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旁的一处别院，大理寺卿王志恩一早就开始呆在书房审查起了扬州的刑事卷宗。
扬州是太宣较大的州郡，每年大大小小的案子数不胜数，书桌上高高一摞卷宗都是这几日他废寝忘食检阅完的，好在就剩下手中这一卷了，待检查无误他就可以回京述职了。
“老爷，宋大人来了。”
书房外小厮轻声在门口请示。
王志恩皱眉捋了一下清瘦脸颊下的胡须。
“不是说过，不要在本官查案时打扰了吗？怎的还来？”
王志恩性子孤且直，他直接干脆摆手，“送走送走，让他等下午本官处理完卷宗再来。”
“这...”小厮有些为难，自家老爷这性子，连他都跟着吃了不少大官的挂落。
“老爷，今儿宋大人还带了个女子，说是又要事向您禀告。”
王志恩心中一紧，莫非这女子有什么冤情？想到了这种可能，他便不能直接将人打发了回去。
“哎，那边让人进来吧，让他们在大堂落座，本官稍后就到。”
“是！”
小厮也不敢待，直接转身跑走了，生怕触了自家老爷的霉头。
王志恩将开封的卷宗再次细心放入密袋，然后双手撑腰，前驱着身子慢慢起身，踱步到了木架旁拿下厚披肩反手披上。
乔灵之跟在宋康身后亦步亦趋地进入别院，她四处环顾一周后有种莫名亲切的感觉，简直跟自己刚穿来时乔府那破旧小院没有丝毫差别。
看来宋康所言不虚，这王大人的确不是铺张浪费之人。
而乔灵之这种想法在见到王大人本人时更加确定了。她看着王大人瘦削的身形、颤颤巍巍的步子以及洗得有些发白的披肩，心里竟有些止不住的颤动，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前世操劳一生的爷爷。
“小姑娘，你是有何冤屈吗？”王志恩打量了眼乔灵之忍不住发问。
“啊？”乔灵之被问得一愣，不知何时眼角竟流下了一滴泪。她不好意思地赶忙用手抹掉，“没...没有。”
宋康扭头往后一看，竟发现乔灵之不知何时眼眶变得通红。他也跟着心里一紧，不会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被吓哭了吧？
“王...王老，今日下官前来是想跟您说一下...马车的事。”
也顾不得礼仪，宋康干脆抢答直言，吸引了在场人的视线。
王志恩一听是马车之事，顿时也来了兴致。他来扬州最满意的就是府衙准备的马车，虽然皇上体恤他年事已高，只要求三月巡视一州郡即可，可他心里却是着急啊，食君之禄怎能不为君分担？
若是有了这舒适的马车，他定能月月巡视。
“别站着了快坐吧。怎么？是那马车主人同意将马车卖于老夫了？若是真的，老夫定不会少了他银子！”
宋康闻言，弯腰坐凳的姿势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整理好笑容。
“王老，要不你直接同马车主人谈？”
“哈哈，也好。那主家在哪？我同你走一趟也可！”
王志恩倒也不拿乔，反倒觉得自己去谈更好，省得主家顾忌当地知府的面子，不敢大胆开价。
“王老，这主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这乔小姐。”
“哦？哈哈，是老夫眼拙了。乔姑娘，你直接开价吧。”
乔灵之也将刚刚不合时宜的情绪整理了一下，朝着王大人弯眼一笑。
“王大人，这马车怕是不能给您老人家了。”
王志恩原本笑得胡须乱颤的脸顿时一僵，“哦？这是为何？”
“王大人莫介怀，小女如此并非是不舍得，而是为您老着想。”
也不等王大人质疑，乔灵之继续补充说道，“起初，得知王大人您喜欢小女这马车时，小女也高兴地不行，恨不得连夜给您送过来。可当小女想将这马车按照您老的习惯改造一下时，宋大人说您两袖清风、廉洁正直，是个令人敬仰的好官。就在那时，小女心里就想定了这马车万万不可送您。”
宋康在一旁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乔丫头竟还会在王大人面前给自己说好话。
“这是为何？怕老夫没钱付你？”
王志恩挑眉不解。
“确实有这顾虑，哈哈。”乔灵之调皮一笑，随后摇了摇头。
“不过却不是因为此，而是这马车您要是驾回了京城怕是会惹人非议，毕竟与您老的形象不符。”
“哼，老夫从不理会他人言语，老夫对皇上、百姓之心，天地可鉴。”
“王大人误会了，小女自是相信您的忠心，只是这马车，您老也知道，它骨架子大得很，一般街巷怕是进不去，只要出门便要提前修整马车内部的布罩竹席，以及给马车一些衔接口上油检查。您老是大理寺卿出门查案定是要隐藏踪迹，低调行事的，可这...些举动在大伙眼皮子底下收拾，岂不是人人皆知了。”
乔灵之语气诚恳，不疾不徐，将实际中会造成的困扰细细数给王大人听。
王志恩不是不明事理的老头，反而他对自己的工作相当严谨重视，若是真被人因此窥了踪迹，那才是得不偿失。
“而且...还有一方面就是小女这边了。这马车确实是个好东西，小女只怕王大人将这马车带回京城后，若是各个权贵都让小女做这马车，还要日日帮他们保养，小女自己的生意怕是也就做不成了。”
乔灵之一脸为难地望着王老，脸上隐晦地透露出些许忌惮。
是啊！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倒是不怕那些歹人，可这小女子......
“好啦，不用说了。老夫清楚了，乔姑娘不为难你，这买卖啊就算了。此事就当从未有过吧。”
王志恩心里虽有遗憾，但他也很清楚此事不能草率。
乔灵之跟宋康没想到王大人竟如此好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后，宋康起身转头朝王志恩行礼作揖，“王老胸襟，下官实在佩服，能为国为民舍弃心头之爱，当得太宣廉臣美称。”
“嗨！别吹捧老夫了，你这小子什么心思，别以为老夫不知道！行了，没事就回去吧，老夫还有卷宗要看。”
王志恩好笑地白了宋康一眼，忍不住摆手赶人。
“那下官便不打扰您...”
“等等，小女还有话说。”
宋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突然出声的乔灵之给打断了。
“乔姑娘，你还是何事？”王志恩看着乔灵之有些好奇，他对这小姑娘还挺有好感的，不是谁都有胆子在他面前大胆进言的。
宋康也有些诧异，他怎么不知道这丫头还有什么事没说？
乔灵之倒是没理会宋康疑惑的眼神，而是一脸笑容地看着王老。
“王大人，小女虽不能将这马车卖于您，但您却可以‘包’下小女这车。”
“这是何意？”王志恩不是很理解她想表达什么？不是说不想将这马车带到京城吗？
“王大人怕是不知道小女是作何生意的，所以，请容小女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小女现开了一旅行社，专做的就是将人带到各处游山玩水的生意，比如扬州城的人若想去京城玩，那小女就会让镖师带队送他们到京城游玩，包吃包住包往返马车。而这马车正是您想买的那辆。”
“哦？这生意...有点意思！”王志恩倒是没想到，现在竟还有这样的买卖，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做这买卖的人竟还是个姑娘？！
不过......
“你是想让老夫同别人一起坐马车？”
“非也，小女的意思是您老人家可以包车，也就是联系我们，我们单独安排马车接送你往返多地，如果需要镖师随从也是可以的。
想必您也并非日日都需要长途赶路，如果只是每年几次的话，自备一辆也是浪费，不如每次包车来的省事，还不用您来保养，您只需到时候带上东西和随从，在京城门口上车即可。”
“这个好！”王志恩两手一拍忍不住叫好！这样确实能少不少麻烦，而且买这马车一次需要拿出大笔钱财，家里怕是也会捉襟见肘，若是能按次付钱也能减小他的压力。
宋康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咂舌，这丫头！有这好办法，怎的不早说！弄得他提心吊胆的。
“不过，小女还有一事想请王大人帮忙。”
王志恩倒没有意外，这丫头一看便是个聪慧的，若不是有所求怕也不会这么尽心竭力替自己想办法。
“你说，老夫先听听。不过事先说好，若是违反原则的事，老夫是断不会答应的。”
“当然！王大人放心绝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得了保证，王志恩也就放了心，“嗯，那你说吧。”
“是这样的，小女除了旅行社外，还开办了一‘道正讲座’，是专门给各地学子讲学的讲座。目前这个讲座还暂时处于不收费的状态，所以若是方便的话想请王大人您能为学生讲一讲关于‘刑司’以及‘廉政’相关的知识。
毕竟这些学子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的，提前知道了也能让大家有所警示跟领悟，或许还能发现一些喜爱刑司的人才。”
王志恩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心性，做如此有意义的好事。只是，这样的讲座，即使不收费怕也不会有学生爱听吧。
“这是好事，若是需要老夫定然愿意参加，只是...这讲座真会有学生来听吗？”
“当然，讲座我们已经在锦城举办过两次了，第一次有近两百人参加，第二次也是两百人，但是讲座期间内的南北学子辩论赛则是有近千人参与。”
“近千人？！”宋康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竟下意识惊呼出了声。
乔灵之跟他对视一眼，“正是。”
王志恩也是心头大惊，竟有如此规模，但他却从未听说过？
“锦城？”王志恩毕竟是大理寺卿，有些事情他知道的也比常人多。
“如果我没记错，慕容太师应久居锦城吧？”
王志恩的眼神炽热且犀利，直勾勾望着乔灵之不放。
“正是，慕容太师也是我们讲座中的一位讲师，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墨掌院、陆司业、袁牧之大人以及青莲居士。”
“嘶！”
听完这些人名，宋康跟王老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这样水准的讲座，史上可是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