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靠近李慕临家那片别墅区,行人少,没有过多的交通喧闹,精心打理的绿植,细致的人工造景,复杂讲究的建筑,24小时站岗的门卫是行装一丝不苟的年轻帅气男人。甚至有个很别致韵味的名字:铜雀台。

    余悦从小寄宿在舅舅家,妈妈身体也不好,因为家庭的原因,一接触这里,心里先是有种对阔绰富贵地的好奇,之后就会不自觉联想到自己住的那片拥挤的老破小,狭小和宽阔,是最直观的差异感受。

    从家庭环境上,和李慕临天壤的距离,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熟悉。

    在到达门口的时候,余悦停下,整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确保没有任何凌乱,才进去。

    门开着,敞着一条缝,像是为她留着的。

    李慕临老样子,敞开长腿懒洋洋坐沙发里。

    即使看上去嚣张又混,但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傲慢。

    余悦的不安在一瞬间得到安抚。

    轻轻把门带上。

    客厅里几个男生围着坐打牌,李慕临左边的是袁却,右边的没见过。

    李慕临人缘好,周围总围着各种人。

    袁却跟右边男生脸上都贴了几张输了牌贴的白纸条,那男生丢了几张牌:“三个人玩太没意思了,里面那货蹲多久了都,打飞机都该打完了吧。哎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男人为什么会有乳/头?”

    “男人又不奶孩子,为什么没把乳/房进化掉呢?”

    李慕临轻轻呵了声:“你能问出这问题也挺弱智的。”

    “怎么?为了好看?”

    李慕临淡淡地说道:“因为乳/房基因不在性染色体上,白痴。”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胸肌大呢。”

    李慕临笑着往后仰,一眼扫到门口的余悦,个子不高小小一只,两手交在身前拎着帆布包,老实温顺。

    余悦收着下巴,向他微微颔首。

    那样子很柔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听到几句。

    李慕临抬腿踹了眼前男生一脚,让他闭嘴。

    被踹的男生叫陆响,被踹懵了,看李慕临望着门口,也跟着去看,就看见门口站了个姑娘,特老实乖巧。

    “我擦?”

    “李慕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看不出来啊少爷,拽得二五八万居然喜欢这么软的。”

    余悦有些不自在。

    “别瞎扯淡。”

    李慕临眼睛看着余悦,小姑娘脸皮薄,眼神往旁边躲,确实是软得不行。

    李慕临浪归浪,这点分寸还是有:“这我妈闺蜜的女儿,人来给徐宜补课的。”

    讲话注意点儿。

    陆响听懂他意思,忙跟余悦陪笑:“不好意思啊我嘴巴快。”

    余悦只想快点逃离:“没事。”

    快步到楼上,隐约听见陆响还在聊这个:“我想也是,这也太老实了,你还是喜欢高中那个那样的吧,那姑娘确实带劲儿。”

    “你这从小的桃花不断也没见你看上哪个,也就那姑娘……”

    李慕临压根不想搭理,看袁却:“你谈恋爱了?”

    陆响:“靠,什么时候的事儿?”

    袁却:“羡慕吧?我女朋友贼漂亮!”

    李慕临递了个呵呵的眼神给他,敞开肩胳膊撑着沙发往后仰,大喇喇的,展示出色皮相:我缺吗?

    袁却翻白眼:“你能要点脸吗?”

    从穿开裆裤就认识,袁却太了解李慕临了。

    这哥从小就不缺追求者,从幼儿园起就有各种小姑娘跟着他屁股后面转,李慕临这人也浪,走哪撩哪,没闲过。有时候就算是袁却,都分不清他是真是假。

    毕竟这哥是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一个成的。除了高中那个。

    那姑娘是唯一一个他泛完浪没有转身就走的,袁却至今也不知道当时到底两人成没成。

    袁却从头到尾观察了李慕临一遍,太浪了,眼含桃花,挑眉多情,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情史丰富。

    今天正巧聊到了,袁却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你给兄弟说个实话,你当初跟那谁,到底谈没谈过?”

    “听实话?”

    “没有。”

    “我不信。”

    李慕临立马道:“对,谈了,明天打算复合。”

    “真的啊?”

    李慕临笑着踹他一脚。

    吊儿郎当,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是假。

    —

    徐宜给余悦留了门,不过她今天看起来像没睡醒,状态比昨天强点,但不多。

    徐宜其实脑子不笨,但是她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不认真,马马虎虎,做题敷衍。

    结束的时候,余悦收拾书本,她刚刚在徐宜做题的时候帮她整理了错题,放到徐宜旁边的桌面。

    语气淡漠地说:“你最好还是认真一点,把心思放到一个地方。”

    她无意说教。

    但高中毕业也有两年了,脱离课程许久,要想辅导别人其实并不容易,她得重新把那些东西捡起来学一遍,然后再教。

    余悦对自己要求很高,答应了就不敷衍,相反对别人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可并不意味着,她就完全没有脾气。

    无偿补课,这种态度,换做钟秋那个急性子,早就发飙吵架了。

    徐宜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没搭话,看起来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余悦也不再多说。

    徐宜怎么样她管不着,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余悦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

    楼下那几人还在,又多了一个刚刚不在的。

    “哪也不去,没钱,哥现在穷死了你不知道吗?我现在油钱都出不起,出门都坐11路公交车。”

    语调懒散,一副“哥就这样,你爱信不信”的态度,特无所谓。

    余悦甚至能够想象到他的表情。

    关门的动作放慢。

    陆响咂了咂嘴。

    袁却:“不让你花钱,哥们儿请你行不行?”

    李慕临拒绝:“不去。”

    “因为你妹啊?我觉得你妹还挺乖的最近,不天天老老实实补课吗还。”

    “呵,”李慕临瞥了他一眼,笑了:“就她那成绩,有补课的必要?我闭着眼用脚写,都比她考得好。”

    “……你爱去不去,我们走了。”

    四人就这么散了伙。

    李慕临站客厅里,一身休闲的灰色,长裤款式也极为宽松。背往后仰,站姿懒散。

    偏头侧目,往二楼看。

    眼尾弧度带笑:“怎么还偷听人讲话?”

    余悦很怕对上他的眼睛,瞳色黑而深邃,像漩涡卷人,又像,一眼能把人看穿。

    “听到什么了?”他问。

    桃花眼盯着她。

    拿着一沓扑克牌,两手间来回把玩。

    明明他站在楼下,余悦站在高处,却好像是在被他审视。

    余悦并不想败下阵来:“没什么。”

    李慕临笑了下,往楼上走,脚上的拖鞋发出不疾不徐的缓慢声响,在距离二楼还有几级台阶时,忽然说:“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有空吗?”

    他用了“请教”俩字。

    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谦逊字眼,跟倨傲不训的气质很不搭,听着别扭。

    余悦问:“什么问题?”

    她说这话,就是没拒绝。

    李慕临推开自己卧室的门:“进来吧。”

    他在邀请她,进他的卧室。

    余悦又想起那天敲错门的时候。

    至今想起那个画面,仍然觉得羞耻。

    迟迟没动静,李慕临出来,抱臂,肩倚门边看着她:

    “过来,愣着干嘛?”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忘了那天的事情。

    余悦壮着胆子进去。

    李慕临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

    房里摆了排很大的柜子,占了足有一面墙,上排陈列了各种动漫手办游戏周边,下排是篮球、网球拍等运动器材。

    进门的右手边是一个衣帽间,门关着,但那整面墙是玻璃的,可以看见,至少有一半摆放的是鞋,各种各样的运动鞋。

    很典型的男生房间。

    但特别有条理,余悦瞥了眼床铺,被褥收拾平整,不像很多男生,完全不讲究,搞得乱糟糟,她表哥的房间就是,鞋随便脱,桌子上乱七八糟堆一堆东西,被子永远揉得像狗窝。

    李慕临工学椅拉出来给余悦,自己从桌子下抽出个四角凳坐。

    弄这些的空,李慕临:“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像是随口的一问。

    “好多了。”

    “还肿?”

    他昨天果然看得很清楚。

    余悦脸有点热:“不肿了。”

    李慕临摸到试卷放她面前:“这个,是你写的吧?”

    书桌是正对着窗户的,光线正好照试卷上反光看不清,余悦趴上前凑近了:“是的。”

    草稿纸也被他拿出来放一块儿了。

    李慕临点头,侧身对着她,一只胳膊搭桌子上,另外只手放膝盖,捏起只笔转了圈,笔尖按开,在试卷上划了条横线:“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担心她不明白,把那张草稿纸移过来,指着那道题的中间一步:“我算到这里之前跟你的都一样,从这里开始就推不下去了,做出来一次结果逆推完发现又不对,我昨晚算了半小时,也没明白你这一步是怎么得出来的。”

    试卷跟草纸都压在李慕临手底。

    余悦:“我想再看一遍你的解题思路。”

    李慕临往后撤,试卷留给她。

    白纸反光得厉害,余悦趴近看了两分钟,抬起眼。

    李慕临:“嗯?”

    “笔。”

    李慕临捏着笔,反过来对她。

    余悦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笔的前端从他手里抽出来。

    女孩儿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淡淡的粉色,动作带着一种担心逾越的小心,只敢碰前头的一点位置。

    李慕临扬眉,瞥了她一眼。

    浅弯嘴角笑了下。

    余悦并没注意到。再一次把她上次用红笔圈出来的地方划了出来,上次担心太冒犯,标记做的很小,但这次她用两条横线强调。

    “你把思路放在了如何处理分子上,我的解题思路是分母,但实际上,这两种解题方法都是能得到正确结果的。”余悦顿了顿,笔尖按回去,用笔壳敲了敲刚划的两道线。

    “这里,从一开始就被你遗漏了,你想简化跳过了一个步骤,但也就因为省略了这一步,就算顺利做下来,还是会落下一个点,你看,其他的都是对的,唯独这有一个小小的误差。你用你的方法,把这里重新拆开,再重套公式试试。”

    余悦平时有种内敛的老实,不是那种唯唯诺诺,而是一种特别安静的感觉,像水一样,平淡无味。但她在讲题的时候整个人大方又从容,像从不适应的环境突然进入擅长的领地,打开开关,释放另一种气场,由内而外散发自信。

    她讲完之后,李慕临说:“我没看清。”

    余悦以为是自己语速快了,打算放慢了再讲一遍。

    她刚刚张嘴,李慕临微微弓着肩,手肘支桌面,闲适倚在桌边,打断她:“不好意思。”

    看着她道:“你能不能离我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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