又是惊,却任由李征鸿呕吐不止也不帮他顺气,反而是颤抖着暴力扯开他的内衫。

    “......”

    众人见此,俱是不自禁地皱着眉头移开目光。

    事实上是,杜雪衣在按最后一下时,听到了李征鸿身上传来碎裂之声。这一吓可不轻,她也顾不上感谢上苍便急着检查确认,毕竟直接把李征鸿的肋骨压碎,她杜雪衣也不是没干过。

    “......”

    片刻后,杜雪衣捧起碎成十几块的佛珠,面色复杂。

    若无此物,她也犯不着费力按了这么久,李征鸿可能也早醒了。

    经过这阵兵荒马乱后,众人也识趣地该干嘛干嘛,生火的生火,包扎的包扎,画图的画图。

    “你又想谋杀亲夫?”李征鸿虚弱地躺在地上,用唇语朝杜雪衣说道。

    “是!我现在恨不得一刀砍了你。”瘫坐在地的杜雪衣恶狠狠道。

    “对不......”

    杜雪衣听他沙哑地说出这两个字时,瞬间就炸了,指着他骂道:“对!我看你分明就是自己找死,顺便还想杀了我!”

    李征鸿被骂的有点懵。

    “第三次.......”杜雪衣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重复。

    李征鸿咧嘴一笑。

    “还笑!”杜雪衣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肚子,许是力又没把握好,李征鸿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无奈她只得敛了怒意,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李征鸿被杜雪衣手上蛮横的力道拍得越发难受,却未发一言,随即他听到杜雪衣语气阴沉,在他耳后说道:“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把余飞景那小子弄死。”

    一旁正争分夺秒画图和计算的余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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