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风声簌簌,脚步声纷至沓来,一个个身穿素衣道袍的修士们飞身跃起穿过密林,轻巧借力踩在厚厚的枯树叶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随即身形如电向四处奔去。

    静谧一瞬,一双苍白的手扒开灌木丛上的落叶爬了出来,深色衣衫能很好的遮掩她浑身浸透血液的鲜红,却遮盖不住她身上的气味,更何况她身上的血肉天生有种不同于常人那种铁锈味的血腥气,而是有种奇异特殊的香。

    这根本就如同定位追踪符一般,就算现如今逃脱了,也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沈苏合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香牌的花纹终究是没有动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咬了咬牙,抓起一捧土粗粗抹到自己身上受伤流血之处,几乎是全身,一边踉踉跄跄往与刚才那些修士的反方向跑去,还没走几步便有话音传来。

    “哈哈哈哈哈,你不会真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别天真了,与其搞这些没用的小把戏,我劝你还不如速速束手就擒吧。”

    刚才走远的那几个修士从树上跳下来,后方五六个小弟子缓缓移动有意形成包夹之势。

    “我们师尊待你不好吗?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想过,偏要搞成现在这幅狼狈样子,啧啧。”那为首的玄衣修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的嗤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乖乖听话的话······”

    “师兄,你看她手里!”身边青衣弟子打断他,语气焦急。

    玄衣男子先是不悦皱眉,本欲责骂这个不知长幼有序小师弟,待看到沈苏合身侧背着的手里的东西不由震怒,拔剑刺来。

    “沈苏合,你这是自寻死路!”

    “可笑,你这么多废话,莫非真要到我这香牌燃尽了才突然想到要长出火眼金睛吧?”

    沈苏合毫不退让,面上看似轻松说笑,实则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眨眼的功夫,她神色一凛,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气流形成一个封闭空间,点点血迹在空中飘散,一招一式都快得令人难以看清。

    沈苏合并不擅长刀剑,此时此刻她本就身受重伤,要一人应对十几个精通刀剑的修士更是难上加难。

    修士们看出她力不从心都提剑一拥而上,沈苏合勉力挥开面前的双刀,一道寒光又从背后袭来,她不加思索扬出最后一把香灰,钻身而过,却因重伤身子慢了一步被捅穿肩侧。

    鲜血汩汩流出,似有香气弥漫开来。

    这样的车轮战攻势根本防不胜防,她不管不顾徒手迎上剑刃直接将剑拔出,感受到气力随着香牌的燃烧渐渐流失,如同生命力一般,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她必须振作,现在正是突围的时刻,沈苏合把那香牌往那群弟子的聚集处抛去,又用仅剩不多的真气掐诀,即将燃尽的香牌炸裂开来,散发出辛辣浓郁的香。

    没有及时憋气的修士中招,纷纷倒地不起。玄衣男子反应迅速,几道剑式招来疾风挥开香雾才捕捉到沈苏合身影的一角,急切说道:“前面是腐化之地,快拦住她!”

    然而等他们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腐化之地对他们修仙之人来说有着天生的禁锢,恶臭的邪气吞噬着万物生灵,腐化物寄生腐生物溃烂在恶心粘腻的沼泽里,死寂荒芜,寸草不生。

    他们如果贸然进入会被逐渐吞噬掉修为和灵力,还会沾染上邪气,以后不再能继续修道。

    一行人走到腐化之地的入口,嘴里骂骂咧咧,终究还是甩袖离开了。

    巨大的枯木树干已然发白变脆,沈苏合依靠在一根摇摇欲坠的枝桠上等待着邪气的侵蚀,想象着邪气把自己的躯干连同灵魂啃噬干净然后与那些白骨头颅一道在沼泽腐化地里翻滚,最终融为一体。

    这便是自己的下场吗?

    她叹了一口气,阖上双目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残破的身子跌落在泥泞的腐化之地,了无生气。

    以腐为食的彩蝶轻巧地煽动翅膀稳稳落在沈苏合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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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东升,晨光微熹,市井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传入耳畔。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沈苏合确实是被烧鸡的香味和叫卖声诱惑醒的。

    人还躺在床上半昏迷不醒呢,脑中忽闪而过的第一个想法是:好香!饿饿饭饭!

    她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猛地起身想要寻找香味来源,然而身体的痛感瞬间打倒了饥肠辘辘的胃,由此带来了第二个情真意切的想法:好疼!浑身都疼!

    许是屋内动静太大,门外立刻就有人注意到了。

    门扉敲响,下一秒被打开,门前的人漫不经心抬头,四目相对。

    很明显地,双方都怔愣了一下。

    “滋溜。”被该死的食欲激起来的那不听话已经拉丝的口水一下子缩了回去,沈苏合尴尬地擦了擦嘴角望着眼前的二人。

    一个瞧着年纪挺小、身着绛紫色短衫的少女指尖夹着一支毛笔执笔在小册子上涂涂画画。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明艳、五官俊秀的少年。

    “啊呀,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 那少女眨了眨眼,首先打破沉默,也没等沈苏合回答,她又侧过头和身后的少年悄咪咪地讨论:“看她这清澈愚蠢的样子,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不会人了傻了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你不吃不喝昏迷个几天试试?”

    少女眼珠一转,明白过来嘀咕道:“我就说嘛!我这么高明的医术怎么可能有失败案例!”

    少年清了清嗓子顺着她的话,夸张道:“对对对,我们白瑞简直就是修真界最年轻最天资卓绝的最后生可畏的医修了。所以未来的一代翘楚可不可以不要打断人家伤患陈述自己的病情了呢?”

    白瑞丝毫没有觉得这些夸赞受之有愧,点点头表示满意,笑意盈盈问沈苏合:“吃食膳房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儿就会送过来的,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少年站在一侧顺势补充道:“哦,忘记自我介绍了,姑娘你好,我叫兰杉,我和白瑞都是散修,我是剑修,她是医修,我们算是兄妹吧。”

    “我几日前在腐化之地采药,碰巧看到姑娘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就带你回医馆了。”

    兰杉彬彬有礼,只是沈苏合脑子很乱很晕,她努力回忆却感觉自己的过去空白如纸,只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再三还是和白瑞坦白了自己失忆的情况。

    白瑞听后插手抱胸,拧眉沉思,微微摇头,接着又说要去翻阅一下古籍过几天给她答复,差点没把沈苏合吓得够呛。

    等待被下判决书的日子里,沈苏合略微打听了一下,更加惶惶不安了,本以为只是个失忆,难道还是一个她不了解的诡异术法?还是什么恶毒蛊术?

    要知道她所处的世界是修真界,什么都可能发生。

    更不用说现如今的修真界风气实在是不好。

    这事还要从百年前说起,原来的修真界确实是如同画本里的那样,正义之士静心苦修,斩妖除魔维护天下苍生。

    直到经过百年的沉淀修士们,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勇于探索的修士做了研究发现他们每杀一只妖魔,妖魔死亡后的邪气便会逃窜出来,邪气吞噬了灵气,久而久之的污染使修真界灵气越来越稀薄,修炼也变得愈发困难。

    不少把斩杀妖魔为己任的正派人士偃旗息鼓,更有甚者自甘堕落,自愿为魔,仗着修士们不敢杀自己便开始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整个修真界人人自危,一派死气。

    还有那个腐化之地的危险,沈苏合光是听听就感到毛骨悚然。

    就这样的大环境下,兰杉和白瑞竟然能不求回报的救自己,沈苏合挺意外的。

    不过当她看到医馆捡病人就好像捡流浪猫狗一样普遍,着实心里五味陈杂,慨叹道“原来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啊”,焦虑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不少。

    最后白瑞给沈苏合仔细检查了身体,虽然很奇怪为什么没有邪气入体,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结合兰杉发现沈苏合时的场景,白瑞给出的解释是,“沈姑娘的失忆缘由应可能是从歪脖子上掉了下来磕到了脑袋。”

    很官方很普通的答案,没有什么阴谋论,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明明是好消息,沈苏合却反倒又开始焦虑起来。

    没有大碍不就相当于她可以白吃白喝白嫖的流浪猫收容所要放归她了吗?

    这怎么能行?

    没有办法,这里的药斋和医馆门口的烧鸡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养病多日,她的口味早就被养刁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原本已经做好命不久矣的准备,没有负担地快乐享受着医馆的“临终关怀”。

    一下子就要变成无家可归的失忆人士独自打工填饱肚子,沈苏合一下子不太适应。

    午后阳光正暖,沈苏合正发愁该如何抱紧兰杉和白瑞的大腿,一边提溜着烧鸡踱步到二楼的卧房在窗边坐下。

    楼底下的修士不少,聚集在一起正着开会,吵吵嚷嚷。沈苏合斟了杯茶,给刚吃了个鸡腿的自己解解腻,目光跟随着那个说话的人移动。

    不得不说,兰杉的五官精致到他穿多艳丽的色彩都不会落俗的地步。很深刻的浓颜系长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如阳光璀璨。

    一看便觉得是个侠义心肠、善良勇敢的年轻后辈,磁性的音色让他说的话都平添几分令人信服感。

    沈苏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摸清了他们所商讨之事。

    前不久城中有一只妖怪入了魔,屠杀了数百人,而后销声匿迹,也不知是去了别处还是藏匿起来了。

    修士们打算集结大家的力量在城里守株待兔,来一个瓮中捉鳖,合力封印这只妖怪。

    也是,因为邪气会入侵灵气,没法杀之除妖,封印也算是一种良策。

    沈苏合观摩了大半场会议,看样子兰杉在会议里起主导作用,她想他应该在那个团队里面地位不低。

    转念联想到兰杉能一个人带着她从腐化之地脱困,不由猜想他的修为必然也应该是这修真界数一数二。

    沈苏合更加坚定了要抱他大腿的想法。

    然而,殊不知就是这样的一个决定令几个时辰后的她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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