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仆

    嘉晏下意识后退一步,很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

    宗嬷嬷却像一位宽容温和的长辈一般笑了起来,“人老了就是糊涂。把小小姐吓着了吧。小小姐别怕,您看这个。”一边说着,宗嬷嬷一边拿出来一个小金镯。“这是小姐小时候带过的,您看,熟不熟悉?”

    熟悉,当然熟悉。这种纹样的镯子,嘉晏也有一个。据说是宗姨娘的遗物,这样独特的花纹,实在是让人一见难忘。既然宗嬷嬷能拿出来相同纹样的东西,难道她真的是宗家老仆?

    看到嘉晏神态放松下来,宗嬷嬷抹了抹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看小小姐神情,应当是相信老奴了吧。这个纹样,是老爷当年为了庆贺小姐出生特意设计的。只有宗家人知道。”

    “那后来呢?”第一次听到外家的事,嘉晏迫不及待想多听一点。

    “后来宗家连遭祸事,小姐父母双亡,只能遣散家仆,让老奴陪着来京城投奔姑姑。可惜姑太太没找到,我还把小姐弄丢了。”说到这,宗嬷嬷不禁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张老脸羞愧难当。

    “那嬷嬷是怎么和母亲走失的呢?”嘉晏继续问道。

    “老奴和小姐乍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寻不到姑太太,还被歹人骗去了家传宝物。打听多日,终于有了一点眉目。老奴就让小姐先在客栈等候,孤身一人前去寻访。谁知误了宵禁,只能宿在坊外。等第二天再回到客栈,已然是人去楼空了。呜呜。”回想到这,宗嬷嬷不由放声痛哭起来。

    嘉晏似乎也感同身受,想到那时的姨娘,在客栈苦苦等着一点希望,没等到相依为命的老嬷嬷,却被父亲一顶小轿抬进了家门。

    “我问客栈老板,他只是躲躲闪闪,说从没见过小姐。去顺天府告状,顺天府也不接一个奴仆的状纸。我找了十几年了,终于打听到太常少卿秦大人家里有一宗姓妾室。无父无母,是十四年前抬进府的。我心中有预感,这一定是我的小姐了。今天一见小小姐,果然,小小姐和小姐长得真像啊。”宗嬷嬷感慨地说。

    “是吗?嬷嬷。我姨娘什么样子?我连她的画像都没见过。”嘉晏期待地问道。

    “这些嬷嬷之后再告诉你,先说紧要的。小小姐,秦大人对你好吗?”

    父亲,想到父亲,嘉晏的声音都变得苦涩,“府中一直有传言,说是姨娘一介民女,贪图荣华富贵,主动勾引父亲。父亲嫌她不知检点,辱没自己的清名,从不准人在他面前提起姨娘。”父亲如此厌恶姨娘,又怎会喜欢我。

    “说谎!这些人都在说谎!我家老爷常说,宁为穷人丨妻,不为富人妾。小姐也憧憬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又怎会去勾引这位已有一妻一妾的秦大人。依我看,定是小姐外出寻我,才让这秦大人找到机会犯下兽行。呜呜,我苦命的小姐啊,可怜嬷嬷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宗嬷嬷又放声大哭起来。

    嘉晏的眼眶不知何时也湿润了,这就是真相吗,这就是父亲掩盖下的真相吗。我就知道,姨娘一定是位规行矩步的好女子,如果她一心攀附权贵,怎会在生下孩子之后就郁郁而终呢。

    “嬷嬷,您别哭了。姨娘如果在天有灵,看到我们相认,也一定会高兴的。我们要笑,和姨娘一起高兴地笑。”嘉晏终于用自己的手握住宗嬷嬷的手,柔声安慰她。

    “好,好。小小姐说的对,嬷嬷不哭了。”宗嬷嬷慢慢止住哭声,擦干眼泪。两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平复心绪。

    “既然已经相认,有些事情,老奴不得不提。”宗嬷嬷再次打开话头。

    “什么事情,嬷嬷您说。”嘉晏耐心地看着宗嬷嬷。

    “嬷嬷之前说,宗家传家宝被歹人骗去。小小姐作为宗家现存唯一血脉,一定要把传家宝夺回来啊。”宗嬷嬷握住嘉晏的手,郑重说道。

    “那传家宝是什么样的呢?”

    “老奴只瞧过一眼,是枚白玉子辰佩,上面刻的是蒲纹还是连珠纹倒是记不清了。”宗嬷嬷努力回想,却只能想到大致线索。

    “好,我会去查,嬷嬷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有生之年能看到小小姐寻回传家宝。老奴真是死而无憾了。”

    嘉晏看着这位为宗家付出一生的忠仆,心疼地说道,“嬷嬷,您快别这么说。您总要看着我出嫁,还要等我和夫君给您养老呢。”

    “好,好,好,”宗嬷嬷又用袖子抹起眼泪,“小小姐就和小姐一样,都是那么心善。”

    两人又互相聊了一些近况,眼见天色不早,就留下联络方式,各自分开了。

    嘉晏一边想着刚刚的事,一边就要往山下走。

    山道上却冲上来一个莽撞少年,“秦嘉晏,你见过她了?你不能相信她,她是坏人!”

    谁?宗嬷嬷是坏人?嘉晏下意识地往宗嬷嬷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褚云景顺着秦嘉晏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老嬷嬷缓缓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再看这笨丫头哭红的眼眶,这肯定是上一世秦嘉晏提到的那个老嬷嬷没错了。

    “哎呀,你!”褚云景立时就要去追,却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追不上那个老嬷嬷了。就追问起嘉晏,“她和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呀。”

    嘉晏不语,心想我姨娘的事,怎么能跟外人说。就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褚云景,希望这位公子能识趣自己走开。褚云景当然不识趣,仗着前世和嘉晏有在野外共眠的经历,竟然就要把嘉晏扳过来面朝着他。

    正拉扯间,一个愤怒中带着点兴奋的女声骤然响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褚云景和秦嘉晏一齐看向来人,褚云景云里雾里,嘉晏却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的二姐秦嘉恬。

    “二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人是个登徒子,上来就拉拉扯扯的。”嘉晏辩解道。

    褚云景瞪大了眼睛,却发现在嘉晏这位所谓的二姐面前,自己竟然无法否认。失策了,自己刚才太激动了,在素未谋面的嘉晏面前,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就是平素里最讨厌的登徒子吗。

    “是登徒子你不带侍女与他在这里私会,说出去谁信哪,秦嘉晏。我要告诉父亲,让他家法处置。我要告诉所有人,让他们都知道你的真面目。”秦嘉恬得意道。

    “来,大家快来看哪。”秦嘉恬一边扯着嗓子吆喝,一边就要拉着嘉晏下山。瑞雪也机灵的随着主子大声喊起来。

    眼见局面无法控制,褚云景头都大了。但还是努力维持住君子的仪态站在原地,企图用自己的声音压住秦嘉恬,“这位姑娘,你听我解释!”

    秦嘉恬不听解释,用得意的目光瞟了褚云景一眼,就准备无视他走人。

    “住。。。。。。住嘴!”又来人了,这次来的却是秦家大小姐秦嘉芷。只见她鬓边微湿,气喘吁吁,就连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女此时都被她甩开好几丈远。

    “大姐,我。。。。。。”秦嘉恬、秦嘉晏同时开口,不自觉对视一眼,又同时把头转开。

    “都不必说了,有什么回府再说。这位公子,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我秦府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秦大小姐,其实我是。。。。。。”褚云景又要解释。

    秦嘉芷却不再听,带着两个妹妹就要下山。无他,母亲实在是催的急。再不把这二人带走,下一个来后山的恐怕就是母亲本人了。

    嘉晏这些姐妹,一个两个的,都不听人解释就要走。特别是那位秦大小姐,王时温平时不是总爱说她知书达理,善意人意吗。还是我的嘉晏好,温婉贞静。褚云景吐槽完,就循着来时路自己下山了。排风这个蠢货,打探消息这么慢,要是早来一步,我肯定能拦下那个老嬷嬷。看本公子回去不好好教训他。

    回到秦府,郑夫人和接到小厮报信的秦父端坐澄怀堂正厅,看着跪成一排的三个女儿。

    “说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秦父用饱含威严的声音问话。

    “父亲,秦嘉晏今天在青龙寺后山与人私会,被我给瞧见了。”秦嘉恬迫不及待先开口。

    “你这孽女!”秦父眉毛抖动,咬牙切齿。

    眼见一个茶盏就要朝嘉晏摔过去了,郑夫人淡淡开口,“嘉晏,你怎么说。”

    “回母亲的话,今日我去青龙寺后山赏景。正要离开时,一个登徒子突然上前来问些莫名其妙地问题。我刚要摆脱他的纠缠下山与母亲姐姐汇合,二姐姐却冲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私会外男,还要广而告之。”嘉晏垂头恭敬作答。

    “噢?这么说你是无辜的了。那嘉恬,你三妹是有哪里对不住你,倒要叫你这样颠倒黑白。这话若是传出去,你大姐,三妹,还有你自己,要不要嫁人了。我秦府的清名,还要不要了。”郑夫人把茶盏重重放下,逼问秦嘉恬。

    “我。。。。。。”还能这样?秦嘉恬讷讷说不出口,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提及秦府清名,秦父也不再开口帮她说话,而是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出神。

    秦嘉恬口干舌燥,不知如何辩驳之际。一个娇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教好二小姐。二小姐也是怕小事化大,才要及时把事情掐灭在萌芽中啊。不然,倒叫这孩子替三小姐瞒着吗。”曹姨娘一走到秦嘉恬身旁,就如春风拂柳一般跪下来搂住秦嘉恬,哀哀地看向秦父。

    “是啊。”秦嘉恬脑中灵光一闪,“秦嘉晏说是去后山赏景就是去后山赏景吗,要不是心里有鬼,她怎么会一个人不带。”

    秦父重又把怀疑地目光投向嘉晏。

    说什么,说去看姨娘吗?父亲最讨厌姨娘了,秦嘉晏啊秦嘉晏,你这次真是辩无可辩了。嘉晏苦笑着想。

    一阵令人心悸地寂静过后。

    秦父冷得像结冰一般的声音响起,“既如此,秦嘉晏,你行为不检。。。。。。”

    “我知道为什么。”见秦父朝自己看来,秦嘉芷又重复了一遍,“父亲,我知道为什么。”

    “知道为什么还不快说。”秦父不快道。

    “父亲答应我,我说出原因后不怪罪我,我再说。”秦嘉芷却有自己的坚持。

    “我不怪罪你,有什么就快说吧。”秦父不耐烦地饮了一口茶。

    “三妹妹是去看宗姨娘了。我一直好奇,三妹妹每每往青龙寺后山去,是为什么。今天终于跟上去看,却发现三妹妹在对着后山的长明灯幢诉说对宗姨娘的思念。”

    听到宗姨娘三个字,秦父果然就要发火,想到自己刚刚的承诺,只能暗自压下。

    “去看她姨娘,也不耽误她会情郎啊。”秦嘉恬还是不服。

    “我看到三妹妹时,她哭的眼睛都红了。若是对生母思念至此,还能想着风花雪月之事,岂不是枉为人子。”秦嘉芷对秦嘉恬怒目而视。

    “够了!”秦父终于找到机会,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秦嘉晏,这件事归根到底也是你不够谨慎。若带个侍女大大方方地去,你二姐姐又怎么会误会你,罚你今晚跪祠堂,不到天亮不准起来。”秦嘉晏低低应是。

    “嘉恬,你捏造是非,差点陷我秦府于污名之中。罚你抄论语一百遍,明日午时前给我。嘉芷,你身为大姐,没有教好两个妹妹友悌之道,罚你去祠堂,跪到今日子时。”郑夫人淡淡开口。

    曹姨娘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主母暗含警告的一瞥,瞬间心惊,只能温顺地垂下头。而秦父听到郑夫人连亲生的秦嘉芷都罚了,就不再说什么,而是挥手让众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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