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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游人间

    一天的时间,无论对妖精还是神仙,都很短暂。

    夙尾平息运转的妖力,见窗外落日余晖。到了与谛知约定的时辰。

    她偏了偏眸子,转向梨木衣柜。

    上次广偊城面见偊康之后,他果真派人送来了焕颜丹,以及时兴的衣裙发钗。这些东西正安静躺在柜笼里,等待使命。

    夙尾幻化出镜子,端详镜中人沉静的面容,委实平淡。

    她知道在妖界亦或是人界,有许多天生普通的女子,为容颜苦恼,千求万寻神丹妙药,只为自救脱离自卑泥潭。

    就像她阿娘,也曾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若娘把你生得更漂亮些就好了。”

    那时她还小,头拱在阿娘的怀里吵闹道:“不要不要,我就要这张脸,我长得像阿娘,也很漂亮。”

    容貌平凡的阿娘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是,我们小阿尾漂亮,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小小的她又不愿意,抱着阿娘道:“我才不要当美人。我要当大妖怪,最厉害的大妖怪,把欺负我和阿娘的人通通打跑。”

    夙尾勾动食指,一团妖火卷向衣柜,连带衣裙发饰,通通焚烧为灰烬。

    谛知踩着山路,一步一步走向夙尾洞府。

    山中凡鸟顺应本能绕着他打转,为他清脆啼唱。

    他笑了笑,伸出掌心,任鸟儿飞落。

    正是此时,澄黄妖气弥漫,露出一道月白的清冷身影,夙尾现身。

    夙尾也伸出掌,鸟儿欢叫着扑翅转投向她的掌心。

    谛知讶异:“很少见到凡鸟如此亲人。”

    夙尾弯腰把鸟儿轻轻放下,洒下一小把谷米,解释道:“我时常喂养,它们记得。”

    “看来夙姑娘养了不少鸟儿。”谛知声音很轻,站在夕阳下,身影被拉得悠长。

    夙尾走近谛知,抬首道:“我从未养过宠物。”

    谛知扬眉,有些不信,“你收起的那根玄雀尾羽?”

    “那不是。”夙尾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难得莞尔道,“那不是我豢养的。”

    她回忆着那只单蠢胆肥的玄雀,“它送信时常迷路,偶尔会落在我山头。”

    谛知静静听着,眉眼温柔,“然后呢?”

    夙尾又想了想,“那时我的山中还有一只略有些成精的花猫,每次见到玄雀都要扑食。那玄雀十分胆大,总是故意戏弄它,有一日真的惹怒了花猫,被一口咬掉了半边翅膀,躲在我洞门之下,半天不敢做声。”

    那日夙尾回山,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她找了一圈,才发现躲在洞门里的玄雀。

    “玄雀飞不起来,又不想等死,知道山中我才是老大,山猫不敢前来骚扰,便缩在角落蹲着。等我提起来的时候,爪子都站僵了。”

    正直冬日,受了伤又瘦了冻的玄雀见到夙尾,有如见到救星,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她本想丢还给花猫。

    玄雀却机灵的拔下一根最长最漂亮的尾羽,讨好的送给夙尾。

    夙尾摸着那根温热的羽毛,最终还是把玄雀带进府中。

    谛知倾听着这段趣事,总结道:“你很喜欢那只玄雀。”

    夙尾想起玄雀那双古灵精怪的黑豆子眼,淡淡道:“还行。”

    谛知摇摇头。

    夙尾不解。

    谛知骤然倾身,一张脸贴着夙尾极近,呼吸可闻。

    夙尾后仰,却被一只大手扣住后脑,推送着她对上他的眼睛。

    清幽的草木香气充斥在夙尾鼻尖。

    “看我的眼睛。”

    谛知低沉又缠绵的嗓音总是充满了诱惑。

    夙尾只好认真看去,看了半天,只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脸上带着还没消散的笑容,神情分明。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姑娘笑得真心实意。”

    谛知幽幽松手,站直了身。

    “倒叫我有些吃醋。”

    “那仙君吃醋的方式有些特别。”

    “哦?”

    夙尾幻化出一面水镜,一面铜镜,一面琉璃镜。

    一一摆列在谛知面前。

    “日后照人,不需要用眼睛。镜子,就很方便。”

    她微微笑道。

    人界的美,不同于天宫的瑰丽玄妙,也不同于妖域的造物神奇,而是一种繁笔细描处处雕琢的红尘之美。

    夙尾坐在画舫之中,看两岸灯火摇曳,连日修行调伤的疲惫消免了不少。

    她看夜色,谛知看她。

    两个人各看各的,没有说话,气氛也算融洽。

    船娘撑着船桨高声道:“二位是外乡人吧。”

    夙尾回头,淡淡颔首,视线不经意间扫到谛知。

    谛知斜倚着舫内小塌,昏暗烛火下,俊美的容颜艳得惊人。

    他今日衣色浅淡,乍看月白,细看染碧。饶是如此淡雅的颜色也没有压下他的昳丽,他背后是木雕窗弦,喧闹的红尘灯火影影绰绰。

    他就在这夜色之中,眸色深深,静望着她。

    夙尾一时挪不开眼。

    船娘又撑过一重桥洞,介绍道:“那二位今日可算来对了。我们画乡啊,虽是水乡,却盛产灯笼。这每月初一的夜灯集会,便是家家商户争夺名号的时候,噱头花样极多。前方靠岸以后,二位沿着河畔廊庭走走,定然新鲜。”

    谛知在桌案上压下一锭银子,笑道:“多谢告知。”

    夙尾注意到银子上还雕着精美花纹,出声道:“仙……公子府上带来的?”

    谛知低头轻笑,玩味道:“仙公子?”

    夙尾抿唇。

    谛知又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夙尾,收敛道:“直接唤我谛知吧。”

    夙尾接过,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才知原来是镌刻的花字,乍看像画。

    人界的银子还有长这样的。她第一次见到。

    她把银子还给谛知,却见他一脸期盼。

    她定了定神,目光沉静,呼唤道:“谛知。”

    谛知眨着眼耍赖,“没听见。”

    “谛知。”她又唤了一声。

    心满意足的仙君这才扬着生动的眉眼,温柔应了。

    夙尾平静道:“我还从未问过你,为什么对我另眼相待?”

    这个问题偊康给过回答,她自己也有些许的解释,却还是想再问他一遍。

    从初见时的调戏,洞府里的玩笑,再到受伤时抱着她的温柔……她不知道谛知是不是对旁人也这样,也不在意。

    但昨日喝完那杯添了栀果的茶时,她忽然想同谛知问一下,无论答案为何。

    谛知望向映在河水中的月亮,斑驳破碎,却比空中的更为美丽。

    他看了很久,才转脸低声道:“我初见你那日,有许多人。”

    夙尾回想品花宴。

    “美人很多,都围着我瞧。”

    谛知想起那副场景,忽而笑了起来,“只有你站得离我最远,一脸嫌弃。”

    河景再美,也有尽头。

    船娘控制船头靠近堤台,爽利喊道:“船虽然会晃,但小娘子莫怕。你让你家公子牵好你,只要大步迈过去,后面的路就稳当啦。”

    夙尾不知道谛知为什么总会为了一两句话笑得那么开心,也不觉得品花宴那日自己有多么特别。

    或许她不打扮,不雕琢,也不爱笑,在人群中是有一些不同。

    但通常来说,她更擅长的,是隐藏在人群之中,蛰伏、潜藏……等待出击。冒然流露出冷意,只会叫她变成扎眼的靶子,她不会主动为之。

    更何况那日她对谛知没有任何态度,只是在欣赏他衣摆上的画。反倒是谛知率先招惹她。

    何来嫌弃?

    谛知站起身,欣长的身姿笼罩住月色,也打断了夙尾的猜想。

    他伸出手。

    等待二人出船舱的船娘见状重复道:“小娘子莫怕,牵好就是。”

    谛知弯下腰,修长无暇的手探得更低。

    夙尾仰起脸,任由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淌。

    两只手交叠,又交握,相互支撑着,走过晃荡的船头。

    既已上岸,夙尾便想撒手,可谛知没放。

    在看不见的地方,一股妖力和一股灵力彼此较劲。

    夙尾右手的经脉虽然重续,但还未全然恢复,实力大减。

    因此,论脸皮,论实力,夙尾都败得彻底,只好任由谛知牵着。

    画乡沿着河岸造了一条长长的廊庭,两侧堆簇形形色色的花灯,灯火通明。

    谛知牵着夙尾,步伐缓慢,时不时拨动一盏点评。

    夙尾没有学过人间的学问,因此搭不上话,只静静听着谛知讲解花灯来处,寓意如何,觉得花灯果然美好。

    “只看灯也没什么意思。”

    谛知笑着拉动夙尾,挤入另一侧的坊市小道,“我们去买些小玩意儿。”

    夙尾偶尔也会有采买的需求,通常不是去妖界的地下暗市,就是百稚城的玎玲坊市。前者多,后者少。

    人界小城的坊市又更不一样。又窄,又挤,地面上都铺满了货物,让她不知如何下脚。

    谛知倒是如鱼得水,领着她钻进一个又一个的小摊,摸盘询价,不一会儿提满了一手。

    她有些无语,伸出手要帮他提。

    这人却把手藏到身后,侧着脸,让她帮忙拨开挂在脸上的碎发。

    伎俩和在洞府门口让她用眼睛照镜子如出一辙。

    夙尾真的很怀疑就这样的谛知是怎么套到一众美人心的。

    谛知侧脸等待着,起伏的五官线条深邃又精致,连唇色都润红柔和。

    她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了答案,在心中叹了口气,伸出没被牵住的左手去拨他的碎发。

    谛知身量高,她仰头为他整理了好几处。

    恢复仪容的俊美仙君沉沉看她,眼神几乎要腻死人。

    夙尾忍无可忍,一口气震开谛知,后退一大步——又被人潮冲撞。

    “小心。”

    谛知撒开手中物件,忙把她从人潮中搂回,紧紧锁入怀中。

    这是夙尾第二次听见谛知的心跳。

    她的脸贴着他的衣料,终于辨认出那股好闻的草木香。

    附宕草、云薇、紫金兰叶、针松……还有香栀。

    都是她日常就能接触到的寻常花草,配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香气。

    陌生中,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熟悉。

    谛知索性把下巴挂在她肩上,抱着耍赖。

    夙尾不在意来往路人的眼神,但是不能忍受这样亲密的距离。

    妖灵二度交战,她心智坚决,终于夺回了掌控权。

    夙尾顺着人潮,率先走出巷子,站在黑暗角落,等待谛知。

    谛知把买到的小玩意儿沿路随意分发给孩童,与夙尾汇合时,已是两手空空。

    夙尾看着远处收桨的船工们,淡淡道:“夜色深了。”

    谛知有些惆怅,同她并肩而立,望向熙攘人群。

    那里男男女女,皆有收获,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他看到了许多情侣,酸酸道:“我也要给你买个礼物。”

    夙尾失笑,摇头道:“我不缺,倒是仙君想要什么?”

    这里无人,她又恢复了称谓。

    谛知挑眉,“你要给我买?”

    夙尾点头,不过——

    她摸出尘封了许久的荷包,倒出里面的所有。

    “我只有一钱碎银。”

    一钱碎银其实也足够谛知挥霍了。

    他领着夙尾在小摊上选中两根红绳发带,示意她付钱。

    夙尾拒绝了摊主婆婆的找零,同时也拒绝了仙君要一人一根的无理要求。

    她接过谛知手中红绳,为他编织入发。

    谛知虽然没能达成心愿,但被夙尾拨弄头发的感觉也不错。

    人间之旅,就此圆满收官。

    离开喧嚣红尘,回归寂寥广袤的妖域山川,灯火连绵和安沉寂静的翻转之间,夙尾竟有些不适应。

    二人站在灵云之上,披着月色,低头只能瞧见无边的灰影。或高或低,皆是丘陵。

    就连她的青山,在黑夜里也是朦胧灰黑,和更远处没有什么不同。

    谛知把玩着手中属于夙尾的红绳,笑得真情实意。

    仙君的灵云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抵达了洞府门口,就此分别。

    夙尾再次拜谢了谛知的相救之恩,便要回府。

    谛知忽然叫住她,提出一盏素净的花灯。

    他的借口堂堂正正:“你送我红绳,我送你花灯,两不相欠。”

    花灯简单,灯光暖亮,确实符合夙尾的喜好。

    但喜欢归喜欢,她平静道:“我是妖精,天生敏锐,用不着灯火。”

    谛知不由分说,将花灯悬挂在夙尾洞门旁,轻声道:“纵然你无需光明,我也想让你在回家的时候,能看到一盏灯火为你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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