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梅

    钱牧武功不弱,但这一掌功力不到两成,杜雪衣还能勉强躲过,然而与此同时,他下一掌也正劈面而来。

    她甩了甩右边袖子,一枚火弹登时炸开。

    醒来时,杜雪衣就发现袖箭不知在何时弄丢了,无奈之下只得扔出仅有的一枚火弹。

    果不其然,只闻砰的一声响——自己右边的袖子也烧着了,不过钱牧也算是退了回去。

    贺来的火弹,太不靠谱了!

    只见钱牧眼神迷离,神情恍惚,又冲这边而来,映月双刀虽余玄度早就说好送给杜雪衣,但她怕目标太大,暂时寄放在余玄度那里。

    无奈之下,杜雪衣只得挥着火光熊熊的袖子,意图在灭火的同时将钱牧逼退,但显然结果并不如设想那般美好。眼看火苗即将窜上手腕,而钱牧却仍咬着自己不放,她另一只手已背在身后许久,想摸出藏在后腰的一把短匕,但就是摸不到。

    在此千钧一发、火烧袖口之际,熟悉的刀影映着火光从天而降,嗤的一声响,杜雪衣的衣袖应声而断。而后白影一闪,一声闷响后,钱牧也瘫倒在地。

    “你怎么来的?”杜雪衣欣喜不已,没过脑子就一通乱问,问出来才觉得自己蠢到家了——明晃晃的夜明珠加上一声火弹,不被人发现才怪。

    趁余玄度还未出言,杜雪衣赶紧截住话头,找补道,“钱牧这是中了瘴气?还是其实他本就不想帮我们?”

    余玄度挂在腰间的青珠子轻轻摇晃,青光与红光交相辉映。他收刀入鞘,似笑非笑地盯着杜雪衣,眼神最终停留在她的袖子上,终是忍不住说道:“很好,两边一样了。”

    杜雪衣作势要揍他,却见他脸色陡变,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她抬起的右手,沉声道:“你的手!”

    杜雪衣一脸惊诧,不明就里地顺着他的视线瞄去。

    手还在。

    不过就是有些红,至于......等等!

    余玄度缠着纱布的手已将她断得齐整的袖子撩起,她才发现,虽没被烧到,但还是烫出了几个大水泡。看这颜色,杜雪衣突然有些庆幸失了触觉。

    “多大点事,学做饭的时候烫习惯了。”杜雪衣讪讪地说着,正想默默抽回手。

    “别动!”余玄度握住不放,眼底已有怒意,但见杜雪衣眨巴着大眼睛,终是无奈叹了口气。

    余玄度取出金创药,另一手将杜雪衣的手翻过来,慢慢将药倒上去。他上药的动作简直可用谨小慎微来形容,同厨师撒盐一样,生怕下多了。

    “痛吗?”他关切问道。

    好像应该痛一下。

    杜雪衣略一思忖,当即装模作样地露出狰狞的表情,外加发出几声嘶嘶的声响。

    余玄度似是没看出她夸张又做作的表演,还想着要帮她转移注意力:“他年少时,钱老杀光了他的家人,但发现他的根骨还不错,就收为弟子。这么多年他假装不知道,但一直都在找机会寻仇,这次便是他主动来找我们的。”

    杜雪衣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钱牧,没想到这人还真听进去了。

    “那你不受这瘴气所扰?”杜雪衣问道。

    余玄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似是想转移话题。

    杜雪衣好奇追问:“你不是有内力?怎么做到的?”

    余玄度见这话题不可避免,只得轻叹一声:“我闻不到任何气味,自然也无碍。”

    杜雪衣一脸震惊,旋即又恍然大悟:“所以当时在万苍山的地道中,我们所有人都快被熏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泰然自若。”

    余玄度不置可否。

    合着是没嗅觉啊,杜雪衣当时还觉得这人若不是耐力或者休养极好,便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奇特嗜好,没想到竟是......

    等等!没有嗅觉,而且没有色觉,还夜盲。

    这人的五感,怎么和自己一样残缺不全的。

    杜雪衣眯了眯眼打量眼前人,很久前就埋藏于心的怀疑再一次翻涌起来。

    眼中蓦然寒光一闪,只见余玄度骤然暴起,顷刻间已完成抽刀、挡剑、砸晕、收刀一整套动作,待到他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到杜雪衣身旁时,那中瘴气之人这才倒地。

    这厮何时变得如此暴力?

    杜雪衣一脸赞赏地打量着余玄度,心中对这小子又刮目相看——不错,颇有我当年的作风。

    药已上好,片刻的旖旎被这人的闯入打断,二人均想起正事来。

    余玄度扶起杜雪衣,认真道:“我先带你出去,织锦贺别他们就在外头出口处守着。”

    杜雪衣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当即驳回:“先找宜阳,他擅长治这种癔症。反正咱都不怕这瘴气,找到他再救其他人,最后大家一起出去。”

    余玄度才刚开口:“不行......”

    “再晚,其他人会死!”杜雪衣甩开余玄度的手,神情陡变,眉宇间一股威严之势荡开,几乎是命令道:“必须先救人!”

    她并非危言耸听,她发现钱牧中了瘴气之后,功力剩下不到两成,且气息全乱。而方才这个背后进攻的是锁春坊的人,他的气息也是乱得不像话。

    此间蹊跷,恐怕不仅仅是抑制功力、产生幻觉那么简单。而且,万一梅大又埋了什么机关呢?杜雪衣越想越没底。

    余玄度被吼的一愣,终究是妥协了。

    他一直都听她的。

    她想做的,那么他陪着便是了。

    杜雪衣自从心下有所怀疑,就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而今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她的心弦悄然被波动,反倒是有些局促。

    “玉山!玄度!”一个熟悉的中年男声将二人喊醒。

    是柯为和,他背着昏迷的余飞景从巨大的树根后走出,语气有些无奈:“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架,要找宜阳是吧?”

    杜雪衣还来不及辩驳自己和余玄度这次真不是在吵架,就见柯为和指指身后,幽幽续道:“他就在后面,这就过来。”

    杜雪衣、余玄度:“???”

    “你们这两颗珠子都能把整个山照亮了,加上闹出这动静,还怕别人找不到?”柯为和笑道。

    正说着,邓宜阳有些狼狈地从树根之后闪身出来,后面还跟着许多条人影,应是一路上救的人,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便都识趣地在树后坐下。

    杜雪衣又惊又喜:“宜阳,你没事?”

    “谈坊主给了我和柯前辈一人一颗避毒丹,暂时可以不受这瘴气所扰。”

    “原来早有准备,”杜雪衣大感欣慰,旋即又心生疑惑,“为什么不一人一颗?”

    柯为和笑道:“哪有这么简单?不知道是什么毒根本无法配解药,只能用最珍贵的避毒丹。而且避了毒,大家的功力就不能短时间内被激发,要打赢钱老那一帮人恐怕也不容易了。”

    邓宜阳也上前解释:“我们上次来傲寒山庄救你,谈绍也来了。他闻到过这梅花香,所以怀夏坊虽然不确定该如何规避瘴气的影响,但多少应该也有所准备。”

    “你们可知谈凤的尸体在哪?”正讨论着瘴气之事,余玄度冷不丁问了一句。

    众人才想起这一茬,邓宜阳面上略显悔恨:“山崩的时候我抓着,但在下面醒来后就没找到。”

    杜雪衣宽慰道:“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众人救出,然后再回来找谈凤吧。宜阳,你负责用你那治疗癔症的针灸之术让大家清醒,玄度,你负责带大家出去。”

    柯为和却面露忧色:“梅大已下杀心,恐怕我们要出去并非易事。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周遭的梅花香味又变了?”

    杜雪衣和邓宜阳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毫无嗅觉的余玄度却先发声了:“还是要从源头解决问题。”

    “梅大?”杜雪衣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说道,“但只有你走过这地道,且你说这是什么阵法,没有你大家怎么走出去?”

    正说着,忽闻远处传来唢呐声响,此曲不似刚才那般悲壮如国殇,而是婉转凄凉如泣如诉,更像是深闺女子的自怨自艾,这注入内力的乐声将梅树震得簌簌的响,登时给整个昏暗的迷宫添上一抹悲伤。

    “贺小鬼!”杜雪衣失声道,心中却毫无悲伤,反而是欣喜又激动。

    对啊,唢呐声响也能帮众人找到出口。

    余玄度亦是恍然大悟:“难怪上山时,织锦问我梅树林的出口在哪。”

    于是,众人当下决定分为三队,柯为和带着众人沿贺别的乐声先行离开这诡异之地,而后再回来支援;邓宜阳负责唤醒中了瘴气的人;余玄度和杜雪衣则去寻梅大的所在。

    分别之时,余玄度将自己的青珠子交给柯为和,让邓宜阳将人唤醒之后,跟着乐声和这青光走出阵去。

    时间变得不太紧迫,杜雪衣心情大好,边走边说道:“整座山都被他推平了,他还会去哪?”

    刚才余玄度让杜雪衣跟着柯为和一起出去,杜雪衣说了两句话就把他噎住了,一句是“不要,我要跟着你”,另一句是“不是说好了保护我”。余玄度感觉自己现在简直是被她捏得死死的,内心有些复杂。

    “整座山的阵眼。”余玄度回道,“我猜可能是那个阁楼。”

    “所以飞景当时进来的时候昏迷了一整晚,也跟梅大有关?”杜雪衣一路上总是滔滔不绝地问这问那。

    虽然心中压着一块大石,但正所谓近乡情怯,她一路上谈得都是些无关痛痒之事。杜雪衣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竟变得如此窝囊,或许她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或许她接下来想做的事太危险,不想连累到他。若是真的戳破,一切便无可挽回了。

    至少现下,二人都还安好。

    “飞景和梅大是多年好友,飞景擅做机关,梅大自然知道。估计是怕他若真的走过一遍,就知道怎么出去吧。”余玄度耐心地一一回答。

    “所以他跟飞景交好,自是知道你已经‘傻’了多年,所以才对你不设防。”杜雪衣笑道。

    “玉山聪明。”

    “......”

    二人越往深处走,遇到中了瘴气的人越少,不用想也知道是宜阳的功劳,刚想着,就见到正主了。

    “宜阳?”掉到这下面之后,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倒是想什么来什么了。

    邓宜阳从树上跳下,见二人走得近,面上有些尴尬:“众人好得差不多了,怀夏坊也找到对付瘴气的方法,剩下的人交给他们我也放心。反倒是你们这边,我看到这珠子的光亮,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那咱还找梅大干嘛?要不直接回去?”杜雪衣想着其实梅大也是个可怜人,终究于心不忍。

    余玄度说:“梅大的说法是想让咱陪葬,你觉得他会没有后手吗?”

    说话间,远处的唢呐声戛然而止,继而那方向又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地面也跟着震颤,登时尘土飞扬。

    确实是想什么来什么,只不过不论好事坏事而已。

    “玉山,把珠子收起来。”余玄度忙道,“快到阵眼了,梅大刚刚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又启动了机关。之后的路要多加小心。”

    杜雪衣有些担忧,小声在他耳边道:“你看得到?”

    余玄度取出火折子,含糊答道:“能。”

    其时天已全黑,而前路的树根树枝却更加繁茂,甚至许多时候需要手脚并用,或攀上树,或在树丛中钻来钻去。余玄度虽今时不同往日,有了武功,耳目较之前也灵敏了许多,但终究还是个夜瞎子。

    火折子没有夜明珠那般能将周遭都照得一片亮堂,前路也愈发复杂难走,许多地方甚至需借助轻功方能通过。杜雪衣明显感受到余玄度的不肯定,有几次停下来犹豫了许久,才最终确定方向。

    杜雪衣被余玄度拉着费力翻上树枝,忽见一轮圆月从交错的树丛中探出头来,遥远却明亮。

    才一抬头的功夫,俶尔四周一暗,杜雪衣转头见余玄度吹灭了火折子,神色凝重。

    她凑了上去,顺着他的视线透过重重树枝,看到了不远处竟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足有二十亩之大,一个三丈高的土台孤零零矗立在正中央,在月光之下,显得孤独又苍凉。

    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并攀到更高处,土台上的情形登时一览无余。

    土台之上摆一张长案,案上置一盏昏暗的油灯,案前的梅大依旧坐在那精致豪华的轮椅之上,双眸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玄度眯了眯眼,指指那个土台,悄声问道:“看到那张案几了吗?上面是不是有许多机关?”

    杜雪衣知他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便答道:“是,有几根棍子模样的东西,也有几个像倒扣的碗,中间还有个大盘子,上面有许多珠子,似乎还有一些弯弯曲曲的图案,好像是沙盘......”

    杜雪衣将所见都朝余玄度复述了一遍,他紧皱着眉头半晌没说话。

    “要不直接杀上去?”邓宜阳在旁也听不清二人嘀嘀咕咕在讲些什么,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余玄度忙阻止:“不行,此处定然也设有埋伏,现在看来他暂时还没发现咱。”

    杜雪衣心中一动:“要不来个投石问路?”

    “我上去。”邓宜阳说完就要跳出去,杜雪衣慌忙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将他拽回来。

    这个愣头青!

    杜雪衣拼了命压下怒火,压低了声音骂道:“就知道上去送死?跟织锦和人家余玄度学学动动脑子行吗?”

    余玄度的眉头不为人知地一皱。

    “此处的机关应该是独立的,若是看到他碰了何处,然后将机关破坏,就能靠近他。玉山说的‘石’又是什么?”余玄度问道。

    杜雪衣取出用帕子包起来的夜明珠,嘴角一勾:“你们听过说关内道的皮影吗?”

    梅大正闭目养神,梅三姑死前的场面仍在脑海中不断重演。突然不远处树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胸有成竹的他陡然一惊,双眼一睁闻声而望,却见声音来处似有火光,将几个人影映在树上。

    他冷哼一声,冷漠伸手,将案上一根棍子转了转,十几支箭矢登时自土台之下朝人影的方向射出。

    火光乍灭,脚步声却依旧,只不过转了个方向。

    梅大心下恐惧更甚,他又转了转另一根棍子,土台之下的机关又朝声音来处射出箭矢来。

    声音依旧,这次火光又起,人影再次映在树上。

    梅大心中大骇,转头正想按下机关,却不料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其时,在杜雪衣和余玄度的掩护下,邓宜阳已跳上土台,他一挥短匕将那几根棍子生生截断,再无扭转的可能。

    “糟了——”躲在树丛中的杜雪衣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忙扔下方才从泥地中捡到的、被自己撕得只剩下人的不知什么名画还是仕女图,喊道,“玄度快去!”

    余玄度闻言也不问缘由,当即放下手中夜明珠,朝高台而去。

    然而已经迟了。

    邓宜阳将机关破坏后,眼看手中短匕已及至梅大身前,蓦地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手中短匕调转了个方向,换成了刀柄朝向梅大。也正是这片刻的耽搁,梅大手指微动,他那精致的轮椅上忽的万箭齐发,直冲宜阳而来。

    邓宜阳毫无防备,且距离太近,纵使他反应快往一旁闪避,仍是中了三箭,且皆是要害,登时从土台上滚落下来。

    邓宜阳从不伤不会武功之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原则。

    之前杜雪衣带着余玄度等人去宜人堂,也亏了这规矩,方能全身而退。

    梅大行事阴狠毒辣、杀人如麻,以至于众人都忘了他其实是个不会武功的残疾之人。直到看到二人同在土台之上,杜雪衣才恍然想起此事,然为时已晚。

    梅大见邓宜阳已死,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料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竟然连人带椅翻了过去。

    余玄度这一招釜底抽薪也是够狠,他适才眼睁睁看着邓宜阳身死却无能为力,心中早已愤怒不已,一上来便直接掀了梅大的轮椅。却不料梅大仍不死心,他手指又是一动,轮椅下方竟还藏有机关,几只箭矢朝余玄度射来。

    余玄度本就谨慎,见邓宜阳身死又多留了心眼,加上时间仓促,梅大没调好角度,余玄度十分轻巧地就避过去。

    杜雪衣见土台上的机关已毁,危险已除,当即也冲了过来。到得土台下时,却蓦地听到上面梅大笑得癫狂,不经有些毛骨悚然。

    而后上头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碎屑尘土混着烟尘与火光,眨眼间就充斥满整个空地,整个土台都随之震了震,颇有土崩瓦解之势。

    梅大这是想与余玄度同归于尽。

    万籁俱寂,像是石头投进水中后,激起的涟漪很快消失一样,一切归于平静,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土台上的火光依旧忽明忽暗,滚滚烟尘经久不散。

    杜雪衣愣愣的站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身旁躺着只剩一口气的邓宜阳,土台上还有两个人生死不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土台之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杜雪衣双眼一亮转过身,随即熟悉的身影从土台后闪出,依旧那么从容,只不过是两边的袖口和杜雪衣一样都不翼而飞了。

    杜雪衣噗嗤一笑,泪水却也没忍住淌了下来。

    她正想跑去,却发现脚下被绊住。

    “宜阳,你......”杜雪衣赶忙蹲下来。

    她刚才本就是冲过来看邓宜阳的,谁知遇上这变故,是以将他忘了。她此刻心下愧疚万分,泪水滔滔不绝地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雪衣——”

    “又......被骗了。”邓宜阳的声音几不可闻,却仍努力挤出个笑脸。

    杜雪衣哽咽道:“邓宜阳,你是傻子吗?他不会武功但也会杀人啊——”

    邓宜阳挣扎道:“别哭......有件事,一直不敢同你说......”

    邓宜阳忽的欲言又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杜雪衣抬头,泪眼朦胧中见到余玄度正一步步走近。

    “玄度,你......你先站那,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余玄度面上有些意外,但还是照做,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邓宜阳的声音越来越小,杜雪衣不得不凑近了听:“那日,我跟你到京城......看到了你和小将军正准备......”

    “后我遇见老杨柳,他问我......你是不是有任务来京城......我点了点头......是我害了你。”

    “我以前讨厌......李征鸿,凭......凭什么......”

    “但现在我觉......我也不是好......人,较于他,我更配不上......但愿你......和......”

    邓宜阳摔下之后给自己扎了几针,但撑到此时也已是竭尽全力。将积压已久的心事同杜雪衣说完,他含着笑闭了眼,双手无力地垂下去。

    杜雪衣这才明白邓宜阳潜藏多年的心意,然而此时眼前之人已全无气息。她跪坐在邓宜阳身旁,心中悲恸不已,看上去同刚才一般泪流不止,但这却是她强行忍住的结果。

    邓宜阳虽然比她小不了几岁,但杜雪衣总感觉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她看着邓宜阳一路的成长,从一个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被保护者,全然不懂世事的避世医者的后代,到一个可独当一面的领导者,杜雪衣都看在眼里,也十分欣慰。

    突然,她无端感到心头处传来一阵绞痛。

    这疼痛可谓钻心,让她几乎直不起身来。

    难道是太悲伤了?

    不对,自己痛觉已失,又怎会觉得疼痛?

    而且这种感觉,有如——万蛊噬心。

    是噬心之蛊。

    哪知方才那一阵绞痛只是前奏,疼痛越发厉害,杜雪衣感觉宛若有一把铁锤子,一锤一锤地钉入心头。

    原来久违的痛是这种感觉——她已经无暇细想应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随着这几乎无法承受的疼痛愈演愈烈,整个世界亦跟着模糊起来。

    在堕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的视野中映入的是余玄度慌张朝她奔来的身影,好像还喊了什么。

    但她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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