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只狐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田径场周边的人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我坐在保健室的窗边眺望,红霞灼烧着天边,零星的飞鸟振翅归巢。

    门外传来动静,排球部的男生们结束训练来到了保健室,跟村上老师交谈几句过后,他们簇拥着我往外走。

    宫治跟阿兰他们不咸不淡地跟我聊着,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此刻我实在是没办法开心起来,勉强地扯着嘴角。

    宫侑走在后排,盯着我的背影不出声。宫治看他别扭得费劲,一把将他推到我身边:“接下来这段路由你送回去没问题吧?交给你咯。”

    大伙默契地冲我们摆摆手,然后向不同方向走去。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宫侑直接扭过头:“走吧,送你回家。”

    一路上沉默不语,宫侑跟我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开了口:“……你身体,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我愣了愣,想着该怎么回答他:“啊……嗯……还好吧”

    “这根本不是还好的问题吧?你没听老师说吗?差一点就会死掉哎!很严重的吧?看起来好像还有其他的……”

    “……是以前肺部感染落下的毛病,双腿也有毛病,痛敏感,所以没法剧烈运动。”

    宫侑很明显吃了一惊。

    “因为身体很脆弱,动不动就要去医院,以前在学校人缘很不好,同学们都说不乐意跟病秧子玩,怕一不小心突然死掉什么的……”

    我默默地开口,低垂着脑袋看不出情绪。“哈?就因为这种事?你那些同学都有毛病吧?”宫侑直接开口反驳,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

    “ 跟脑子有毛病的人玩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你该庆幸他们不跟你玩。”男生的神色格外地认真,我眼睛酸涩,垂下脑袋不出声。

    “我啊,最讨厌别人叫我病秧子了,哪怕我知道那是事实,但是,还是无法接受,那不是我想要的,却无端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听到这句话宫侑明显愣住了,显然他还记得前几天吵架时他说过的话。

    “……”他沉默着不做声,我叹了口气,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道歉的事了。

    “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过路口就行了,回去吧侑君。”

    宫侑站在原地,看着消失在拐角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煎熬的心情。

    隔天上课,宫侑看见就我莫名闪躲起来,说话也有一种火急火燎的感觉。

    我感到奇怪,特别是中午吃饭时,他更显得坐立难安:“侑君,你今天怎么了?”

    后者愣了一下:“没什么!……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我垂下头,默默吃着剩下的饭菜。

    “水色同学!有人找!”我刚收拾完便当盒,就听到同班的长崎惠叫我。

    “嗯,谢谢你长崎同学。”

    我起身往门口走去,一个眼熟的身影矗立在走廊窗边。“啊啦,井上同学?”

    她转过身来,栗色的长发甩出好看的弧度:“能稍微聊一下吗?水色同学。”

    我点点头,二人结伴往外面走去。离开教学楼,夏日的热气扑面而来,临近期末,学习氛围渐浓,路过的窗边总能看到有人在奋笔疾书。

    走过林荫小道,我们最终停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底下,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照射下来,恼人的蝉鸣一刻不停。

    井上织子示意我在长椅上坐。“ 要聊什么呢井上同学?” 对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出了那番想说出口的话:“  我很喜欢宫侑同学,因为他打排球很帅气,作为二传手,技术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名的。我在国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嘛,怎么说呢,对他这个人性格也还算了解,别看脸长得好看,实则就是小学生一样,动不动就跟他兄弟打架,各种恶作剧,不少女生都被他欺负哭过……”

    告白?为什么要跟我说啊?

    井上织子一边说着,还小心地打量我的神色:“我对他只能说算是事业粉吧,只有打排球的他才能吸引到我,我不希望有任何事物影响到他打排球,况且那家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喜欢那家伙对吧?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我愣住,抬手摸了摸眼眶,这是第二次别人对我说这句话了。

    “是……吗?”我苦笑。

    “井上同学是担心喜欢他我会受伤?”

    “……!!本小姐怎么可能会担心你!只是不想看到有女生还像白痴一样被他的脸蛊惑罢了!况且那家伙打排球就老老实实打排球,恋爱什么的……”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井上织子红了脸,转过头不看我:“ 跟他同桌你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吧,那家伙那么恶劣的性格,喜欢他还不如喜欢角名伦太郎,虽然看起来一副体虚无力的样子……”

    我忍笑,想到战地记者的日常作风,好像是有一点吧。“谢谢你井上同学,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你是第一个跨班主动找我聊天的女生,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井上织子愣了愣,双手抱臂傲娇地开口:“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小姐也不是不能接受,记住,这可是你自己主动的。”

    “是~是~那么请叫我露露吧,织子小姐~”

    结束了愉快的聊天时间,我掐着点回到了教室,宫侑趴在后桌张望,见我回来又将头埋了下去。

    他好像来大姨夫一样的精神状态让我身心俱疲,索性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整理笔记准备上课。

    伸到桌洞里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发出沙沙的声响,陌生的触感让我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介于之前不美好的记忆,我一时间不敢有所动作。

    宫侑悄咪咪抬起头,看见了我的动作,尴尬地抓抓头发,微微靠近我的耳边小声说:“不是吓人的东西,真的……”

    男生低低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回过神,犹豫着将桌洞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透明包装袋上扎着丑丑的蝴蝶结,里面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有单独的,也有带棒的,每一个都是独立包装。

    捧在手上沉甸甸的感觉让我愣神:“侑君,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没说话,也不看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阿治说这家的糖很好吃,吃了能让人心情变好什么的……”

    “但是这家甜品屋好像离这边挺远的吧?侑君什么时候买的?”

    “不远啊,我昨晚骑自行车很快就到了。”

    我扭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宫侑脸色发红,憋了很久才嘟嘟囔囔地开口,声如细蚊:“对不起……那天说了那样的话,老大说得对,我说话不过脑子,所以,不要生气了……”

    男生不安地扣着手指,期待又害怕地看着我,心里好像平静无波的水面骤然落下一滴水珠,漾开无边的涟漪。

    “侑君是真心跟我道歉的吗?”

    “当然了!我是认真的。”

    …………

    “你要相信我,我这回真的是认真的!”宫侑急急地开口,惹得大家纷纷侧目。

    着急的模样让人想笑,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我接受了。”朝他晃晃手上的糖果袋子,发出沙沙作响,色泽晶莹的糖果透亮,还没吃就已经让人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滋味。

    “太好了……”宫侑堪堪松一口气。

    “太好了!!”周围一阵欢呼,把我俩吓了一跳。

    “恭喜!”

    “恭喜水色同学!”

    “成真了!真的成真了!谢谢你神明大人!”

    “干的漂亮侑!……”

    我俩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恭喜什么?我俩吵架的事那么多人知道吗?

    “哎?……谢……谢谢?”

    看着群魔乱舞的人,我停止了思考。

    和好过后,宫侑又恢复了之前粘人的习惯,不管课间还是课上,抓着人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宫侑上课无聊,趁着老师离堂帮我扎麻花辫,鉴于他实在是闹腾的很,我就任由他去了。

    粗长的手指拢不齐发丝,还有几缕垂在耳边,我能感觉到他手忙脚乱地抓着头发,想用力又不敢,很明显技术堪忧。

    “大功告成!“宫侑自信满满的声音传来。

    我摸着松松散散的辫子,将发尾摆到胸前,看着硕大但还算精致的金色蝴蝶结:“这个,送我的吗?……要一直戴着吗?”

    “是!怎么样?好看吧?我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好,金闪闪地,多好看!”

    “嘛……不管怎样谢谢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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