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灰绒质的天空，乌云翻滚，疾风猛烈地摇晃着树木。街边的灯杆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挣扎时吱呀作响。
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气味。
“倒霉，出门没看天气预报，谁知道会下大雨……”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抱怨着躲进地铁站，将手里的购物袋往地上一放，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姜暮掏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测软件，“这雨估计得下一会，我们坐地铁回去吧。”
来往的路人不少慢下脚步，往这投来目光，原因无关其他，略高点的那个女生长相实在漂亮，站在那就像女明星似的。
丁玥噗嗤一声笑出来，“暮暮，你还是把口罩戴上吧，大家都在看你。”
姜暮长睫低垂，无奈地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走吧，说不定到站雨就停了。”
黑色的口罩遮去少女大半张脸，只是露出来的眉眼依旧精致，但好歹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过了晚高峰时段的地铁一号线，人流依旧不减。
悬挂的屏幕显示，离下一班地铁还有两分钟。等了好一会，列车才缓缓进站。
车门一打开，丁玥就快速从人群中钻进去，一转头，眼尖地发现斜对面正好有一对情侣起身离开，运气不错。
她侧身一扭，从三三两两乘客的间隙中穿过，落座，一气呵成。
“暮暮—”她挥了挥手，“快来坐！”
姜暮也快步走了过去，这离市区不近，坐地铁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越往后上车的人越多，她可不想站在车厢中间当人形雕塑。
丁玥和姜暮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时丁玥转学到A市，两人又在A大重逢，就一起在学校旁边合租。
两居室，一百来平，比学校宿舍宽敞许多，住得也舒服。
今天玥玥突然兴致高涨，说要在家里煮火锅，所以两人才大老远跑到郊区的进口商超采购。
坐下以后椅子还有些微热，姜暮默默往前移了移。
“你最近还有在打游戏吗？我记得你之前好像打了一阵子的联盟。”丁玥开始刷联盟电竞的官博。
姜暮摇头，一会没看手机，微信上又是好几条未读消息，全来自下午新加的品牌方。大概是说明天要寄产品礼盒，让她确认一下地址。
“最近的品牌合作有点多，拍视频都来不及……”简单回复两句，姜暮将手机揣回兜里。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需要一些际遇。
姜暮也预料不到，一年前的那场直播，竟然阴差阳错地让她走上了网红的道路。
*
一年前，一档在各所大学抓女生卸妆的直播节目在某音平台上爆火，姜暮就是当时被抓到的女生之一。
节目组给出的奖励很诱人，愿意配合卸妆的同学可以获得一张联盟电竞国际邀请赛的VIP门票。
姜暮对游戏不大感兴趣，但丁玥是联盟电竞的铁粉，整天念念叨叨，想要去看一次比赛现场，奈何一直抢不到票。
所以姜暮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节目组的要求。
【今天是去A大吗？最高学府诶，不知道有没有大美女！】
【前面的，我是A大的，巨多小姐姐！！幸福指数100%】
【怎么抓了一个这么普通的，应该去抓个校花啊】
【这是姜暮吧，我们系大二的学妹，好像成绩很好，年年奖学金的那种，但是长得一般】
直播间已经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姜暮看不到弹幕，自然不知道网友的评价。
她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坐到咖啡厅的室外座位卸妆，这里光线好，也能够看得更清楚。
为了活跃气氛，主播姐姐边给她递卸妆巾边问，“方便问一下你刚刚打算去哪吗？”
姜暮稍稍用力擦去脸上的底妆，“图书馆自习，在屋子里老想睡觉。”
女生腼腆地笑笑，露出脸侧浅浅的酒窝。
【世另我啊！被窝就是青春的坟墓】
【u1s1，不看脸的话，这个小姐姐的身材完美】
【真的，我好爱她的身材！看起来至少168吧，腿好直qaq】
【但是脸不行啊，化了妆都只有这样，卸了妆肯定不好看】
姜暮今天穿着紧身的牛仔长裤和白色短t，简单干净又难掩其身材火辣，这也是节目组在人群中一下子抓到她的原因。
【……谁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用暗那么多色号的粉底液！！！】
【这么一看，她的睫毛好长好浓密啊，真的不是假睫毛吗？】
【前面的，肯定不是吧，要是是的话，主播会让她卸的…】
【我嫉妒了！！这睫毛甩我一百条街】
主播一边看着女生卸妆，一边关注着直播间里的动态。见到有弹幕质疑睫毛的真假，她笑着让摄影师将镜头凑近一些，“不是假睫毛哦，小姐姐本身的睫毛就是这样的，让大家看得更清楚一点。”
镜头一凑近，弹幕更疯狂了。
【她为什么要往自己的脸上画斑啊，我不能理解】
【小姐姐底子好好，你究竟对你的脸做了什么啊？？】
【只有我注意到，她还把自己的鼻子化塌了吗……】
【别人化妆比素颜好看，她反向化妆，把自己化丑了6啊】
讨论越来越激烈，不少网友开始分享直播间，喊自己的朋友来看这位反向化妆的美女。
一传十十传百，十分钟不到，直播间的人数已经破万，正向着十万进军。
这还是直播间头一次有这么高的热度，主播姐姐笑得跟朵花似的，跟姜暮聊天的语气更加温柔。
“你是A市人吗？”
“不是……”谈及这个话题，女生的语气有些冷淡，似乎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来历。
主播立马转移话题，“你是哪个院系的？”
“中文系。”姜暮看了眼相机，又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脸上，想想又补充一句，“大二。”
姜暮花在手机上的时间很少，只把它当作通讯工具，没有安装某音软件，所以也不知道现在有将近十万人在看她卸妆。
【我记得不是A市的考A大好像要省前三百吧，而且中文系还是A大的王牌，至少省前150估计。】
【我高考省两百多，报不上A大的中文】
【果然A大遍地学霸】
“好了。”姜暮又仔仔细细把脸擦洗了一遍，既然要卸妆，就要卸得干净一点，避免长粉刺痘痘。
这下不只是直播间里的观众沸腾了，连主播都呆住了。
阳光落在女生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高清镜头下甚至可以看到缀着金边的细小绒毛。五官精致立体，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阴影，就像是造物主费尽心思的毕设之作。
饱满的嘴唇因为卸妆棉的揉搓染上一丝血色，显得更加娇嫩，此刻正泛着淡淡的水光。
【awsl，她笑起来有酒窝，简直我的取向狙击】
【我收回一开始说她普通那句话】
【我收回+10086】
【真的好美啊，小姐姐有账号吗？想要关注】
【同求小姐姐账号……】
主播勉强从眼前的美貌震撼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直播间，发现已经被求账号的弹幕给刷屏了。
为满足粉丝的要求，主播姐姐赶紧问道，“你真的很漂亮，可以问一下你在某音上的账号吗？直播间的粉丝都很好奇。”
姜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不好意思，我没有下载某音……”
相比起她具有强烈攻击性的漂亮外表，她的性格倒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主播有些意外，原以为这样外表的女生性格大多会比较强势，她不死心又问了句，“别的平台有吗？”
姜暮想了想，“我有Redbook的账号，只是没有用过。”
“方便透露一下用户名吗？”
“嗯……朝又暮，就是朝朝暮暮的朝暮……”姜暮说着说着抿唇一笑，那笑容似能惊艳四季，仿佛一把锤子缓缓敲击着直播间每个观众的心头。
【姐妹们我去去就来！！】
【兄弟们我去去就来！！】
【哈哈哈哈哈我刚刚就打开Redbook等着了，我是女神的第一个粉丝！！】
【前面的取关，让我来，阴暗扭曲爬行】
【去看了，女神的主页一片空白，跪求女神营业！】
虽然直播间的热度还在持续上涨，但节目组也不好意思占用女生太多时间，赶紧拿出答应好的电竞活动门票，又再三感谢着把她送走了。
姜暮回家之后就把门票给了丁玥，关于来源只说是自己参加活动的奖品。
丁玥抱着她又亲又跳，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两个熊猫眼。
姜暮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晚上，丁玥举着手机大呼小叫地从卫生间里冲出来，“暮暮你红了你知道吗？“
姜暮正在翻看专业书，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什么红了？”脑子里还在想下周期中考试的考点。
“哎呀，你别看书了！你看！”丁玥将手机递过来，是Redbook的热搜榜，第九名那赫然写着A大反向化妆大美女，热度有232.5w之高。
“你都不看你Redbook账号吗？你的粉丝都在嗷嗷待哺，快饿死了。”丁玥在搜索框中输入‘朝又暮’，跳出来的账号竟然已经有了10.6万的粉丝。
姜暮看到这数字也不禁愣了一下，丁玥还在絮絮叨叨，“学校的论坛都炸了，你那天直播卸妆的视频被人在论坛置顶了，好多同学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我一个也没说～”
姜暮的视线收回，落在眼前的书上，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暮暮啊，算我求求你，不要再暴殄天物了，人家想长成你这样都没办法，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怕别人知道你长得美……要是我长成这样，洗澡都不带关门的！”丁玥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又钻进卫生间。
姜暮的修长白皙的手指摁在书页上，为什么这么怕吗？
因为过去就像毒蔓一样缠绕着她，阴魂不散，那些想起来就会如坠冰窖的过往让她下意识地想要伪装自己。
只是，如果站到了高处，是不是就能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他是不是也会看到自己。
姜暮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打开Redbook，发出了第一条笔记。
大家好，我叫姜暮，你们也可以叫我暮暮，谢谢你们的喜欢。
不论如何，她还是想要试试。
毕竟过去如毒蔓，而他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