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沈苏合细细回忆,终于想起来了。

    在当时被猹猫挟持的时候,这人是兰杉身边一众修士之一。多亏了他这张周正的五官,否则沈苏合一定记不得他是哪一号路人甲。

    “奸细”修士在湖中狗刨戏水,也看到了沈苏合,那么大号一个人把周围一圈小锦鲤都挤到了一边,努力扑腾到凉亭边,水花四溅。

    沈苏合还保持着喂鱼的姿势,手里的鱼食没拿稳“啪唧”掉在了人形大鲤鱼的脸上。

    “人形鲤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和锦鲤抢食呢!

    沈苏合拍了拍裙摆,抖落身上的鱼食屑屑,伸手拉他上岸。

    泡了水的衣物格外的重,她没帮上太多忙,男人撑住亭中靠背把手,轻盈跃起腾空翻越。

    水珠在空中划下弧度,沈苏合擦拭掉脸上的水渍,打量这个眼前的人。他的衣角还在滴水,凉亭本就不大,不多时石板地面就积起薄薄一层水。

    “奸细”也抹一把脸上的水,看得更清晰了一点,试探问道:“沈姑娘?是你吗?”

    沈苏合:“是我。”

    他侧头眯眼小心翼翼对暗号:“白瑞是谁?”

    沈苏合淡定答:“兰杉的妹妹,济世馆大夫。”

    “奸细”赞同点头,双手抱拳道:“在下名为高集川,沈姑娘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没关系我是修者,危急情况下自是会保护弱者的,定不会像兰修士那般卑怯懦弱的!”

    沈苏合:这怎么还带踩一捧一的?

    高集川继续道:“说来也怪,我醒来时,这群歹人不分青红皂白仗势欺人,还不知是用了什么恶毒术法把我的灵力都封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陈修士带走。”

    远处家丁们的叫喊声由远及近,很快视野里就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高集川一把拉住沈苏合,挡在她身前道:“事不宜迟,沈姑娘快跑吧,我来殿后为你争取时间。”

    说完他就地取材,折下一根漂亮的梨花枝桠在手中比划着,做出一副老鹰捉小鸡的母鸡姿态。

    沈苏合:“不用了,他们。。”

    高集川:“姑娘不必推辞了,这是每一个修者义不容辞的小事!”

    “小姐,小心!”护卫高呼,如飞鸟凌波,踏雪无痕,一眨眼挥剑砍断了高集川手里的小树枝,再一眨眼三下五除二把他压住脸朝下按在地上。

    高集川头发丝上的水还在滴着,微张嘴巴,手脚全被束缚住,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屈辱且顽强,颇有为保护她而万死不辞的决心。

    管家匆匆赶来,弯腰赔礼:“老奴来晚了,让小姐受惊了。”

    沈苏合看了看地上的落水狗,又看看管家,佯装愠怒:“怎么回事?我们沈府何时竟出了个奸细?”

    听见这话,高集川抬头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仰视着沈苏合,一脸懵懵的样子。泪眼汪汪又隐忍克制。

    沈苏合摸摸鼻子,心虚的不敢看他。

    老管家恭敬回话:“今早,老奴吩咐了几个家丁去西南城郊办事。结果这人和另一个叫陈诚的家丁把事情搞砸了,应回府受罚。没曾想此二人胆大包天,不仅到处逃窜还偷跑到老爷的书房盗取机密。老奴管理不周,让这小贼冲撞了小姐,请小姐责罚。”

    沈苏合:“那陈诚此人如今在哪?”

    管家义愤填膺:“那奸细身份可疑,又说他谁也不认识。冥顽不灵,拘不被捕,已被乱棍打死。”

    “什么?”高集川惊得脸色煞白,发疯了一般拼命挣扎,却被更多的护卫按住,动弹不得。

    沈苏合掩眉,压抑下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试图让自己平静思考。

    迎着这群护卫们的眼睛,一个个空洞无光,正如自己从这里刚醒来时遇到的小丫鬟一样。

    这地方确实不对劲,或许她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无意间逃脱过一次死局。

    而清澈愚蠢、初出茅庐的小修士高集川与陈诚进入未知地界第一反应就是慌张反抗,如此引人注目,很难不被人发现他们的怪异,于是成为了第一批要被绞杀的人员。

    这便是修真界危机重重的阵法吗?

    高集川的反抗有如打在棉花上,压着他的人面无表情,像是铜墙铁壁,最终他崩溃泄力,低低呢喃:“是真的。上面写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

    当着老管家的面,沈苏合不敢问出口。

    高集川应该是在哪里看见了一些线索。她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她只是一个门外汉,但没有同伴绝对不行。

    幸好沈大小姐这个身份足够有地位,她暂时保下了高集川。虽然老管家有些不情不愿,还用那种狐疑的目光看着她。

    沈苏合好不容易编了一大通解释,又再三担保,管家还是妥协了。

    屏退了众人,沈苏合问高集川:“你在沈老爷书房拿什么了?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高集川还没有从陈诚的死中缓过神,仿佛被抽取了灵魂,说不出话来,死气沉沉的掏出湿答答的一张纸递给沈苏合。

    按理说,宣纸遇水很容易化开,更不用说上面的墨迹了。然而这张纸上却仍然清晰可见其字迹。

    就其字体排列样式,沈苏合依稀辨认出是此前沈老爷叫他去书房时,他正提笔写的那张,彼时她并未多瞧一眼,如今才发现竟另有乾坤。

    字体歪歪扭扭,红色的墨迹像是喷溅上去的,最上面一行中央写着:《幻香阵伶人守则》

    光是瞟着这些字的轮廓,她就觉得汗毛直立,再一细看下面写的话更是诡谲怪诞。

    【相逢即使有缘,我们齐聚一堂注定要为这场百戏献上自己的贺礼。】

    【做好一个优秀的伶人首先便是不得出戏。】

    【幻境暗藏杀机,或生或死,一念之间,选择权交与你们的舵手——司香师。】

    【最后感谢每一个来到幻香阵的人,祝愿你们献祭快乐。】

    沈苏合手一抖,宣纸飘落。

    司香师?为何她见到这三个字会心头一颤?这怪异的规则看得她不知为何升起了难以言说的恐惧之感。

    倏地,清悦的嗓音裹挟着一点玩世不恭在耳畔响起,冲散了一点紧张的情绪。“听闻沈姑娘改变主意要见兰某。”

    兰杉背手而来,替沈苏合捡起那张纸。随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嘴角的笑意转瞬即变。

    “发生什么事了?”

    高集川睨了眼兰杉,嗤之以鼻道:“现在来马后炮了?有的人看着以为多厉害,说要领导我们去镇压猹猫,实际上就是个只会认怂的花架子。”

    还没搞清楚情况,队友之间先内讧起来了?

    沈苏合一个头两个大,她理解高集川现在心里定然不好受,但既然已经进了幻阵,危机四伏,那她就不允许有人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拍拍高集川的肩膀,安慰道:“集川,你冷静点。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果我们快点破解这个幻阵,陈诚或许还有救呢?”

    “陈诚?他遇害了?”兰杉眉头锁得更紧了些,沉重开口:“抱歉,在幻香阵里不管以什么方式死去,在现实里都会真的死去。”

    高集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捂着脸垂头呜咽断断续续的说:“你们不懂,陈诚是我从小的玩伴,最好的朋友。”

    “我们闯入沈老爷的书房,要不是我发出声音,也不会引来家丁的追捕。我以为他被抓到最多也就是被关起来,没想到。。。”

    湿漉漉的衣袖掩面,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三人静默了会儿,夜色渐近,时间不会等待谁的悼念。在戌时之前兰杉得回兰府。

    沈苏合不能让这次见面毫无意义,她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那这上面写的幻香阵、司香师是什么?”

    兰杉:“司香师是一种修真界已经失传了的职业,非常神秘。传说幻香阵只能由司香师开启,但那并不意味着司香师就是幻境的主人。所有进入幻境的人必须遵守伶人守则。”

    “幻香阵里多是虚幻的人或物,譬如沈府里的那些家丁。而有一些是活人他们会显得更有人气一点,譬如领我过来的那位管家。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医馆里的一个病人。”

    沈苏合心想:那沈老爷应该也是活人。目光呆滞的人则都是虚幻的,这很好辨认。

    “我们在幻香阵里应该跟着这些人,做好一个合格的伶人,走完它想呈现给我们的百戏。要注意的是我们不能过于入戏,否则会迷失自己。”

    沈苏合继续问:“那我们该当如何破解幻境?”

    “唯有司香师可以根据每个幻境传递故事情绪的不同配上合适的香,找到锚点的主调香的材料。”

    高集川眼中燃起的微光一下子又熄灭,绝望道:“可我们根本没有司香师,怎么走出幻境?就算遵守了伶人守则,我们也会慢慢迷失在幻境里,变得和那些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成为献祭品的。”

    “谁说我们没有?”兰杉定定的望着沈苏合,真诚而恳切。

    沈苏合瞪大双眼:“?看我干什么?”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先前一直不想承认,下意识逃避了那个问题。

    如果说管家这样的活人忘记了入幻境之前的记忆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灵力,修士们都记得自己是入阵之人,而她并没有灵力却也记得自己本在医馆的事。

    兰杉笃定道:“是你的血开启的幻境。司香师不一定得有灵力。”

    他的话犹如明镜,让沈苏合无处可藏。

    “可是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沈苏合只觉得自己突然好像背负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推脱道。

    “没关系,我们相信你。只有舵手才是我们航行的方向,也只有舵手能带我们找到锚。”

    兰杉的话犹如靡靡之音,他没有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别无他法”而是说“我们相信你”。

    沈苏合心口震颤,压抑着的什么仿佛忽然喷涌而出,灼热的,滚烫的,拒绝着自己说不。

    “我可以破解阵眼的方位,至于正确的锚和香,交给你了。”兰杉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说商量明日晚上吃什么一样。

    “不用着急,香可以慢慢试,锚就隐藏在这百戏之中。”

    沈苏合忽地觉得区区幻香阵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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