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后，宛香就说自己有了写作灵感，一直在帐中不出，阿遥纵有诸多想问，也没办法。
“我想出去采点草药。”
“凡大漠中有的植物都给姑娘备齐了，姑娘一看便知。”
“......我就在这附近走走。”
“少将军说了，姑娘不能乱跑，在这附近的话，属下会跟着。”
阿遥是真的蔫了，她才知道崔璂说的不能乱跑是这个意思。
此时她只能百无聊赖的撑着脑袋坐在营帐前。
思索片刻，阿遥蹭的站起来，“我要去找崔璂。”
“少将军现在不在军营中。”侍卫面无表情道。
“那就带我去找他。”阿遥坚持。
侍卫想起来，少将军交代过，若是阿遥要找他，就带她去见他。
军营驻地离崔璂练兵的城头有些距离，阿遥四处张望着，默默跟在侍卫身后。
崔璂站在长天下的城墙上，眉目冷肃，城墙下是千百将士在练兵，呼啸的剑气和磅礴的灵力在热空中弥散。
“下面刀光剑影的，难怪少将军要躲在这。”阿遥笑吟吟道。
崔璂看着依旧是身着黄衫的阿遥，却感觉她有些不一样。
依旧是机敏的样子，但现在的机敏，同前些月的机敏，分明有了变化。
崔璂倒没有多想，“宛香没教你读书了吗？”
“宛香姐姐教的够多了，剩下的，就由我自己去看了。”阿遥平静的说。
“看来宛香还真是一个好夫子。”崔璂打趣道。
“也许我也是一个好学生。”阿遥也笑道。
“没有战事，依旧要日日练兵吗？”阿遥看着夕阳城墙下的兵刃，今日是雷灵士兵的训练，沙场上轰隆作响，竟有几分要引来一场雷电暴雨的气势。
“忠君报国，驻守边疆，是士兵的责任。”崔璂肃然道。
其实，从小长在大都的他在来到这里前并不理解忠君报国的意思，然而疆场上真实的血泪和厮杀让那些文书上的大道理在他的心中具象化了。
这一切有了真实的意义。
崔璂感到很奇怪，阿遥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些了。
“那么，少将军能否教我射箭？”阿遥终于说出心中的渴望。
“这是我曾日日渴望的，从流浪起便是了。”阿遥继续请求道。
崔璂觉得阿遥好像又恢复了月余前的样子，想起阿遥幼时的经历，崔璂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明日训练射艺，你想学，便随我一起去。”崔璂并没有多犹豫，他本来就担心阿遥一个人出什么岔子，现在跟着他一起，他反而安心。
日落的霞光印透了半边天，大漠孤烟在高空飘散，竟恰好将夕阳和无云的寂寂长空分成两个天地。
崔璂告诉阿遥，最近半个月，他们都会暂时在这个孤城内驻扎。
宛香待在营帐不出，她反正也不想和裴焕相处，能离开军营，阿遥反而觉得自在。
时间日复一日过去，崔璂觉得很奇怪，阿遥现在并没有那么依赖他了，不练射箭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城墙上，碰着书日日读。
那样子，像极了宛香。
从前在大都的时候，宛香也这样静静的坐在庭院里，任凭雪停在她的衣角，或是落花依在她肩头。
而且现在的阿遥，眉间有化不开的愁绪，那份大漠的勃勃生机，正在慢慢消散。
崔璂觉得，再这样下去，阿遥就要抑郁了。
所幸训练的日期将至，崔璂便迫不期待的行军回营了。
阿遥倒也十分自在的跟着回去，已经过了大半月，宛香不再日日关在营帐里，但是明显的消瘦了一圈。
宛香时常站在军营外的沙坡上，远远眺望西边的方向。
阿遥知道，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江南。
阿遥没办法宽慰她，因为她自己也正困惑不解着。裴焕倒是依旧殷勤，过几天就在宛香营帐前放一堆书。
一日浮云遮了孤月，宛香摸进了宛香的营帐。
看到阿遥，宛香一副了然的样子笑了笑。
“你是想问，少将军？”宛香放下手中的书卷。
“是，”阿遥伏在宛香的案前，“少将军是好人，可是他也是士兵。”
“阿遥，”宛香摸了摸阿遥的头，“少将军是战士，是王的臣子，是自小被寄予厚望的大将军崔瑜的儿子。对他来说，忠君，信君，就是责任。作为未来的三军统领，他的立场绝对不可以动摇，他为国家扩展疆土，也是本分。”
“我也告诉过你的，少将军是粗人，文人眼里的风花雪月，或是民生疾苦，他都看不见，百姓眼中血腥的疆场，是他建功立业的心之所向。”
“少将军从来就是捧在高处长大的，他不会看到脚下的大地，自然也感受不到对于百姓来说，脚踩坚实，生活在平静中多么重要，他栖身高枝，眼里是远方。”
宛香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能保证少将军在经历了更多之后会成为一个心怀慈悲的大将军，但我起码能告诉你，我自幼同少将军一起长大，他心地纯粹，是个善良的好人。”
“阿遥，少将军也是真心待你好，待我们好，如若你未来能一直常伴他左右，希望你能看着他守住他的温良。”
“那裴焕呢？”阿遥问道。
“裴焕......”宛香缓缓放下了手，“他是个傻子。”
阿遥又陷入了沉思。
“睡吧，阿遥，过了今天，明天你也许就会懂，明天不懂，你还有很多个明天，”宛香顿了顿，“只是别再躲着少将军了，他看你忧思，应该担心得紧。”
阿遥想问为何宛香终日郁郁，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心底有了隐约的预感，于是更难言说。
寂静夜色里，浮云移开，孤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