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道春风不解意

    但很快秦苑桐又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她问镇远侯,“既然如此,那侯爷为何要把侧夫人留在府里的东西也都焚烧?”

    镇远侯面露古怪,“我何时下过此令?”

    秦苑桐神色狐疑,最终,她好像在谢辰灰败的脸色看出了一丝端倪。

    兰怀锦死后,她留在敛芳阁里的东西被荣氏全都搜查出来集中处理,那时秦苑桐本不信,谢辰却是破天荒拦她说,这是侯爷的意思。

    结果荣氏却像疯了一样把东西全都烧掉,谢辰反而慌了神,两个人争吵不休,而秦苑桐因在灵堂守灵多日,体力不支,这下直接昏厥过去。

    谢辰这遭,恐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怪不得,他会得知兰氏还有遗物时会急得和父亲起冲突。

    怪不得,他能从和邵京相距千里的邺城那么快赶回邵京。

    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造化弄人,秦苑桐已无力去想。

    镇远侯不知他们俩的心思,顿了顿又摸出一个漆盒,他把这东西大方地摆在二人面前,向他们示意。

    “她留下来的东西都在这里,我至今不曾打开,就怕里面的东西有疫病。

    你们两谁不怕死,尽管开便是。可若是有不测,下场不必多说,我在这门的另一边等候,过时再来看你们。”

    说着镇远侯真的启动机关,密室左侧的架子缓缓上移,显现出了一扇新的门。

    他提步向外走去,此刻外面仍在下雨,只是天边已显出一线白。

    密室中一时间就剩下秦苑桐和谢辰,他们两谁都不说话,也不互相看对方,只是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漆盒。

    其实镇远侯的话里掺了假,秦苑桐和谢辰都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定在了原地,又因为他的这番恐吓心生胆怯,都忘了已经有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已经替他们提前冒过险。

    镇远侯在外面停留片刻,大雨已经逐渐转小。

    推门进去时他看到秦苑桐捧着信在读,穿着夜行衣的小姑娘已是泪眼婆娑,兰氏的信其实只写了一半,她却看了很久很久。

    勇气可嘉。镇远侯递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再看谢辰,他仍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镇远侯踱步过去,又在他的肩膀上敲打了一下,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以后不不必再记恨谁,也不许再胡作非为。”

    *

    镇远侯进来之前。

    所求之物就在眼前,秦苑桐忽然慌了,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对死亡自然是没那么害怕,但她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兰氏留下来的东西。

    曾经她是那么的盼望自己拿到那些东西,此刻却是手无足措。

    良久,密室中的寂静终于被打破,秦苑桐像是受不了这种缄默的气氛,动手打开盒子上的活扣。

    ‘啪嗒’一声,盒子打开。

    没有疫病,只有一封信和一个香囊。

    秦苑桐好似明白镇远侯的寓意,急忙拿起了那封信。

    她瞳孔紧缩,眼睫颤动,不敢一目十行,只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兰氏的簪花小楷她是最熟悉不过,此刻却好像一个字都认不得。

    秦苑桐的视线被眼泪模糊,喉头哽咽,她却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因为娘在信上的第一行字就说,希望她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哭。

    经历完如此大喜大悲,秦苑桐都快要站不稳,她强撑着桌角站定,胸口处却堵着连口气都快提不上来。

    而此时,镇远侯已从门外回来,他走到秦苑桐身边抽走她手里的信,用不急不缓的语速继续开口。

    “她给我的那封信里就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特地给我交待一番。

    她希望你在侯府好好生活,你同世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等他及冠就娶你过门。给不了正妃的名头就当个侧妃,有他在,至少能护你一世安康。

    如若不愿,等到及笄,在王孙贵爵里给你挑个好人家,让你以侯府长女的身份风光出嫁;或者到时候直接放你出府,许你自由。”

    听到这里,秦苑桐想问前世为何镇远侯不说,随即,她面色一白,像是很快就想通了缘由。

    前世。

    秦苑桐死心塌地跟在谢辰身边为他卖命,在别人眼中她是世子的人,白天既是下属,夜间不也能是姬妾吗?

    她前世在年少时对谢辰的确有过少年慕艾的心思,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许是在谢辰身边太久,她太清楚此人的为人。

    做事疯癫,喜怒无常,为了利益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既可出卖亲友,也能背信弃义。

    若真的嫁给他,怕只会相看两厌。

    今生。

    “我不娶。”

    “我不嫁!”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难得谢辰这会儿和她有默契,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相同意思的答案。

    镇远侯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个人的脸,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说完了兰氏的最后一句遗言。

    “她还说,生死无常,不必忧虑,不必介怀,不如就此放下吧。”

    最后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一把钝斧在秦苑桐的心上猛捶下来,她呆呆地重复道:“就此放下?”

    领养之恩,舐犊之情。

    教她放下,如何放下?

    苦苦寻求的结果竟是如此,她怎么轻易放下?

    谢辰跪在镇远侯面前,肩膀忽然塌了下去,他像是已经灵魂出窍,徒留一具空皮囊在此。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她把遗言留给夫君,把自由留给女儿。

    那他呢?

    “哦,这个是给你的。”

    青色香囊吊挂在谢辰眼前,上有金丝勾成的小虫,旁人认不出来那是什么,他却一眼看出,那是一只草蜢。

    谢辰失魂落魄地接过,再抬头时,眼前只看到一片茫然。

    镇远侯把两个丢了魂的年轻人带出门,他看着眼前徐徐关闭的机关门,忽然说了一句。

    “她当年进府时,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雨。”

    *

    多年前的深秋,尚且年幼的谢辰远离人群,独自一人出现在湖心亭的对岸。

    谢辰是冒了雨偷跑出来的。

    原因无他,他对看台上的那出戏实在是提不起一点兴趣,唱戏的咿咿呀呀个不停,看他们还不如看荣氏变脸有意思。

    听闻父亲又要娶亲,一个荣氏就让侯府鸡犬不宁,要是再来一个,那不得闹翻了天!

    想到这里谢辰感觉自己头都大了,随手编了个草蜢,发现雨忽然停了。

    不过那不是雨停,是有人给他撑了伞。

    “你是谁家的公子?”来人是个身着青衣的姐姐,说话的声音如黄鹂鸟叫一般悦耳,“你的手真巧,这个是草蜢吗?”

    谢辰还是头一回被陌生人夸赞,不禁有些脸红,他低着头,把脸埋在衣领里活像个鹌鹑。

    对面伶人的声音隐约回荡在耳畔,“她叫我——

    早悟兰因,休恋逝水。

    苦海回身,且改性情。①

    “咦,”女子轻笑,“怎么还怕羞不敢见人?”

    谢辰气恼,心道我才没有怕你。

    他猛地抬头,从此就再也没移开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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