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霖慈的身形一顿,沉默了许久,终于稳定了情绪后才慢吞吞道,“卢老师是我的指路人,我如今这样子......她估计要失望了吧。”

    覃凤声见状像是想起什么,挠了挠头道,“刚才你别介意,卢老师那是在气我呢。”

    霖慈疑惑挑眉,覃凤声继续道,“她到现在都气我在英国的时候私自换了专业。她总觉得我是临阵脱逃。”

    但这世界上的太多事并不是单靠勇往直前就可以取得成功的不是吗?

    比如智力,比如感情,比如天赋。

    覃凤声憎恶“天赋”这个词是从来到伦敦留学的第一个月开始的。

    在那之前,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无往不在。然而在无数个被打破的自我怀疑的无眠夜晚了里,覃凤声都在想,究竟什么是天赋?

    那些在人类历史上闪耀着光辉的群星们,挥挥手就留下流芳百世的名作,不可能没有天赋。而那些吵闹的幼儿园里,一个小孩子认真地听老师说话、做动作。下课后,老师对家长说,你的小孩子很有天赋,动作做的比别人都标准。这也叫天赋。

    所以“天赋”不是一个名词,反而应该是个单位对吗?有的人天赋多到从不会枯竭,有的人则只有些许,占着一个“天赋”的名头,拿着躲在象牙塔时得到的夸奖沾沾自喜。

    覃凤声不想当这么可怜的家伙了,终于在第三年,从核物理学转到了法学。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想让自己可以活下去。

    这些话他自然是不可能跟霖慈说的。自己摸到了自身真实的“天花板”是一回事,可这件事从旁人的嘴里,尤其是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覃凤声又不是神仙,他还没自洽到接受一切。

    和身边这个人一步一步走向婚姻的感觉是很美妙的。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逛街看到婚纱想到他的时候,很多很多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着他们正在滑入同一座围城。

    但覃凤声想,或许他心甘情愿。

    时间还早,覃凤声不想再呆在家里发酵压抑气氛,遂问霖慈不如今天去看看她的父亲。

    霖慈一愣,罢了只是有些紧张,还是点点头。

    覃凤声搂住她,似乎他总希望通过这个不算过分亲近的动作来给她传递些许支持。

    二人出了门来到车前,覃凤声见她好奇,便把钥匙递给她,“怎么样?你来开?“

    霖慈接过,利落上车。

    挺有意思,覃凤声在心里想着,也坐上副驾,又问,“紧张吗?”

    “你不要紧张就行。“

    霖慈坏心眼儿地吓唬他,“买保险了吧?”

    覃凤声半躺在副驾驶,舒服地伸直了腿,叹道,“不能因为你是受益人就提前打探这些啊。”

    霖慈嗤笑,小声骂他小人之心。

    覃凤声却摆摆手说自己要睡了,麻烦注意音量。霖慈好奇,“昨晚没睡好?”

    覃凤声闭目养神,闻言点头,“嗯,昨晚卢老师不舒服,折腾到三四点了。”

    霖慈沉默。就在覃凤声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女人坚定的声音,“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卢老师的。”

    覃凤声,“穆霖慈,咱们又不在G市生活,日后还是要回Z市的。你怎么照顾?再说了,你是我找来当老婆的,又不是当护工。”

    “可是我……”

    “打住。“覃凤声断然开口,“还有啊,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以后你少把什么‘报答’啊‘对得起’‘对不起’的挂在嘴边。咱们就是普通且虚伪的夫妻关系,你少上价值。”

    霖慈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能愤愤开车。

    覃凤声在一旁又道,“以前的事都别提了。”

    霖慈哑然。G市自古以来民风彪悍,如今即使进入了文明社会,其彪悍的种子也未曾缺乏生长的土壤。霖慈被一辆白色领克别了一下,紧急刹车,当即就低声报了句粗口。

    她偏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熟睡的秦覃凤声,小声咕嘟了一句,“知道了。”

    算是回答。

    G市多山,霖慈的老家更是在深山之中。这也是当年周素芬一家,始终看不起父亲的原因。

    依照旧俗,早逝的人不能入祖坟。尽管穆父去世时已有霖慈,可穆家却以其膝下无子为由,不肯叫他入祖坟。穆燕带着霖慈去闹了几次无果,只好作罢。最后还是穆燕求爷爷告奶奶,拿自己家的田地换了人家山上不要的荒地,这才让自己那个笨拙憨厚的短命大哥入土为安。

    G市这几年发展很快,可上山的路却像是被人遗忘了。

    霖慈和覃凤声二人默默行走在山林之间,离父亲越近,越是沉默。

    都快忘记父亲的样子了。却还记得他总是插在后兜的小袋零食。

    霖慈小时候生活清贫,周素芬不肯住在村里,可周家不允许穆父进周家一步,哪怕周家在市区中也是生活在温饱线下的那类家庭。

    于是夫妻二人聚少离多。

    霖慈很少见到周素芬,偶尔见她呆在家里也不过是扔给她半包饼干,自己坐在堂屋里,跟一众男女麻将打得震天响。那半包受潮了的饼干,将是小霖慈一天的伙食。

    只有父亲,每日从城郊工厂上工回来之后,总会给她带回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全村的男人们外出做工,干的都是一样的活,只有父亲因为身体羸弱而被苛刻工钱。也只有父亲,会给她带礼物。每日一种,雷打不动。

    那些本该窘迫的丑陋的难堪的日子,好像完全是因为父亲才变得无法割舍。相反,记忆里只剩下坐在父亲的膝头吃零食的模糊景象。

    忽然手被温暖包裹。

    覃凤声的声音难得温柔,“是不是累了?走了一个小时,脸色都不好了。

    霖慈也不解释,这条蜿蜒漫长的山路她不知自己独自走过多少次。这些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覃凤声是第一次上山,霖慈见他也有些气喘,于是还是休息为妙。

    覃凤声从背包里拧开矿泉水递给她。霖慈喝完,本打算递给他放回背包。却不想覃凤声接过,直接对嘴喝了起来。

    他咕嘟咕嘟气吞山河,将水一饮而尽后,十分娴熟地把塑料瓶放在脚底踩一踩,丢进背包后对霖慈眨眨眼,“0.1镑到手。”

    见她笑了,覃凤声心下轻松许多。他站起来,深吸了口气,“要不说现在各地都吹嘘天然氧吧呢,这地方还真舒服。”

    霖慈看看表,眼瞧着再拖下去太阳要下山了,于是又催促覃凤声上山,“加油加油,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覃凤声十分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你少骗我,我看起码还得再爬一小时。“

    霖慈惊讶于他怎么知道的。

    覃凤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诚恳道,“其实……我高中的时候跟踪过你……”

    霖慈目瞪口呆。覃凤声赶紧解释,“但我不是变态啊,我那天是想跟你道歉来着。”

    覃凤声没有骗人。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17岁的覃凤声急匆匆地抓起书包就跑出教学楼时,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给那个爱生气的穆霖慈道歉。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不过是大家课间休息乱作一团。只是那天碰巧是父亲节,男孩子嘴贱,女孩子们聊得火热时非得要上前插一句,以达到引人注意的目的。

    那天穆霖慈兴致不高,女孩子们邀她加入话题时,她并未理会,只是低着头做自己的物理习题册。

    覃凤声斜着身子,一只胳膊闲搭在她的布文具盒上。那文具盒看着很旧了,有些掉色,花色还是略显幼稚的小羊肖恩。

    他抓着文具袋逗她,见霖慈不理他,决定使出杀手锏——他打开霖慈的笔袋,开始一根一根地拆卸其文具。果不其然,霖慈一脸无语地摁住他的手,“覃凤声,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你终于理我啦?”覃凤声心满意足,又开始帮她安文具,“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他关切问,“黎明明她们说放学去买父亲节礼物呢,你们好得像穿了一条裤子,怎么不带你?”

    做题的手停顿了一下,面前的女孩低着头,许久道,“我不需要。”

    “真不孝顺啊你,虽然说女孩都跟妈妈亲,你也不能这么区别对待吧?“

    没想到一句话戳着老虎屁股了,一向温和宽容的穆霖慈忽然像被点着了一般,把笔一摔,“覃凤声,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是吧?我孝不孝顺管你什么事?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妈我也不孝顺!我就是这么一个白眼狼!你满意了吧?”

    教室骤然安静下来,覃凤声一愣,面子上挂不住,扭过头去,冷哼道,“疯子。”

    后座的女生还不解气,狠狠地推了一下桌子,低声道,“对,我就是疯子!你最好少跟我说话!”

    “你!”

    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覃凤声委屈,扭过头要跟她理论。可身后哪里还有穆霖慈的身影。身边的男生好言相劝,覃凤声不敢表现得太过在意,只好装作浑不在意。

    心不在焉地跟同伴们打闹到上课,覃凤声才发现,穆霖慈没有回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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