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柔若率先将百姓安抚住，让他们把各自的东西拿回去，之后才把目光移到城主府门口，自称是郑府嫡长孙的人脸上，这人见她看过来竟还十分惊喜，挣扎着就要往这边扑。
郑柔若感觉十分伤眼睛，移开眼去，但事情已经闹到了，周围还离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百姓，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能都站在城主府门口，等人回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同时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对大约四十岁的夫妻，中年男子的长相和城主府门口的小年轻有些相似，应该是父子。
还不等郑柔若询问什么，回来的暗卫已经开口说些什么，“主子，这小子的祖父曾经是咱们郑府老太爷的管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带着其余几位太爷夫人去了南方之后，管家就带着子女们回了老家宁州。”几句话就把这小子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语气满是嘲讽。
暗卫的话还没说完，被捂住嘴的小年轻气得眼睛都红了，硬是挣扎开捂着嘴的人，逮着空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放屁，老子就是郑府的嫡长孙，你敢不认主子！”
“嗤，你是哪门子的主子，我主子只有一个，顺天府郑府的大小姐，如今的龙虎将军。”暗卫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看他，转头继续和郑柔若汇报。
“他们先前生活在兰啸城，兰啸城破后跟随军队退守忘龙城，这一段时间已经仗着郑府的势，惹了很多祸，据说定王世子还没有失踪的时候，他和左丘鸿渊经常在兰啸城厮混在一起，关系很好。”
郑柔若见暗卫还有未尽之言，身后那对中年夫妻已经泪流满面，周围还围着一大圈人，陌刀在地上磕了一下，发出闷闷的声音，催促道：“还有什么一并说。”还等着吃饭休息突袭呢，哪有跟个神经病在这儿耗着。
“老太爷和老管家的关系不错，当年老管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拿卖身契走。属下估计他们是想着和咱们府里头留下联系，后代遇到什么难事，也好有求助的地方去。”
“所以他们现在依旧算是郑府的家生子？”郑柔若冷声道。
大家看着跪在地上已经泪水涟涟不住求饶的夫妻俩，和面前嘴里不干不净，坚信自己是将军表哥，郑府嫡长孙的小流|氓。
这一刻郑柔若沉默了，周围百姓也沉默了，大家忍了这家人好久，结果竟然是一家子下人，这种事就跟话本子似得，找谁说理去。
郑柔若是不信祖父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他老人家当年好歹也官至首辅，那样一个在朝堂上游刃有余的老狐狸，会给府上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隐患？
可别提什么兄弟情深，如果他真的和管家兄弟情深，早就放了卖身契，让人家当自由人了好吧。
她估摸着这个契书应该是老管家做的一手，卖身契他拿上了，实际上是自由身，但是府中和官府的备案却没有撤销。
其中怎么运作的她不知道，但是明显得利的却是老管家一家，没瞅着现在都仗着郑府的势，在宁州称王称霸了嘛。
“带下去，严刑拷打。”郑柔若直接气笑了，他们每天活的战战兢兢，就怕家族有晚辈长歪，谁能想到主子根正苗红，奴才倒是仗着主子的势猖狂的没话说。
她还以为是哪个旁支呢，谁能想到竟然连旁支都不是，既然不是正经亲戚，郑柔若懒得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府里走去。
却不料身后顿时一阵嘶吼声，骂的还特别脏：“郑柔若，你就是这么对兄长的？教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郑府肮脏龌龊，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怎么，难道没有荣华富贵，就不认我这个兄长吗？”
眼睛通红，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似得，说着就将一个嫡长孙刚出生就被坏人掉包，以至于真少爷流落民间，假少爷尽享荣华，还把郑柔若塑造成一个嫌贫爱富的白眼狼。
百姓……
将军、士兵们……
郑柔若……6
这究竟是哪来的疯子，他怎么不幻想自己是皇帝呢？
顺天府还真有一个真太子隐藏在民间，但人家元昊学富五车，怎么也不像这小混混一样没文化，只会吃喝嫖赌仗势欺人啊，而且他仗的势还很假，很虚。
郑柔若似笑非笑斜睨着跪在地上求饶的两人，“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府的嫡长孙，我那好大侄子，摇身一变成了我表哥。长房长子长孙，哪门子的表哥，你们碰瓷也不能这么没有常事吧？”嘴上带着笑，眼里满是冰冷。
别看这俩哭得可怜，可干出来的事情哪件不是对自家有利的，他们披着郑府的皮干了多少坏事，受了多少好处，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嘛去了。
“求小姐饶命，这孩子前段时间突然失心疯了，咱们怎么说都不听。他小的时候是父亲带大的，应该是那时候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这才变成这样。”中年男子面色立马就苍白起来，跪着打了个跌，夫妻俩互相搀扶强行忍住别跌倒，颤着声音求饶：“这孩子从前不这样，也就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把小时候的玩笑话拿出来发疯。”砰砰不住磕头，声音很有诚意。
郑柔若感觉到无比丢脸，碰到这种疯子，她感觉自己的尴尬程度，就跟她爹有私生子流落在外大差不离。
和疯子讲理是讲不通的，只能强硬手段，大手一挥：“先把犯人关进牢里。”
“你无情无义不认兄长，全家不得好死！”小混混眼见郑柔若丝毫不得动容，强摁着自己的手也挣脱不开，只能用力嘶吼。
他脑子里好像就只记得自己是郑府的嫡长孙，其他逻辑上的漏洞就当做看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拼命给郑府摸黑，那般愤怒，看在不知情|人的眼中，说不定还真的会相信。
这般诅咒之言，郑柔若哪能放过他，大步走上去，啪地一巴掌就抽在这小子脸上，小年轻白嫩的小脸皮立马肿了起来，吐出三颗牙齿还混着血水。
这还是郑柔若收着手劲，不然真使出十成十的力道一巴掌下去，早就把这兔崽子抽死了。
小混混的脸在大家眼皮底下肿起来，裂开，看向郑柔若的眼神惊恐万分，身子不断紧缩往后挪去，好像要离郑柔若这个煞神远点，哪里还有刚刚的无上勇气，对上郑柔若冰冷的双眼，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刚刚还惊恐，立马又猖狂起来，指着郑柔若的鼻子愤怒叫骂：“不敬不孝，你枉为人子！”
“不敬不孝？”郑柔若抱胸冷笑，“本将军对一个奴才孝顺，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说着指着一旁不断磕头的夫妻俩厉声道：“这话本将军送给你，为子不孝，为民不忠，与家族无功，与社稷无用，你这样的东西，如何敢攀扯我郑府的门楣。”说罢就是一脚踹在这个狗东西身上，她现在看出来了，这个狗东西背后一定有人，把他放马前卒放出来先给郑府抹黑。
她身上拿着虎符可以调动整个宁州的士兵，如果一个提前有前科的人抹黑郑府，那么她的接手工作就不会很顺利。
郑柔若看着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冷笑，这点小手段就敢使出来，龌龊。
如果没有忘龙城被敌军围困导致断粮，她收服宁州军队还是有点困难的，但是谁让他们出现的时间恰好，大家都不需要磨合，有奶便是娘，谁有粮草谁老大。
清风斋二当家若有所思看看小混混，又看看愤怒的主子，走到她身边弯腰凑近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郑柔若也跟着看向地上眼里惊恐，却马上又嚣张起来的小混混若有所思，“把他带进城主府。”说罢再不管那对夫妻如何哀求，只留一个冷酷的背影，带着副将们消失在眼前，城主府门沉沉关上，再看不见人影。
“你说的可是真的？”大门一关，郑柔若就再也忍不住，揪住二当家的衣领就往正厅带，后面跟着一众摸不清头脑的副将。
二当家轻咳一声，拂开郑柔若揪着衣领的手，“属下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主子可知属下姓什么？”
郑柔若想了一圈有可能下手的人，神色顿时艰难了，“你别告我你姓左丘？”
师父的遗言可是屠尽左丘一族，屠尽那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刚出生的婴儿都不行，只要带着左丘血脉的人，就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比诛十族还要严厉的惩罚，她都担心自己回头动手之后，被万岁爷大义灭亲给送进去。
二当家一边往不断挣扎的小混混那边走去，蹲下身子把小混混的头扭过来，掰开头皮，确实在头皮上发现一条深红色的线之后，一边回答道：“属下姓左，左丘的左。左丘一脉原是前朝附属国榕溪的巫师一脉的旁支，榕溪信奉大巫，大巫嫡系一脉姓左，旁系一脉从左姓中分支出去，左丘、左明、左落，全是左氏一族的分支。”
“所以他是中了巫术，所有行为并不是自己所愿意的？”郑柔若指着小混混多少有点不信。
周围副将脸上也是一副你在驴我的表情，如果真的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行为神态，那是中邪了吧。
只有廖大海感觉自己脑子不是太够用，不是认亲戚发现是假货么，怎么连巫术都牵扯出来了，这不太好吧？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慌，好好的仗还打不打了，他是不是要往顺天府送上一封奏折，提醒一下万岁爷，自己陷入邪|教洗脑现场。
二当家左致摇头：“这是蛊，巫蛊不分家，小混混脑袋里被人种了灱蛊，灱蛊入脑后可以勾起种蛊者心底最隐秘的事情，会变得偏执、固执，并且无脑相信自己脑子里想象的东西，所有反驳他的都是敌人。”
“将军，二当家的，你们说我们家世子行为反常，会不会也是中了蛊？”定王府的小副将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眼泪汪汪，跟只被偷了家的小奶狗似得。
“有可能，合和蛊就有这个功效，可以让种蛊者仍然保留自己原有的思想，但是会比平常更加执着，会以身带母蛊的人的想法为主，并且自己给这种并不合理的想法找一个完美的借口。”
听完二当家的话，小副将扭头眼巴巴看向郑柔若：“将军，您看……”未尽之言满是期待。
二当家还在抱着小混混脑袋研究灱蛊，灱蛊可没有子蛊母蛊一说，这种蛊虫直接下到脑子里，除非死，不然拿不出来。
至于其他人，神色各异，但是提起元辰，纷纷皱眉，显然对于兰啸城的惨状心有余悸。
郑柔若叹息一声无奈道，“陈将军，你要明白，兰啸城士兵和百姓死伤过半，百姓不会听我们讲，她是不是中了蛊，他们只知道主将临阵脱逃不知所踪，以致兰啸城失守，北部军民十不存一。”
意思很明确，为了稳定军心，就是元辰真活着，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去寻找，他们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然后率先出击，把兰啸城夺回来。
郑柔若拽着二当家往门外，临走前拍拍陈副将的肩膀，让他好好想清楚。
“回顺天府一趟，我怀疑万岁爷身上也有蛊。”两人离开所有人的视线，郑柔若低声对二当家嘱咐。
她想起万岁爷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再联想到最近万岁爷行事颇一种不管不顾的感觉，她强行掩下心底的担忧，目送二当家离开，转身回去继续对着沙盘确认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