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

    “不应该啊?王婆都被毒死了,您居然没事。”此话一出口,老婆婆才觉得不妥,“呸呸呸!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佛祖保佑!神仙保佑!”

    “等等,你说我是被毒死的?”杜雪衣睁大了眼,“不是被杀死的?”

    “错不了!”老婆婆沾满涕泪的手紧紧抓着杜雪衣的手腕,说得十分笃定,“您出门前喝的那碗羹汤,当时您只用了一小口就被王婆抢了去,结果不到一炷香时间,她就七窍流血而亡了。待到请林大夫来用银针试了试,我们才知道里面有剧毒,我这才赶忙去求周守卫长帮忙。”

    原来当时轿中那方带血的帕子——

    老婆婆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越说越发起劲,还不停擦拭眼泪:“王婆她虽然活该,平日里仗着是你奶娘就作威作福,对您都没好脸色。但如今死者为大,她还未下葬,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杜雪衣自是没听进去她的话,脑中已将事情大概串了起来——除却那五个没骨气的彪形大汉,观其行事风格应该只是恰巧之外,背后下手之人当真是好手段,杜雪衣暗赞,给新娘下毒、溺死新郎、杀人劫亲,招招狠辣事事做绝,生怕婚事真成了。

    奈何自己在半路杀出,替了被毒死的林玉山,拼命逃了个婚,还顺道救了新郎余玄度——但最终婚事还是黄了,所以,对方也算是成功了?

    那对方这么做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阻止一个傻子和一个病秧子成亲?

    想想都荒诞。

    “这怎么回事?”杜雪衣眼神绕过身旁絮絮叨叨的老婆婆,径直问在一旁沉思的周恒。

    周恒愣了愣,这一路上他一直想不通,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敢正眼同人说话的玉小姐,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寨主正在调查此事,定会给玉小姐一个交代。属下先行告退。”

    “他平日里都这么严肃的吗?”杜雪衣望着周恒远去的背影,这人连影子看起来都比别人正上几分,忍不住问老婆婆。

    “是啊,王婆平日里可是跋扈得很!咱们不去送她了。”老婆婆擦了把鼻涕哽咽道。

    杜雪衣:“行吧......”

    杜雪衣跟着这从小把“自己”带大的林婆婆回到自己的院中,这是林家寨最边缘的一处僻静小院,来路上满是青草,平日里定是没什么人出入。但好处是满院生机环境清幽,这也恰好是当时自己同李征鸿挑选竹林别院作为二人今后居所的主要原因。

    “婆婆。”杜雪衣进了院子,突然问道,“我平日里在林家寨,是不是不太受人待见?”

    “玉小姐......”林婆婆有些意外,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放心,这次从鬼门关回来,我忘了一些事情,也经历了很多之前从未经过的事。”杜雪衣拍拍林婆婆单薄又有些佝偻的肩膀,柔声道,“我看开了很多,以前的我已经死了,以后我要活得跟之前不一样。”

    眼看着林婆婆好不容易止住的老泪又要倾泻而出——

    “对了,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于是,杜雪衣终于知道了她现今的名字——林玉山,也终于在镜中第一次清晰见到了自己的模样。

    原本黛色浓眉被弯弯的柳叶眉所代替,含情脉脉的柳叶眼取代了之前不怒自威的丹凤眼,红润健康的瓜子脸也变成如今这般苍白消瘦的鹅蛋脸。虽说杜雪衣以前也是个美人,但奈何英气过于逼人,加上周身的强大气场,以至于威严将美貌给压下去了。如今这副面孔倒是英气全无,就只剩美貌了。

    杜雪衣对着镜子做着之前习惯的表情,没有任何威严就罢了,竟还有些楚楚可怜。

    一日之内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杜雪衣顿感颓丧无比,她双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按出了两个手指印也未发觉。

    “这以后可怎么重整银刀门,怎么找出叛徒为自己和征鸿报仇。”

    凭借往日操控身体的惯性,杜雪衣磕磕碰碰沐完浴,一波三折的一天,至此才微微松懈。她躺在院中藤椅上,望着烈日发呆:这方院子,同我们的家倒有些相似之处,但如今太阳依旧是原来的太阳,可人已不是原来的人了。

    “玉小姐,林大夫来了,赶紧让他给您看看吧。”林婆婆朝院外肥胖的老者点了点头。

    “林大夫?”杜雪衣正恍神,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婆婆,我们寨子所有人都姓林,那岂不是所有大夫都叫林大夫?”

    “玉小姐,您不知道啊......”林婆婆眼神闪过一丝落寞,“也是,之前您从未问过。我们林家寨,就这一个大夫。”

    林婆婆话音未落,这位寨内独一无二的林大夫已兴冲冲地提着药箱来到院中,他欢快地招手朝杜雪衣打招呼:“玉小姐,您还活着啊!”

    对着这身材臃肿的老者探究的眼神,杜雪衣觉得浑身不自在。

    “真是太好了,奇迹啊!”林大夫轻车熟路地从树后拿出凳子,拖来置于院中一角的木制方桌,顺手从桌下拿出麻布,熟练地将桌椅板凳都擦了擦,接着才打开自己那笨重的药箱,将里头的工具一一摆出来,这架势一看便知是常客。

    火速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大汗淋漓的林大夫终于坐下,木凳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很快被他喜气洋洋的声音完全盖住:“老夫行医四十年,从未见到喝了此等剧毒还能起死回生之人,玉小姐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进而我可得好好看看。”

    本就头痛的杜雪衣在把完脉后,很快被晾在一旁,这林大夫医术如何她不清楚,但被吵得头更痛了却是真真切切的。

    林婆婆与林大夫二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日落西山,在杜雪衣听来,内容无非就是些林玉山的伤心往事和身体状况,就如她打小便体弱多病,常常感染风寒,近年来还偶有呕血之症之类的。

    正当她撑着头数着天上第三十七只飞鸟的时候,身旁的谈笑声忽然止住了。

    “寨主。”林大夫突然敛起笑容,和林婆婆双双站起,恭恭敬敬地朝院内行了礼。

    杜雪衣刚好背对着门口,见状也起身站起。院中不知何时站着位白衣翩翩的高瘦男子,瞧着大抵三十岁左右,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格外惹眼,却配上淡漠的神色,显得极为不协调。

    林家寨的寨主不是年过半百的林子云老头吗?杜雪衣眯了眯眼。

    虽未见过面,但杜雪衣却是常常听说他的大名。林子云也是耍刀的,曾有一段时间坊间的茶楼里,常有人因二人谁是天下第一刀吵起来,甚至还有的大打出手。直到后来杜雪衣一战成名,强势执掌银刀门,便再无人有异议了。

    “玉山,听闻你昨日成婚却遭此横祸,为兄特来看看你。”男子慢悠悠摇着折扇,双眸淡淡在杜雪衣身上扫过,说得毫无波澜,“好在人没事。”

    “寨主费心了。”自己族妹平时遭人冷落就罢了,此番被人下毒、劫亲,却跟没事人一般,杜雪衣本就一肚子火,此时听得这种不温不火的语气,心中隐隐已有怒火。

    “兄长可调查出是何人所为了?”本应是咄咄逼人的语气,偏生这具身体声音柔软,倒像是在撒娇,听在杜雪衣的耳朵里,简直是煎熬。

    “还未曾,这院子偏僻又在寨子边缘处,平时疏于防范,要调查起来着实不简单。再者,那些劫亲之人都已悉数逃脱,线索也断了。”男子摇着白扇,露出腕间同他这一身洁白无瑕格格不入的黑玉镯子,缓缓道,“但你放心,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不过,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你和玄度的婚事,恐怕要令择良辰吉日了。”

    杜雪衣怒上心头,冷笑道:“寨主平日里不费心,此刻也无需惺惺作态。真相我......”

    “玉小姐!”林婆婆急忙钻到二人中间,止住了杜雪衣的话头。她眼神示意林大夫说些什么来救场,刚还谈笑风生的林大夫,此刻却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这不是真话?”杜雪衣对林婆婆的插话十分不满,转了个角度眼神直对上那双冷漠的桃花眼,“病秧子和傻子倒是绝配,送亲队伍里没一个真是林家寨的打手吧。”

    “玉山真是冰雪聪明。”男子闻言不仅并未生气,反而冰山融化,竟是起了笑意,“其实是因为这事闹大了,惊动了夏将军,他刚刚派人来林家寨,想请你去镇子里走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有人调查才来走个过场,面对质问还坦然说出了此行目的——想让自己这个刚幸免于难、虚弱不堪的族妹去当地官府配合调查情况。杜雪衣生平最记恨的便是这种无情无义之徒,索性连装都不装了。

    “好,我会配合调查的。”杜雪衣仰头笑得明媚,这意味着她能自由出去调查,当然调查的不是眼前之事,而是杜雪衣和李征鸿之死,“但是刚林大夫也说了,我必须调理几日,七日后我便去进镇,如何?”

    “好。”男子答得爽快。

    “先说好,若是调查不出什么,我就自己查。”

    男子不置可否,摇着手中画着山水的扇子,头也不回飘然出了院子。

    “七日?”林大夫一脸茫然,“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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