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天书正在审问那个道士。

    弱小无助的道士被困在椅子上，手脚纤细看起来就二十一二的样子，头上套着黑布，不清楚为何到被绑来此处，但还是紧握拳头强装镇定，声音清脆，“不知阁下为何以这种方式请我来？小人只收钱算卦，从不问原由。”

    喻天书端坐在桌案前，身边有侍女倒茶，身后有暗卫保护。她打量起道士，就如同皇帝那时打量她一样，眼神中带着些傲慢和鄙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是屠龙勇者终成恶龙。

    喻天书品下一口茶，皱了皱眉毛。茶水是皇帝珍藏紫山大红袍，她依旧没有尝出和东方树叶除温度外有什么区别。

    看来恶龙也是分等级的，如果说皇帝是睡在金币宝石堆砌的山丘绝大洞穴中的黑龙，楚铭钧是长着华丽鳞片在沼泽中打滚的红眼银龙，那喻天书就是挨个巢穴偷卵干饭的盗龙。

    能力不行胜在勤劳。

    “打开。”喻天书命令人解开道士眼睛上的黑布，他眨了眨眼适应环境光亮。待看清坐在桌子前人的面貌后，轻轻的笑了一下，神态放松下来，仿佛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并自信满满带着肯定意味说：“阁下是为一个月后泗水决堤而来。”

    透过窗子的阳光均匀的照在每一个人身上，道士头顶被被光映出个光晕，不得不说虽然他面黄肌瘦，骨骼线条很流畅，打光后面部凹陷被填充还能看出一点俊美的意思，不怪都是女性光顾他的摊位。

    喻天书长久地看着他，小道士眼睛黝黑，眼神却清澈明亮。他坚信喻天书有求与他，而他能在满足对方需求时获得信任和友好。

    在漫长的沉默后，喻天书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她当初在皇帝和楚铭钧眼中是不是也如此刻的道士一样，稚嫩，如同肉食鸡展现自己华丽羽毛，逃不过进锅的命运。

    “我不是。”喻天书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小道士身边，抬手擦拭他面上脏污。眼下三颗连成竖线的小痣周边肌肤被擦得红红的。

    不是刻意伪装的。她心底了然，“我是为你两个月后的惨死而来。”

    如果小道士光是放出决堤预言，喻天书没必要抓回来，直接交给楚铭钧能问出更多的消息。

    她是因为这张脸，她曾经在活死人皇帝寝宫内见过，那个被她拿刀威胁还称赞她是全知全能的国师的小太监的脸和面前小道士一模一样。

    “泗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你是否知道两个月后，你会死在皇帝寝宫中？”

    “不可能的！”小道士反驳，他可没有算出自己会出现在那里，除非……

    “……你在那里……”他突然不安起来，垂下眉毛看着喻天书的眼睛询问，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狗，“我死了……那你呢，那时你还好么？”

    “……”这话听起来感觉像是第二个能规避她回档能力的人。喻天书没有如同第一次紧张害怕，反而有些想笑，这游戏全是BUG，保不准那天就运行不下去了吧。

    她诚实地回答：“没有，我很安全，没有任何危险。”还笑了笑，安抚少年的不安。

    “那就好，你安全就好。”小道士再次鲜活灵动起来，但还是心有余悸地说：“两个月后我死并不重要，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喻天书不解。小道士解释道，“我是为了你而来，我会引导和保护你，而你会拯救这个世界。”

    小道士解释，他名字叫做楚庙，年大概二十四岁，是师父从深山里捡回来是弃婴，年岁只能估计着来。他的师父是有名的卦师（自封，除去他寻找喻天书的这两个月，在他前二十四年人生中，只见过他和他师父两个人），总是能精准预测出哪天大太阳适合晒被子，哪颗落叶下蘑菇多，哪颗树下有撞树死掉的野兽。

    两个月前的一天，师父突然把他叫到身边，叮嘱道：“楚庙啊，为师怕是命不久矣，但是你还得继续活下去，出去找这个人……”师父给出卦象，“只要在她身边，你就能好好活着。”

    “然后我就出山啦，我跟随着卦象找到了你，你就是师父说能让我好好活下去的人！”楚庙欢乐的似一只小狗，好似重来深层思考他现在和未来的状态能不能算作是“好好活着”范围内。

    “傻孩子。”喻天书怜惜地摸摸他头顶，但是那份温柔没有到达眼底。

    楚庙蹭着蹭着她手心，安心又满足，“当然我可完全继承了师父的卦术。”如果不是手脚被绑住，他甚至会拍拍胸脯证明。

    “而你不仅可以让我好好活下去，还可以拯救整个大楚，让所有百姓都安稳幸福生活。”

    “可我刚刚说了，你两个月后死了……”喻天书停顿一下，考虑到那时他是活死人，“……也不能说是完全死亡，半死不活……但从什么角度来说，那都不算是好好活着，更别提百姓了。”

    可楚庙不这么想，楚庙有自己的想法。他眼睛依旧黝黑闪亮，坚定不移贯彻他自我思想，大声说：“师父说：他救下我，他的生命就被填充了另外的意义，让他能换了一种鲜活的活法儿。对我来说，我能拯救其他人，也会为我是生命注入一些其他的更有意义的东西。就算两个月后我为你死了，可你活着，依旧能拯救世界上其他人，我的一生又怎么不算好好活着么？”

    喻天书：“……怎么说呢，我应给给你塑个金身。”当代活佛啊，你师父要是在下边听到你现在说的话，能抽死你这小子。

    楚庙憨憨笑，“太客气啦，我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嘿嘿。”

    喻天书：“……”

    之后她又问了其他的一些，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楚庙的卦象显示她人在皇宫，先屁颠屁颠去京城。刚蹭上好心人的牛车挪到京城，再起一挂，显示她人在去泗水的山路上。

    ……

    喻天书可谓是一路游山玩水的玩，楚庙是日夜星辰的撵。好不容易撵上了，进不去王府，他起了一卦，根据卦象在附近摆摊散布泗水决堤预言，不出所料见到了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人。

    楚庙说的那么真诚，细节满满，逻辑完整没有冲突，就算以郑卯从业二十多年的经验判断，此人说得都是真话。

    可喻天书并不相信。

    她看过只会重复说几句话的笨拙人偶楚庙，谁能断定面前之人是否是更加灵活点人偶呢？

    她谁都不信，除非她亲眼所见，否者她什么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