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还没醒过吗？”
“还没有，宋医生，他没事吧。”
宋锦时没接话，走近病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男人的脸，清瘦的下巴上凑近了还能看到泛青的胡茬。
手术并没有出问题，现在还没醒的话，答案只有那么几个。
“他是不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小助理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便肯定地点了点头，陆总这次来苏城的分公司任职，的确费了很多神，想起凌晨三点陆总发来的微信消息，他的休息时间可以说比自己还少。
躺在病床上的陆锦年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其实醒过一次。说话扯着伤口生疼，陈临在旁边睡得实在太死，转了头，外面乌黑一片，对面大楼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就继续睡吧，的确是累了。
直到房间里的对话声传入他耳朵，才混沌着再次醒来。视线完全清晰后就看见了俯身在他脸前的宋锦时。
“陆锦年”
“嗯”
“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别担心。”
他把手抽出来想拍拍她的头，才刚抬起手，宋锦时条件反射般直起身子，保持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出门的时候宋锦时放慢脚步回头看陆锦年，陆锦年则一直把目光粘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宋锦时皱起眉头，眼神也从好奇的试探变成冷漠。
“陆总认识宋医生吗？”陈临不明所以问道。
陆锦年如梦初醒： “宋医生是谁？”
“昨晚送合作方那边出门后您就倒下了，送医院才知道是急性胆结石，就是宋医生给您做的手术。”
“……不认识”他醒来看到那张脸，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第一次把脸也梦的那么清晰。
陈临的声音响起后终于让他完全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不是做梦，可她分明就是她，就连给他的感觉和梦里跟他讲话的方式也一模一样，连名带姓地喊他。
“陆总，你放心，宋医生虽然看着是个年轻姑娘，但我仔细打听过了，她技术没得说。”
陆锦年点点头不置可否：“她叫什么名字？”
“宋锦时，和您是同一个锦字。”该说不说俩人名字还挺相配，陈临心想，这还真是缘分。
“宋…锦时？”陆锦年听到了久违的名字，薄唇弯了起来“真好”
他们之间，果然有缘。
陈临看着老板翘起的嘴角，心中疑问三连。
生病住院哪里好？不认识宋医生怎么又笑了？我该怎么接话？
陈临这个月跟着陆锦年在苏城忙得不可开交。
苏城的分公司效益下滑明显，陆锦年受命从总部过来，接下整改这个大梁，正好这也是他的老家。
陆锦年年纪轻轻，初来乍到，难免不能服众。
好在他善治善能，杀伐决断，又有一幅春风拂面的好样貌，收拢人心不算难事。
只是眼下陆总这一病，不能说漏出去，让那帮难缠的滑头知道了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反扑一把。
“陆总，合作方那边已经把企划案发过来了，您要不要先看看”
“给乐彤发过去吧，让她过来接手”
“好，那我晚上再给您送饭过来”
“嗯”
陆锦年病了之后这几天过的难得闲适，凡事不理，对外只说回总部一趟。
*
春末雨一场接着一场下，淅淅沥沥地落在行人身上。湿哒哒的天气有些沉闷。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女人快步走进小区。
保安老徐远远就注意到了她的身影，总是穿着黑衣长裤出入，这样的固定穿搭让老徐很有印象。
每次笑着同她搭话，她只冷冷瞥上一眼，回答不是点头就是摇头。
三年过去了，饶是老徐这种和小区一半人都能唠上好几句的社交恐怖分子也能从她身上发觉到很强的距离感。
走过门卫室时她还在抬手挡雨，抽出门禁卡的时候一张卡片从口袋滑落，掉在地面时发出的啪嗒声被雨声掩盖住。她浑然不觉继续快步往前走。
老徐在门卫室隔着玻璃自是看见了，支起伞往外走，捡起来发现是张工作牌。
“姑娘！姑娘！你掉东西了嘿！”
她并没有停下。老徐低头看了看手里这张工作牌，加大了嗓门。
“宋锦时！你东西掉了——”
宋锦时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老徐连忙赶上去，好奇了几年的心终于得到满足。
“这姑娘，东西掉了也不知道”
“谢谢您”宋锦时嘴角抿出一个笑。
“原来你是医生啊，成天打扮的跟个特工一样”老徐咧嘴一笑，将工作牌递了回去。
回家时已经八点多了，宋锦时洗完澡后只想着好好睡一觉，刚抱上枕头闭了眼睛手机就响了。
接通后对面的陈怡就恨不能隔着电话把她给拽回医院。
“宋医生，今晚外科来了很多急诊，人手不够，你现在得快些回医院”
“嗯——？”
“路上小心些，记得多带点甜食过来呀。”
“好”
电话挂断后，才看到手机上推送的那条同城新闻：白桦路一处违章建筑倒塌，消防正在实施紧急救援。
仁雅医院内，连着一个星期的晚上都比较安静的外科在今晚脚步声和呼喊声都没停歇过片刻。
宋锦时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才走两步就感觉两眼发黑，昨晚医院里一直未断过的嘈杂脚步声和慌乱的哭喊声已经不见踪影，太阳照常升起，医院里现在是死一般的沉寂。
方适比她结束的早，在前方正同护士交待些什么。余光里瞥见她，结束对话后朝她走来。
“来瓶脉动”方适递给她一袋葡萄糖，脸上挂着心虚的笑。
“全吃完了？”
“你挑东西的眼光真好，每次带的零食都比别人的好吃些，陈怡你说是吧”
“谢谢宋医生啦，方医生他吃的最多，我拦了好几次他还是偷偷吃了最后一块巧克力！”
先前同方适说话的护士远远地白了方适一眼，跟宋锦时告完状后又忙不迭去科室里帮忙了。
“回头再给你买，你先去值班室歇会。”
方适离得近了才看见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平日里那双冷清的眼睛这会也因疲惫透出了几分可怜。负罪感一下子就全冒了出来，他真不是人，竟然一块巧克力也没留给她。
宋锦时点点头拧开了手里的葡萄糖，在手术室里一连做了七台手术，每个伤患失血都很严重，消毒水也盖不住血锈的气味。
此刻齁甜的糖水灌入喉咙，她一下子又想起了那股锈味，强忍着不适吞了两口糖水才冲去洗手间干呕了起来。
“宋医生，喝点水么”
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宋锦时摇摇头，身后没了动静。
担心他没看见又说出口“不用了”
这个声音她记得，每次去查房的时候他都要朝她笑，像夏日林间里散落下来的细碎阳光。
“这是薄荷味的。”
宋锦时抬头看镜子，穿着病号服的高大男人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捏着那瓶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两道视线在镜中交汇。
“给你”
他把瓶盖拧开朝她递去“昨晚一直忙到现在吗？”
宋锦时点点头，分明说了不用，手却不由自主把那瓶水接了过来。才揭起瓶盖，清凉的薄荷味就抵入鼻腔，头脑清晰了不少，刚刚的不适也被舒缓。
漱完口往外走，陆锦年也跟在她后头，一直到值班室才停下。
“宋医生”
“怎么了”宋锦时回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应该多问两句病情的，人家明明都特意送水到洗手间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想贿赂一下宋医生”
陆锦年故意小声说话，让宋锦时绷紧了神经。“用不着这样，不管是哪里的医生都会给你好好看病的。况且梁老师最近不——”
陆锦年伸手扶了踉跄了两步的宋锦时一把，等她一站定就把手收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和奶酪棒塞进她手里。
“开玩笑的，宋医生看起来有点虚，我只是想给你吃糖。”
趁她没反应过来先一步离开。
回到病房，陆锦年脑海里还是她说不出话呆呆地盯着糖果的样子，她的睫毛长又弯，桃花眼里有点红血丝，可爱又可怜。
因为忙了一夜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起来，才让他找到向她靠近的可乘之机。和她讲话，给她送糖，还碰了她一下。和梦里的感觉一样，只是还不够，还不够亲密。
在那些甜蜜温暖的梦境里，他有一个很爱的女朋友，她温柔漂亮，笑起来能让他的心跟着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