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之人腮帮子中还存了个山楂，脸颊鼓着，活像只小仓鼠，唇上还沾着些晶亮的糖。
很是……可爱。
裴玄之瞧着面前之人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口水。
“嗯，我不吃，阿姐你吃吧。”
许知温以为裴玄之是馋了却不好意思，十分贴心地将手中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凑了过去。
“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小时候，许知温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孤儿院里的日子其实许知温过得也还不错，只是因为资金问题，小孩子们过得也只能是正常温饱的程度，小孩子间有了什么好吃的也多是只能互相分着吃，所以许知温自然没有觉得现下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泛着晶亮光泽的糖葫芦被举到了自己的唇侧，裴玄之眼神微闪，但还是弯下了些身子，从那根木签上咬了一颗山楂下来。
裴玄之咀嚼了下，外头的糖衣分崩离析，甜意沁入微酸的山楂中，相得益彰。
“好吃吗？”
许知温又咬了颗，问道。
“好吃。”
听到裴玄之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许知温弯了眉眼，腾了只手牵过了裴玄之的手，以防二人在人流中走散。
牵着自己的女子的手体温有些偏低，可裴玄之的掌心中竟不受控制地生了层薄汗。
裴玄之有些愣神，却还是十分乖巧地任由身前之人牵着自己穿梭在人流之中。
直到天色渐晚，二人才踏着暮色满载而归。
晚间方才用了膳，便听得外间传来了烟花爆竹声。
许知温索性抱了汤婆子，坐在中庭的台阶之上，瞧着满天的璀璨。
而裴玄之也在许知温身后从殿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了间米色的斗篷，弯身给坐在台阶上的女子披上了，自己才再旁侧坐了下来。
“小之，你看那烟花好漂亮啊。”
少女的眸中亦倒映着满天璀璨。
“阿姐你喜欢烟花吗？”
“嗯，喜欢的。”
许知温一直是喜欢的，以前在孤儿院中的时候，有人放烟花许知温便会坐在围墙中仰头看着，直到最后一朵绚烂的话在空中坠落，许知温才会收回视线。
“姑……阿姐，你是不是不属于这里？”
裴玄之本来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怪力乱神之事的，但是这段时间里也在脑中来来回回想了许多次，却依旧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安在现下的情况中。
“嗯。”
许知温眸子依旧盯着满天的火光，轻声应道。
裴玄之转头瞧着满眼蕴着光亮的许知温，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幼时那个中秋。
他同许知温也如现在这般一同坐在院中，许知温抬头瞧着月亮，那一双眸子温柔却又怅然。
他记得他当时问她在想些什么。
她告诉他，她在想家。
那时他只是认为姑姑在宫外有自己的家，想自己在宫外的家人团聚。
却没有料到，他们二人所生活的并非同一片苍穹之下。
“那你以前同我说的想回家，也是想回那里吗？”
许知温收了视线，转头往裴玄之那处看去，对上裴玄之那双再标致不过的桃花眼中。
墨玉般的眸中被天上的璀璨投下了星星光点，添了几分生气。
许知温点了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现在呢，阿姐也在想回去吗？”
“嗯。”
依旧是肯定的答案，答案也依旧在裴玄之的预料之中。
“那阿姐这次……准备什么时候走？”
“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这次可以事先同我道别吗？”
裴玄之口是心非地步步试探，可漆黑的眸中分明还藏着不明的情愫，却掩在夜色中，让人难以察觉。
又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天边绽开，绚烂夺目。
烟花绽开的声响盖过了人声，可裴玄之还是看见对面的许知温微张了嘴，应了下来。
“……好。”
而后便见其抬头看向了那朵已经在下落的烟花。
裴玄之亦将头偏转了回去，仿佛方才二人间的对话并未展开过。
一切都是原先的模样。
只是无人知晓处，裴玄之的眸光依旧落在身侧之人面上。
其实方才他想问的并非是什么她准备何时走。
而是，能不能带自己一起走。
长睫微垂，掩去眸中落寞。
待空中最后一朵烟火散开、坠落，许知温这才收回了视线。
新的一年已然开始。
“闭上眼睛。”
许知温转过头来，没来由地开了口。
裴玄之并未问其中缘由，便十分配合地阂上了眸子，一派乖巧的模样。
“不许偷看啊。”
许知温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刻意叮嘱道。
裴玄之的耳畔传来了细微的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而后自己的右手便被人捉了去，袖子往上推了些，女主偏凉的指尖落在手腕上。
“好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许知温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满意。
话音刚落，裴玄之便应声睁开了眼帘，视线也落向了那只方才被许知温捉去的手的腕间。
只见一根绀青色的编绳落在腕间，上头还缀了颗朱红的珠子。
裴玄之本就偏白的肤色被映衬得愈加白皙。
许是少年的目光在腕间的编绳上停留了太久，许知温开口解释道。
“是朱砂，辟邪保平安的。”
裴玄之不禁有些失笑。
辟邪，保平安。
许知温方才的回答，又无声地在少年人的唇舌间吞吐了一遍。
苦涩缠着热意尽数入喉。
这些年来，好似在他人眼中，自己才常常是那个需要被辟的邪。
裴玄之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一刻，好似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是不喜欢吗？”
许知温瞧着裴玄之飘忽不定的神情问道。
“没有，阿姐给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裴玄之携着笑眼，看向许知温。
“若是……不喜欢，其实也不必勉强的。”
“没有的事，我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这种被人记挂、关心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如潮水拍岸，许知温下意识地伸了手揉向少年的头顶，一如许多年前那般。
裴玄之瞧着眼前之人，室内的灯火落在许知温的背后，他信了这世间当是真的有神明的。
而此刻，他的神明便在他的眼前。
自己曾独自行过的孤苦岁月，是否便是神对世人的考验呢？
不过自己好像这一路来，手上沾了太多鲜血，如果阿姐知晓了怕是会不喜，甚至害怕吧。
一定会的，先前那次，阿姐似乎便被自己吓到了呢。
阿姐应该更喜欢自己这般吧。
那便再将这副乖巧的面皮装得好一些吧，只要阿姐喜欢，便好。
裴玄之微微敛了眉眼，藏下那慌乱的心思，而其心中的想法也愈加坚定。
“对了，你最近在忙的，是许家之事吗？”
许知温忽得想起了，前几日素婵同自己说的话。
“是也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