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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与阿遥说宛香的事,阿遥也不提。

    她没有再去见宛香,只是终日沉默在药草氤氲的雾气里,自虐般的手上动作不停。

    比起知道宛香那句话背后藏着的原因,她内心只想从根源上拒绝它。

    阿遥不敢想自己不在军营的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用不停歇的工作堵住自己思考的泉涌。

    可是苦楚是粒种子,她越是试图埋藏它,它越能疯狂的滋长,直到占据她的整个心房,紧紧的扼住她的咽喉。

    不过,只要她不去触碰,不去看,不去想,那个人就永远在那里,时间就会永远的停留在她背对她离开的那一日。

    宛香,她是她寂寂无光的沉闷生活里的一道裂痕,让她得以窥见天外的五光十色。

    在她无望的旷野上,她是唯一的玫瑰。

    来到军营之前的生活已经模糊,原本阿遥对于爹娘的记忆就十分生硬。

    是少将军,宛香,构成了她对这世间的第一个鲜活的印象,他们是她初生的日月。

    失去少将军,她会看不清来路,失去宛香,她便找不到归途。

    阿遥深深地掩埋了那个无助的雨夜,包括她的种种伤悲。

    午时的烈阳照耀在北漠的滚滚沙土上,入了冬,天气便不显得闷燥。

    阿遥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去了练兵场,几个内力受损的士兵坐在一旁,热烈的暖风吹过他们谈笑的脸庞。

    正值芳华的少年,如同骄阳般青春美好,朝气蓬勃。

    阿遥的脚步顿了顿,便听到那边的人喊到,“阿遥姑娘,送完药快回去吧,这里风沙大。”

    阿遥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待士兵们喝完药便匆匆回去了。

    “云姨,宛香怎么样?”药帐外,苏苏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入阿遥的耳朵里。

    阿遥停下脚步转身欲走,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

    “唉......估计只能撑到月末。况且,大将军吩咐......”

    阿遥没听完李医官接下来的话,只觉得手掌不受控的颤抖,一个没撑住,药碗摔到了地上。

    药碗里残余的药液将灰黄的大地染成深褐色。

    她没有再犹豫,转身疯狂的向宛香的营帐跑去。

    这几日的躲藏变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因为李医官的话有了力道,扎出一片鲜血淋漓。

    阿遥气喘吁吁的跑进去,宛香被阿遥的动作惊醒,看到来人,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阿遥,你来了。”宛香眼底竟然有了笑意。

    阿遥别过脸去,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阿遥。”宛香轻轻叹了口气。

    阿遥终于忍不住,走上去,跪坐在宛香的床前,握住了宛香冰凉的手。

    阿遥把头埋在被褥里,无声的抽噎。

    宛香轻轻拍着阿遥的后背,“阿遥,往后,我无法保护你了。”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遥有些语无伦次,语句断断续续。

    宛香咳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沉闷,像是浓重的化不开的春水,“你走后不久,少将军便出现了神魂不稳的症状。我的家族中人天生异能,而我这一脉拥有的魂术刚好可以救下少将军,只是我学艺不精,以自己的生灵为祭才能施展。”

    阿遥怔住了,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胆颤。

    “我......”她不敢再抽噎,纠结的痛楚又一次缠绕在她的心上。

    阿遥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嗫嚅道,“姐姐......可是......”

    “阿遥,我也是一个士兵,这是我的责任,如若是裴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宛香垂下眼睑,又不自觉的抬眼向外看了看。

    “可是阿遥,你不必如此,我想你自由,不为情困,不为责任桎梏。”宛香拉起阿遥,“阿遥,你本就是天地间自由的燕,不该为了任何人受束缚,也不用为了任何人涉险。”

    “阿遥,对不起。”宛香气若游丝,自顾自道。

    阿遥从怔愣中回过神,看着宛香毫无血色的脸庞,紧紧握住她的手,泪如泉涌,“姐姐......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了。”

    是啊,她当时怎么会那样想。

    如同怄气一般的报恩,草率的计划,甚至恶狠狠的想过听到她死讯时宛香的反应。

    这个教会了她情感的地方,却没教会她大义。宛香明明教了她那么多,她却依旧意气用事。

    她从来不懂宛香,也不懂日日夜夜坚守在这里的人们。

    眼前这个第一次将神州广阔的天地展现在她眼前的姐姐,为了大义,连命都可以舍掉,她却以那样狭隘的心思去揣度她。

    原来宛香那时不劝阻,才是真正把她当做了并肩而行的亲人战友。

    她以为所谓爱,是时时刻刻将对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凡是以对方所处的状况出发去思考。

    可是他们是战士啊,茫茫日夜坚守在生死一线的战士,肩担责任的忠士。

    宛香将少将军存活的可能□□给了她,将整个军营的后方交给了她。

    这是大义,是信任,是爱。

    他们都有不得不坚守的东西,谁都会身不由己。如若不能立场坚定,选择决绝,就会动摇,就会痛苦。

    “阿遥,你只是把这里当做了家,我没有让你感受到家的温暖和归属,是我让你失望了。”宛香伸手拂去阿遥脸上的泪水。

    阿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泣不成声。在宛香的大义凛然面前,她不知该如何自处,更不知道宛香现在的话对她来说是放逐还是宽恕。

    道歉苍白无力,换不回错过的光阴。

    一切都太迟,阿遥还来不及和这个温暖的月亮相处太久,余下时光短暂,她连求得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宛香姑娘!”李医官匆忙跑进来,看了一眼阿遥,“少将军醒了。”

    宛香直起身来,阿遥忙扶住她,“宛香姐姐,我扶你过去。”

    李医官忙说道,“不急,不急,大将军正在里面呢。”

    宛香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犹豫太久,“我是少将军女侍,此时该侍候一旁的。”

    李医官皱了皱眉,解下自己的披风,“外面风沙大,姑娘要不......”

    “不用了。”

    李医官没再多说,示意阿遥后便离开了。

    阿遥搀着宛香一同走在冬日的风沙中,冰凉的阳光笼罩着她们,二人相对无言。

    这一路走得心思各异,待两人到了崔璂居住的营帐,崔瑜还未出来。

    “宛香姑娘,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门口的士兵拦下她们。

    “无妨,让她们进来吧。”崔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两人进去后,感觉帐中气氛异常紧张。

    案几上是打翻的药碗,四溅的褐色药汁顺着边沿滴在地上。

    崔瑜站在榻边,表情冷漠的看着两人。

    行过礼后,崔璂问,“裴焕呢?”

    “回少将军的话,奴婢不知。”宛香猛咳了一下。

    崔瑜狠戾冰凉的眼神落在宛香身上,随即移开。但连阿遥都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我安排他出营做些事。”崔瑜接过崔璂的话茬。

    “宛香,你怎么了?”崔璂看着阿遥扶着宛香的那只手,问道。

    阿遥又感受到了那股寒意,迫使她抬不起头。

    “在少将军昏迷时,施展了魂术,亏损了些气力。”宛香低着头。

    “什么?”崔璂猛地站起来,走到宛香面前,探查她的身体状况。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并不如裴焕那般亲厚,但宛香的魂术,崔璂还是知晓的。

    半晌,崔璂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裴焕呢?裴焕什么时候回来?”

    “退下吧。”崔瑜看了一眼宛香,对阿遥说道,“好生照顾少将军。”

    阿遥拽住了宛香的衣袖,却被宛香轻轻拂开了手。

    宛香挺得笔直,没再看营帐里的任何人一眼,行完礼便转身离开了。

    待阿遥上前扶住崔璂,崔瑜也走了出去。

    “阿遥,”崔璂却不敢看阿遥,“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遥不明所以,但只是乖顺的点了点头,跑出去找宛香。

    她只听崔璂的差遣。

    接下来的几日都平静的度过了,好像少将军从来没有遇刺过,好像宛香不是一个将死之人。

    阿遥不想宛香最后的时日在浸润在悲伤中,便也忍着情绪不露伤悲,也不敢去打扰她。

    于是阿遥每日就往返在两个营帐之间送药。

    也许是因为刺杀事件,也许是因为紧张的时局,今年的新春军营内不祭祀,也没有什么活动,营中生活比起去年冷清了不少。

    不过毕竟神族生命漫长,新春在年年相似的军营更不特别,阿遥又没有什么兴致,所以军营中也没人提起这事。

    左右没有什么事情做,李医官便拉着阿遥在军营外采药。阿遥虽然心不在焉,但总比坐在那里发呆好。

    “阿遥,”李医官推了推阿遥,将她从怔愣中拉出来,“你看,那是谁?”

    茫茫黄沙中,一个人踏风而来,胸前点点荧光,如同怀揣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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