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蝇

    宋宇总觉得陈易周这次回来虽然嘴还是欠儿欠儿的,但沉稳了许多。不,甚至某些瞬间带了点忧郁气息。当年说走就走,其中缘由他们不甚清楚,但也能猜个大概,大家都不约而同没有旧事重提。

    章夏俩人吃完了饭又去商场逛了一个小时,常婧买了两件春季外套,章夏什么也没买。

    常婧劝她:“你这不是浪费美貌嘛?”

    章夏笑:“你这是浪费钱。”

    她穿衣服不太讲究,反正白大褂一套,都一个样。

    回到家,章夏洗了个澡,准备放个剧就睡觉。打开手机:

    转账已被接收。

    顿时脑子里一个闷雷乍响,已接收,她什么时候把钱转出去了?

    ……

    完了,多半是刚才锁屏的时候指纹识别了。

    打开聊天界面

    转账0.1元,对方已经接收。

    这什么啊!一毛钱的便宜也要占。再往上看,她发给他的表情包。

    “作揖”;{讨好讨好};还有个雀跃的“OK”

    章夏心里五雷轰顶,当初也不知道是他啊,这让她显得像个跳梁小丑。微信里对他热情似火,见了面却冷若冰霜。

    “?”章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你问我?”对方秒回。

    “不好意思,我转错了。”

    “你给谁转账需要这么多啊”

    章夏感觉这个“多”字快要跳出屏幕来打她的脸了。怎么就不能彼此给个台阶?她没办法解释,谁需要这一毛钱。

    沉默……

    两边的人看着微信框头顶的“对方正在输入”都等着,最后还是陈易周先妥协。

    “你最近有空吗?”

    “想找你帮个忙。”

    章夏回:“什么事?”

    “你在医院上班对吧,你能不能买到多余口罩?”

    疫情严重,口罩成了必需品,同时也是消耗品。现阶段,各个药店都买不到口罩,所幸章夏之前上班就备了很多,结果遇上疫情,还变得紧俏了。

    “我家有。”

    “那你卖我点吧。”

    “不用,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还是我同城给你?”

    章夏开始搜同城骑手,既然向她开口了,想必是真的需要,很急用,还是早点送过去为好。

    “我现在有空。”

    什么?意思是他过来?现在,这么急吗?有点晚了吧。章夏的手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报上了具体地址。

    “四季小区五栋一单元402。”

    她这里在二环,离邻川大学不远,以前读大学就在这附近租过房子。交通快捷,生活便利,菜市场批发市场一应俱全。虽然是老小区,但最近几年也加强了安保,整体上还算安全。

    她刚毕业那会儿,没有多少余钱。这里离医院不远,最主要是地铁直达,不用转线,堪称性价比之王。唯一的缺点就是,今年过完年回来,周围好多旧房子都开始拆迁了,每天一天到晚哐哐的砸,不得清净。

    而且不知道哪天就要砸到她这来了,房东之前也跟她说过要拆迁,可能需要收房子。虽然没给她说具体日期,但估计快了,邻居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搬家。

    陈易周走路过来只用了十多分钟,很近,喝了酒顺便透透气也好。这小区看着有些年头了,一路过来行人稀稀拉拉,路灯晦暗不明,陈易周突然有点缺失方向感,好在保安亭还有个值班员能帮他开门还给他指了路。

    他循着章夏给的楼层上去,楼道不算宽,还被住户堆了些杂物,更显得狭窄。门对门的户型,一家一户一铁门,楼梯仅仅就留了一人通过的空间。

    这种房子这两年在邻川应当不多了,他回国不久,对于城市的发展不甚了解。但是,这种房子他几年前就住过,读大学时和章夏租的就是这种户型的房子。大学城周边简单的套一,房型合理,价格实惠,仿佛是为学生量身修建。

    但他不知道章夏怎么想的,这房子,小区外边看着甚至比那时候他们租的还破,按理说她的工资租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

    行至门口,陈易周整理了下情绪,上次俩人见面,不欢而散有他的责任。一味的纠着五六年前的事没意义,至少现在是这样。陈易周不是认死理的人,现在既然重新遇见,那正常交往就好。

    章夏先是准备好了两盒口罩和两瓶消毒酒精,打包到牛皮纸袋。陈易周敲门的时候她正在阳台收她的内衣裤,还没来的及换衣服呢,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来了来了。”

    章夏光着脚去开门,踩在地上还有点凉。

    打开门,章夏闻到淡淡的酒味,大概是刚好就在附近?吃饭?见朋友?难怪来的这么快。

    陈易周见她就穿着奶牛睡衣,带个黑框眼镜,长发随意的扎成丸子头,光着脚。

    脱口而出道:“怎么不穿鞋?急什么?”

    啊?陈易周语气自然的像下一秒就要给她找来拖鞋穿上,章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之前两次遇见也不这样说话啊。一次彬彬有礼,一次阴阳怪气。怎么?这次又换温柔体贴了?果然男人就是多变。

    “哦,没事,我是本来准备睡觉了。”

    章夏的回答也没在点子上。

    “嗷,行。”

    俩人站在门口,章夏思考着是直接把东西给他,还是请他进门喝杯水,陈易周也等着。章夏有点想把东西给他就让他走,但对方好像是没急着拿东西的模样,不然应该会直接说明来意。

    算了,来者皆是客。

    “你,进来吧。”考虑几秒的章夏还是请他进门。

    “没有拖鞋,你也光着吧。”

    她家没有男人来,偶尔只有常婧来住一下,穿她的就行。此刻她也给他变不出拖鞋来,家里铺了地毯,她是绝对不能允许他穿鞋踩的。

    陈易周点头,语气悠悠。

    “行,光着。”

    不知道为什么,章夏突然就从他的这句话中领悟出了其他意思。

    陈易周今天穿了一件连帽卫衣,搭配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的运动鞋。章夏承认,看到他时脑子里只剩下最肤浅最原始的形容词——帅,脸生的没的说,又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便穿着休闲也足够吸引人。但她觉得做人还是应该有点分寸感,他们俩现在这关系,说话模棱两可的,不好。

    套二的房子没多宽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章夏不上班就基本在家待着,所以把房间收拾的很整洁,屋里也是她专门布置过的。虽然小区外面看着不怎么样,但室内还是很温馨的。章夏很喜欢和人一起把家里填满的感觉,当初和常婧自己动手,弄了好几天呢。

    关了门,章夏招呼他坐,又问他:“喝点什么?”

    “水就行。”

    想着他喝了酒,章夏端来一杯热水放他面前。

    “有点烫哈。”

    ……

    “其实也还行,可以试试直接喝。”

    “嗯。”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章夏突然有些烦躁,许是平稳的生活节奏突然被打破,她本可以早早睡下的。她想问陈易周来别人家做客或许是否可以尝试找点话题聊聊?以前不是爱说话嘛?或者实在不想聊的话,就说要拿东西走人嘛,这干坐着算怎么回事。

    “你坐着,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章夏站起来,试图打破这氛围。她学着以前在家她妈招呼客人的方式客套,转头去收茶几上的几本医学综述。最近在做一个课题,她得翻翻文献找点资料。

    章夏弓着腰把一本一本的把书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到电视柜上。

    “章夏?”

    犹豫了许久的陈易周还是开口。

    “啊?”章夏抬头。

    “你?”陈易周欲言又止。

    “怎么啦?”章夏以为他有什么话题要聊,努力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陈易周咽下一口水,随后不太自然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章夏看他。

    ?

    然后再看看自己,反应过来。睡衣领口低,她刚才弓着腰一趟趟的搬书,估计他一览无余。

    陈易周一个动作就能把章夏放在火上烤,章夏觉得他是故意的,反正怎么让她尴尬怎么来。她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斟字酌句后又觉得没法解释,索性摆烂:

    “哦。”说着把衣服向上扯了扯。

    就当陈易周好心提醒,那她也领情。

    好不容易搭上了话,章夏顺势下了逐客令。

    “那什么,我准备睡了,就不送你了。”

    “好。”陈易周真心是想提醒一下,但是忽略了他们俩之间本来就很微妙的气氛,好心的提醒瞬间变得不合时宜。

    他今天酒喝的多了点,看到朋友圈后就找理由过来的行为已经很失礼。加上酒的后劲上来,迷迷糊糊总觉得说了胡话,待在这章夏很不自在。

    她病刚好,还是应该好好休息。

    章夏把收好的东西拿给他,没再坐下,等着他起身。

    “行,再见。”

    “再见。”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回去继续看剧。

    还没坐下,章夏就听见有人摇门把手。

    怎么回事?

    “是我。”陈易周的声音传来,吓了她一跳,不过也放下心来。

    以为他还有什么事,章夏开门,只听见他嘴里里嘟嘟囔囔没头没脑的来了句:“现在记得锁门了。”

    “什么锁门?”

    “没什么,我想跟你道个歉,对不起,章夏,对不起。”陈易周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还没等章夏回话,陈易周就掉头扶着栏杆下了楼。

    章夏摸不着头脑了,这又是闹哪出?看来是真喝上头了。她关了门,专门检查了门锁,确定已经锁好。

    想到陈易周出门的状态,章夏走到窗前。向下望,陈易周正坐在她家楼下的实木椅子上,手上手机亮着,应该是在打车。

    楼下的路灯年久失修,浅黄的灯光像被蒙上了一层灯笼布,似透未透。初春,飞蝇已经开始新生,聚集在灯泡周围没头脑的飞来飞去。他们迫切的需要一点光,来聊慰一冬的蛰伏。只是他们好像找错了目标,这亮光在寂静无枉的黑夜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短暂的照亮和温暖足够,但久而久之,蚊蝇终究还是要独自面对漫漫黑夜。就像她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过陈易周带给她的温暖,但留不住。

    夜晚的凛寂总是冷到骨子里。

    章夏在窗边看的出神,思绪游离,直到过了几分钟,楼下弓背坐着的人被接走,才回了神。

    坐在沙发上,章夏有些躁郁的揉了揉脑袋。一晚上心思七上八下,语言混乱,陈易周是喝了酒,她却是被带着成了这样。

    章夏自诩冷静,但碰到陈易周总会破例,哪里有他,哪里就有兵荒马乱。她深知这一切从他们高一开学的那个午后就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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