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母亲的意思是等克哥儿考取功名以后，或者娶媳妇以后再搬出去，现在孤儿寡母三个也没有去处，就在府中住着吧。”宋嫣然拎着母亲从江南传回来的信，翻着白眼和郑皋说道。
她是真的很讨厌李秀萍一家，虽然她那两个孩子看上去很乖的样子，可再乖也抵挡不住李秀萍不干人事，总把自己当做郑府的姑太太，整日里吆五喝六的，显得她是个正经当家做主的人似的。
郑府里大家和睦很是快活，有了她就相当于有了一个搅屎棍，过惯了快活日子，郑府没一个人乐意看见她那张嘴脸。
郑皋也知道自家夫人不待见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妹，只是母亲的话到底还得听。老人家上了年纪，等闲时候也不愿让她伤心，只一瞬就做出决定：“让她们娘仨在客院住着，再拨点人看着，等闲时候别出来碍眼。”
“那外甥儿和外甥女那边……？”宋嫣然未尽之言十分明确，那还有两个孩子呢，看上去也挺乖巧的。
别人家的亲戚来投奔主家，都会把女孩放在主母身边教养，男孩去前院读书，虽然夫君这个决定和她心意，但还是颇为难问道。
“嗤，咱们那个痴心妄想的便宜姑太太，你敢沾手她儿子闺女一下试试，这辈子就别想脱手。乔姐万万不能放在你身边儿教养，这几日我偶尔见过那丫头几面，虽然看上去是个乖巧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个好相与的。夫人，万万不能一时心善把她和你扯上联系，咱们家柔若名声要紧。”
郑皋眼瞅着夫人这是要心软的节奏，赶紧抬手把她要说的话打断，神色严肃说道。
这都是郑首辅大人在朝堂上无往不利的直觉啊，除了政治敏锐之外，直觉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别看乔姐那副心善的姿态，可看在他眼里是万万不信的，有那么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做母亲，她耳濡目染下来会单纯？别逗了好吧。
更别提那日的事他虽然没有在现场，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克哥儿竟然会听乔姐的，她先出手阻拦李秀萍，克哥儿才紧跟着阻拦。
这就很耐人寻味。
他倒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叫他看来，既然有那当家做主的魄力，干嘛要需要藏拙呢。
把自己亲娘堆到面上撒泼要好处，她在后面撑着一张脸与人为善，现在只是十岁的小丫头，虽说还没有到让人忌惮的地步，却也让人不甚喜欢。
这年头被当家主母教养的姑娘名声更好没错，但是被同一个主母教养过的姑娘，如果其中有一个行差踏错，那其余的也讨不了好。
虽然郑皋知道小闺女其实不太需要一个好名声，反正以她的家世，只要不造|反，想要皇后也是绰绰有余。
但也不愿意为了那等人伤害小闺女分毫。
“我知道轻重，夫君你放心，只当寻常远房亲戚借住对待就是。”宋嫣然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脑子转的不快，很多事情都想不到点子上，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夫君不会伤害她们，便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其实也就是郑府家风好，没有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之类的，五房又都是亲兄弟，妯娌间也亲密无比，没有龃龉，这才让宋嫣然出嫁二十多年，愣是一点脑子也没长。
但凡有个妾室通房试试，她就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们，也得动脑子斗它几个回合。
再说府外面的人，就冲宋嫣然那个家世，也没人敢欺负她，谁不知道郑府满府黑心肝，今儿个他们欺负了郑首辅的夫人，明儿个郑首辅就能打算他们满门。
咱俩活又不是活够了，等闲没什么深仇大恨不敢动手，就算动手也得寻思一下能不能将郑府五房一网打尽，不然就等着他们猛烈地报复吧。
更别提这其中还有在江南养老的几个老爷子，老爷子他们那一代分家出去的郑府旁支，还有各家的姻亲，就是放眼整个姑妄王朝，他们家甭管去哪，只要吆喝一声大侄子，总有一户高门大族开门出来攀亲戚。
夫妻两人说好李秀萍的处理，过后便撒开手不再寻思，只搂搂抱抱拿着一张寿礼单子商量。
“今年给外祖父的寿礼多加三层。”
“夫君莫不是害怕外祖父说起去年的糗事不成？”宋嫣然听到郑皋这般说，斜着眼里面噙着笑意，调笑道。
“你呀，你看吧，这次二弟肯定也是多添了几分。”郑皋轻点着宋嫣然的额头，回想起去年和二弟在外祖父家喝多的样子，也不免有些羞恼。未免夫人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转移：“今年岳父和岳母回不来了，岳父想要致仕，但是朝中不太稳当，万岁爷便把折子压了下来。”
“那我这几天应该会收到爹爹娘亲的书信，还有给外祖父的贺礼。”宋嫣然也没问朝中事，她向来不喜欢朝中那般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还不如去边疆和将士们喝大酒开心。
宋嫣然的父亲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宋无为，一介孤儿走到金銮殿上，状元红袍打马游街，娶了三门武将的贾岱君，夫妻俩只生了宋嫣然一个女孩，夫妻感情好的不行。
如今宋无为正在地方上任，时任两广总督，总管广东和广西两省的军民政务，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这样的出生，让宋嫣然很是肆意快活过日子。
一眨眼就到了春分时节忠勇侯老爷子的寿辰，忠勇侯今年八十四岁，虽说不是整寿，一大堆晚辈也依旧上门给老爷子办的热热闹闹。
尤其是以郑府为主，五房下职之后全都拖家带口往忠勇侯府赶来，不过辅国大将军贾岱将正带着儿子车骑将军贾威在外面打仗，家里只有贾凛然和贾凛冽兄弟俩给老爷子祝寿。
虽说这次不过是一家人之间的宴会，也抵不住顺天府大把的人精|子上门送礼，可把忠勇侯府的老管家累的够呛。
要说这人老了，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晚辈的孝顺，忠勇侯老爷子当年可是郑府的娃娃窝，老爷子当年和郑府老爷子是多年好友，抵足而眠的那种，如今他的寿宴，郑府可不得全家出动嘛。
一大家子开开心心给老爷子过完寿宴，期间还收到万岁爷从宫中赠的御膳，很有面子。
可能唯一有遗憾的就是郑柔若了吧，毕竟她被曾外祖父抱在怀里，正好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桌御膳，但就是吃不着，就很气！
喝完一碗羊奶满脸愤慨，盯着曾外祖父啃了一个巨大的羊腿，郑柔若嫉妒了。
顿时又把忠勇侯逗得开心的不行，频频和晚辈喝酒，期间还不忘嘲笑一下郑皋和郑曦去年时的醉态。
郑皋满脸苦笑，端起酒杯要堵老爷子的嘴，谁料老爷子竟然一脸高深莫测拒绝了。
郑皋诧异，这是闹哪出，竟然还有外祖父不喝的酒？
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被下面小孩们的惊呼声打断：“成爷爷，您快给凛然看看！”
这话一出，还不等郑皋反应，就见上首的忠勇侯蹭的一下站起来，满脸严肃，夹带着着急一把拽起坐在他旁边的成老爷子就朝贾凛然那边跑去。
这样长辈上赶着往晚辈那边的行为，看在郑皋眼里就不太对劲，他刚刚看的真切，外祖父那表情说白了是担忧，再深究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喽。
紧跟着郑皋夫妻俩对视一眼，也一起过去祖父，外祖父真是老当益壮，怀里还抱着小柔若呢，就跟拎着块抹布似的轻松。
郑柔若被曾外祖父抱在怀里，第一时间就知道事情的发展，被曾外祖父抱着走进人群中，就看见二表哥贾凛然已经躺在大表哥贾凛冽怀中，满脸苍白。
随后成老大夫就挥手让周围的哥哥侄子们让开，把袖子撸起来，便将手搭在二表哥手腕上，敛目好久，这才略微诧异低声道：“这孩子脉象杂乱，而且虚浮无力，身子骨这般虚弱，当年他娘怀胎之时，可是受到了不少惊吓，惊惧之下难产，他娘人还活着吗？”说着看向忠勇侯，心里诧异老友，不会真的是他的种吧？
成老大夫说到这里，顿时整个宴会厅都静谧无比，大家屏住呼吸，全部看向今日的寿星，等待他的回答。
忠勇侯……
不是他脸皮够黑，今日还真挺尴尬，在一堆小辈面前红脸，那多没面子。
转而想到贾凛然的生母，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那孩子能稳住心神保护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在那般危险的情况下，一声不吭没让外头的人找到，躲在地窖里把凛然生出来，已经很棒了。
只绷着脸一本正经说道：“是早产，人还活着，赶紧治，别废话。”说完给了老友一脚，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转身往书房走去，还不忘叫外孙女婿：“慎之，跟上来。”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不轻，除了郑柔若，谁也没注意到贾凛然睫毛颤抖一瞬又恢复平静。
郑皋见外祖父恼羞成怒，赶紧收敛笑意，绷住面皮跟了上去。
依旧被抱着的郑柔若……今天这个热闹，真好看。
郑柔若转头抱住曾外祖父的脖子，冲着身后的爹爹一脸笑人得意的模样不可细表，爷仨就这么进了书房，郑柔若在即将听到秘密的时候，就听见爹爹不怀好意道：“外祖父，孙女婿先把柔若给嫣然送过去，好让她早点休息，您看怎么样？”
郑皋现在可知道他这闺女早慧，看她从洋洋得意到一脸呆滞特别开心，外祖父一答应，当下就接过郑柔若递给了身后的侍女，不顾她四肢在襁褓中乱蹬，强行把人镇压，爷俩这才坐在书房说话。
被关在门外的郑柔若……坏爹爹。
“外祖父，您有什么吩咐？”郑皋特别上道率先问道。
忠勇侯也不和他客气，一脸严肃说道：“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们把凛然带上，以后他就在郑府进学。”
郑皋这就不太懂了，没有试探，直接说：“外祖父，郑府没有族学您知道。”
“我是让他跟着你学，你当他的老师。”忠勇侯直接打断。
“孙女婿需要教什么？”
“什么都教，为君之道、为臣之道、帝王心计。”忠勇侯和郑皋两人对视，眼中有无数话语流动，却只说出这般短短几个字，还不忘补充道：“会什么，便教他什么。”
两人对话戛然而止，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郑皋再询问其他未免没有意义，对视良久后：“外祖父，当年表哥是受到您的命令带着凛然回府？”想到当年大表哥府上那出闹剧，郑皋还是没忍住问道。
忠勇侯点头，郑皋满脸无语，只怕他那大表哥和大舅，现在还以为贾凛然是外祖父的儿子呢，轻声嘟囔道，“也不知道您老这是什么爱好，逗弄自己亲儿子和亲孙子。”
爷俩隐晦的交换了一些信息之后，等郑府一行人回府的时候，又多了一个人。
宋嫣然只以为成老大夫在自家府上，也没多想，就这么把贾凛然给安顿下来。
不出几天，在宋嫣然的细心照顾下，贾凛然身体便好起来，一脸开心抱着郑柔若出去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