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摸一下仪器，看适不适应。”

    众多目光注视下，林端方依然不疾不徐，对林书温和道，言语间颇有一种“你要是不适应，咱也可以不做”的纵容感。

    林书点头，走到实验台前，扫一眼实验器皿和操作台，她习惯性地将所需耗材与器皿整齐放在左手边，暗川水放在右上角，然后开始操作。

    同样的取水，静置，加入反应材料，林书的手很稳，而且一连串动作很有节奏感，快慢从容，不禁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时候，外面的学生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在场的老师已经可以感觉到林书是真的懂实验的了。

    刘芳华有点意外，她昨晚还专门查了林书在黑林镇的情况，黑林一中实验物资并不充分，师资力量也一般，而且林书在那里也不是研究系的，传闻只是有一位老师特别喜欢她，特批了她可以自己出入实验室做实验。

    刘芳华查到这些的时候，更没当回事了，一个全无实验基础的人，还没人教，自己能捣鼓出什么东西？

    但是眼下，林书却能够从容不迫地进行到了第四步。

    别说刘芳华，在场老师心里就没有不惊讶的。

    这个林书，一次又一次出乎他们的意料。

    温仪笑道：“林老师不愧是眼光独到的人啊，咱们学校，这是要多一个好苗子了。”

    人群中，有学生不解道：“不过是第四步，老师怎么就判定她很优秀？我们之中也有人可以做到第四步。”

    在场的学生除了入选正式赛的好苗子，剩下的都是一班的学生，向来都是受追捧的，见温仪这么早就下了论断，不禁发问。

    温仪笑道：“左支右拙勉勉强强达到第四步，和从容不迫稳稳当当进行到第四步，可不是一个概念哦。况且，她第五步也差不多了。”

    温仪的话一出，被男生的提问吸引走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林书。

    第五步，是非常关键的一步，需要在最后关头加入一中淡青色的物质：黑李素。

    这是暗川水消解实验的关键物质，加入反应的时机和分量非常讲究，每次实验都会有细微变化，需要实验者自己判断。

    暗川水的七步实验是相连的，前面的四步只能算是提炼，每一步提炼后的水留少量将大部分留给下一步实验，每一步重复操作，到第五步的水经过了四次提炼，已经到达可以净化的程度了。

    顺利度过这第五步，暗川水就算是被净化了。

    而第五步若是不成，暗川水里的毒性就还是没有变化。

    林书拿起来左手边的白色拇指大小的透明器皿，里面就是黑李素。

    一直未有间断的她停了一下，几步做下来，林书已经感觉到，这里的暗川水，跟她在自己的小实验室用的，不一样。

    她的水是取自黑林镇，这里的水，是守备处发放的，来源不同，似乎浓度也不一样，所以反应过程也有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林书还可以正常应对，只是黑林素的把控，需要费些脑力。

    上一步的反应物已经消耗殆尽，是时间很紧迫的时候了，林书不得不根据自己的第一反应继续进行。

    结果，加入黑李素的分量多了。

    瓶内反应明显过激，已经开始剧烈翻腾要涌出瓶外了。

    这种情况是相当难救场的，寻常学生只能看着液体溢出而宣告失败。

    所以围观的学生，包括里面的魏承都忍不住摇头了。

    外面的老师大都是有些遗憾，刚刚林书的操作，绝对算得上精彩，他们都准备祝贺了。

    只有刘芳华，一脸的果然如此。

    一个学生，靠自己摸索能多精通到什么程度？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了。

    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多少认可了林书几分。

    就在众人以为林书必败无疑的时候，林书却完全没有沮丧停手的迹象，反而十分快速且稳当地拿过台上一个空的备用器皿，毫不犹豫地将液体换了瓶子。

    另外，原本的容器内还未来得及反应完的物质，被林书搁置一旁。

    这样一来，因为黑李素加入分量过多而导致的反应过激问题，得以解决。

    这一步看得同学们愣愣的，他们完全没见过这种操作！

    林端方的眸中难掩意外，这是业内魏大师的手法，他在教师培训的时候见过，但这并不在学生可以理解的范畴，所以校内并没有传授。

    这个手法的难点不在于把液体分离出来，而在于分离后的操作。

    此时的液体已经不是先前的分量，而且分离出来的液体，还残留着部分的反应物质。

    这意味着，后续的每一步反应，都会跟常规的实验过程有相当不小的偏差。

    这也是这个手法没有推广开来的重要原因，太难了。

    魏大师是精于此道的人，自然可以从容应对后续每一步的变化，但是大多数人，只是一个刚好见识过这一招的学生罢了。

    见过和会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林书一番表现可圈可点，陈锐也不得不承认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很不错了，跟着你林老师好好学。”

    外面观看的老师也是忍不住欣赏，林书能凭借自己努力学成这个样子，可以算得上相当刻苦了。

    确实也有不足，再跟着专业老师好好打磨一番，不难在正式赛中取得名次。

    里面，林端方眉眼弯了弯，显然在笑，林书今天的表现，让他很欣慰。

    他会好好带她，别埋没了她一腔热爱。

    林端方想着，就要上前安慰，可林书那一边，却没有停止操作。

    她刚才的动作还有几分滞涩，现在却仿佛卸下了什么枷锁般一路行云流水，几个呼吸间，台上已经多了两瓶完成净化的液体。

    所有学生包括老师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林书的手已经快如残影般拿起了最后一个瓶子。

    第七步！

    十分稳当，顺利进行到了结尾。

    七个实验瓶一字排开，不同的灰，渐变分明，犹如她的操作般，令人赏心悦目。

    如果说刚刚众人的安静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这一刻，绝对是极度震撼造成的鸦雀无声。

    林端方第一个冲上前检测实验成品，陈锐也就慢了一步！

    其余在外的老师都不约而同冲进去。

    一群老师围在林书的实验台边，跟林端方一同进行检测。

    林书站远了几步，魏承就在她旁边，看向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魏承艰难开口。

    “嗯？”林书偏头看了下他，“结果还没出来呢。”

    魏承简直说不出话了，一字排开的实验成品已经显而易见，几位老师的急切更是说明一切。

    这一次实验，林书，非常优秀。

    魏承看着林书，向来被视作校内实验第一人的他，眸色很是复杂。

    实验台边，林端方和几位老师分别检测，很快就综合得出了检测结果。

    林端方大笑着向林书比了两个大拇指，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狂喜：“好！非常好！”

    陈锐缓缓看向林书，忽然有些眼热林端方能带这么好的苗子。

    刘芳华眼中的轻视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惊愕，她直直看着前方的林书，完全说不出话来。

    外面围观的学生全都骚动起来，全都没办法淡定了。

    “卧槽这么牛逼！”

    “天，真的假的……”

    “妈的，她真的是学生吗？我他妈觉得我不配当学生了！”

    “她不是学生，她是变态。”

    “她是学生，我不是，我大概是菜堆里生出来的鸡……”

    “……”

    所有老师都目光灼灼地盯着林书，活似发现了什么大宝贝。

    “你这孩子，藏这么深！”温仪来来回回打量着林书，忍不住开口道。

    林书摊了摊手：“我从没说过自己弱啊。”

    如此直白的话，带着几分不经意的狂，从她嘴里说出来竟让大家觉得理所当然。

    几位老师都是有些哭笑不得。

    “行，你厉害！这次比赛，拿个冠军回来！”温仪笑道。

    旁边消瘦的男老师也笑了笑：“冠军怕是有点难，进前三就很不错了。”

    魏承一听老师指着林书进前三，忍不住上前一步，整个人难以平静。

    冠军他们肯定不敢想，今年育英中学出了个超级变态，冠军不出意外就是他的。

    但是前三也不是好冲的，全区三大重点，每个学校都有拔尖的变态，育英那个不是他能挑战的，实验的那两个，他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魏承攥紧了拳头，呼吸有些发沉，老师这是要把林书当成全校第一去培养了。

    魏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难免五味杂陈，谁能想到一个偏远小镇上来的差生也能有这种实力？况且她还不是研究系的，这谁能想象？

    这件事关系重大，众位老师马上决定通知校长。

    学生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像回事，刘芳华先带着学生回班了。

    其他特训老师一个都没走，带着入选正式赛的学生，一起在实验大楼的一楼大厅等校长。

    林端方面上喜色不减，一直看着林书，恨不得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其他老师和学生没他那么明显，但是也忍不住连连投来视线。

    林书有点哭笑不得。

    陈淑婉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小小一只的目光十分崇拜，又怯怯的不敢靠近。

    很快，方校长就赶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位副校长、文化系高三的级长、研究系高三的级长、两系的教导主任还有柳雯。

    林书一看这阵仗，就料到接下来又是什么操作了，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