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镇定的徐建红听到王晨的名字嚯得抬起头。
而后她发现到对面两个公安都在盯着她，又赶紧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王晨是谁？是我侄女的同伙吗？”
可是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和慌乱。
“还装呢。王晨已经全招了，而且你们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他全都说明白清楚了，你偷盗衣帽厂财物，和他一起卖到黑市，这投机倒把的罪名判刑可不轻的。”
“你如果还不承认，只会判的更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徐建红登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衣服后瞬间洇出深色的痕迹。
她脑中飞速想着公公交待的话，双手紧握桌前的木板，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木板捏碎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可是看着面前两个面无表情盯着她的公安，她面上强装的镇定再也坚持不住，她面色狰狞极力大喊为自己辩解道：
“这肯定是徐瑾桃交待这个人，叫他污蔑我的。我根本都不认识这个人！我只是把衣服交到了徐瑾桃的手里，真的不知道她把衣服拿到哪里去了！”
对面的卫景扬敲敲桌面，挑眉问道：
“你上次说你是把衣服送回群山大队，放在徐瑾桃家后边的小屋里对吗？”
徐建红将自己要说的供词背了无数遍，听见卫景扬再次说起这件事，以为他是相信自己的。
她眼里迸发出疯狂的亮光，扭曲的声音都在发颤，“对！我就是把衣服放进去，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天保佑，只有这次徐瑾桃再帮她顶一次罪，以后等徐瑾桃出来了，自己一定会尽量补偿她的！就是叫她把这些日子赚的钱都送给她也是可以的。
“那屋里怎么只有一个人的脚印，难道你送过去，还要再跑一趟帮她拿出来？”
卫景扬的话轻飘飘的，好似在问一件普通小事，可对于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徐建红来说，无疑是重重一击。
她眼珠子乱转，急忙找补，“那、我是，她是要我送到别人地方去！”
“送到哪里？”
送到哪里？徐建红脑子已经混乱，只得随便胡编一个，“供销社后边的那条深巷子。”
“对！就是那条巷子，我好想还见过一个男的影子！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说完之后，她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卫景扬，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卫景扬抬抬下巴，裴红星会意，开始翻笔录，声音严肃：
“和王晨说的一样，就是那条巷子，你还敢说不知道王晨这个人！”
徐建红这才回过神来，她把与王晨每次交易的地点说了出来。
她彻底慌了，脑中混乱，只来回重复着一句话，“都是徐瑾桃指使我的，真的是她。要不然她就把我的事情告诉我婆家，还要找人揍我丈夫！就是她干的事！”
忽然她想起徐鸣，她猛地扭动着身子，对着两人咆哮道：
“你们公安和那个小贱|人是一伙的！那个小贱|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这些糟心烂肺的，冤枉好人，我要去革委会告你们！你们帮她会不得好死的！”
徐建红恶毒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审讯室，震得人耳朵难受。
谁有空听她在这儿胡咧咧咒人。
裴红星不高兴了，猛拍桌子，皱眉大声呵斥道：
“还不说实话！董明就在隔壁的审讯室，已经开口说出实情了，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最后只有你判的最重！”
这句话一出口，徐建红如遭雷击，如掐了脖子的鸡，喉咙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公公已经把她卖了，怪不得这些警察不相信她的话。
徐建红心里清楚自己在董家心中的分量，丝毫不怀疑裴红星这句话是诈她的。
无尽的恐慌将她淹没，徐建红此时眼神涣散，头发凌乱，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镇定自若，宛如疯妇。
嘴里不停念叨，“不会的，公公不会的……”仿佛只要她这么说着，就好像安定内心一样。
卫景扬见徐建红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淡淡对裴红星道：“既然她不说，我们去问别人吧。”
裴红星立刻收拾本子起身。
徐建红看见他们要起身离开的动作，再也绷不住，崩溃大喊道：“别走！我说，我说！是公公指使我这么做的！”
公公想把她推出去脱罪，做梦吧。
既然她活不成，她就拉着董家全家陪葬！
裴红星立刻坐回去，摊开本子开始记。
“我、我是在家属院后边的菜市场和王晨认识的……”
徐建红艰涩嘶哑地回忆这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徐建红说的断断续续，前面的和王晨几乎重复，只不过下意识地强调是王晨诱惑她偷衣服的。
裴红星记录起来很简单。
徐建红的口供从王晨威胁她之后变得有价值起来，裴红星开始认真起来。
那天王晨威胁了徐建红，但是他知道逼急了徐建红，两人都有可能会被发现。
于是他过后一两个月没有再去找徐建红。
可是他花钱大手大脚，顿顿饭都要和黑市的兄弟去国营饭店，没过两个月他没钱了。
这时他没了好耐性，又找上徐建红。
徐建红呢，看到厂里只是一阵风，公公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厂子就没了动作。
徐建红经过这一次有惊无险后，反而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徐建红给了仓库保管员更多钱和票，两人疯狂往外偷衣服。
正在徐建红洋洋得意，以为天衣无缝时，却见公公回家大发雷霆，说书记和工会和他作对，非要去报警。
徐建红在自己屋里瞬间吓得瘫软在地，连忙去找王晨商量对策。
王晨慌乱过后，眼珠子一转，开始想招。
他在黑市混了这么久，自然是鬼点子多。
他给徐建红出主意，“你回家告诉你公公这件事，他是厂长，绝对有办法帮你。”
徐建红不相信，“他们一家都不喜欢我，恨不得我死，怎么可能会帮我！”
王晨阴险一笑，拿出一个小本子，“这上面记着你公公婆婆往家拿了多少东西，还有不少人请他俩到国营饭店吃饭，你塞到你家门口，就说这事要是不平，有人会举报他家，他还能不帮你？”
本来这个本子是怕徐建红不听话，王晨用来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
徐建红当时六神无主，全听了王晨的话，果然董明听后虽然勃然大怒，甚至叫董成狠狠把她打了一顿。
可是打完之后，董明还是给她出了主意。
徐建红至今记得董明当时的眼神，跟毒蛇的眼睛一样阴恻恻地盯着她，令人毛骨悚然：
“徐建红，你以后最好再也不要惹事，不然我叫你死！”
“现在事情搞成这样，绝对不能连累我们家。你那个侄女不是很能干吗？那你全部栽到徐瑾桃的身上，把衣服找个地方藏起来。记住，公安找来的时候一定咬死全是徐瑾桃逼你做的，那个黑市的你就当没这个人……”
对于董明栽赃徐瑾桃来脱罪的办法，徐建红没有丝毫犹豫，仔仔细细地听着公公的话，生怕错过一点，自己会进监狱。
交待完徐建红后，董明还连夜出去找到了那个仓库保管员，和他达成交易。
只要他不说出实情，自己可以照顾他一家老小，这才有了一开始他被抓进公安局咬死徐瑾桃的事情。
这事水落石出之后，徐建红主动检举董家的事情，把董明和王爱娟贪|污犯罪的事情也给抖落了出来。
两人没想到徐建红背后还有这么一条大鱼。
相比徐建红的事，董明的事情更严重，他不仅拿吃拿喝，收受贿赂帮人安排工作，还贪|污公款。
据徐建红交待，家里的鸡鸭鱼肉几乎隔几天就有人送来，他们根本就不用出去买。
但是董明这只老狐狸，从不自己出面。
裴红星在旁边暗暗咋舌，这人还真是大胆啊，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偷公家财产，怪不得要替徐建红遮掩。
这边拷问出来之后，后边只剩下抓人定案。
徐瑾桃知道了徐建红陷害她的原因，不由得冷笑。
这个女人真是歹毒，为了自己，以前害死了原主，现在还想害她。
看来就是再来十次，这种人也会为了自己害别人的。
徐瑾桃现在对这人简直厌恶至极。
但是，“我想见徐建红一面，可以吗？”徐建红问卫景扬。
徐瑾桃想替原主再看徐建红一眼，算是做一个了结。
卫景扬点头，让裴红星安排了一下之后，他嘱咐道：“旁边会有人看着，你就坐在椅子上，不要靠她太近，知道吗？”
新仇加旧恨，她脾气急躁，又爱记仇，卫景扬担心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徐瑾桃觉得自从自己答应他后，卫景扬对她就像哄小朋友似的，她心里很不自在。
“知道了。”
她摆摆手，敷衍他一句，就径直走了进去。
相比于上次半年节看到光鲜亮丽的徐建红，现在她穿着囚服，蓬头垢面，跟抽了魂似的萎靡不振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不语。
徐瑾桃坐在对面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无比畅快，她笑着跟徐建红打招呼。
“小姑姑，别来无恙啊。”
徐建红听到是徐瑾桃的声音，原本呆滞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徐瑾桃，咆哮道：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滚出去！”
她就是进监狱，也不能让徐瑾桃这个小贱|人看笑话！
徐建红的声音很大，震得她耳膜疼。
徐瑾桃掏了掏耳朵，前倾身体，胳膊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毫不畏惧徐建红想要撕碎她的眼神，直视她的眼睛，收起笑容，淡淡道：“你说对了，我就是看你笑话的。”
她顿了一句，接着说道：“可是，我不是以前的那个徐瑾桃了，你说东我不敢往西。以前那个徐瑾桃不仅要挨你欺负，还要被你当做垫脚石。”
“欠的债迟早要还的，现在的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下半辈子就待在监狱好好反省，赎罪吧。”
向这个小贱|人赎罪？
徐建红被徐瑾桃的话激怒，她想要站起身扑向徐瑾桃，却被审讯椅挡住，根本站不起来，她眼睛凸出泛着血丝，面色狰狞，嘴里咆哮咒骂着：
“你个小贱|人，你就是贱命！我凭什么要向你赎罪！我落到这步田地就是你害的！我告诉你，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你这种贱命，就是一时得意，早晚都得摔下来，比我还惨，你就等着吧！呸！”
徐建红使劲吐了一口唾沫，徐瑾桃不慌不忙闪身躲开，她丝毫不在意徐建红的怨毒言语。
“真是可悲，你还是想想你以后的日子吧。听说监狱里的女人都是犯了重罪的，不是很好相处。犯人也不能休息，天天干活，小姑姑你多保重，希望你进去之后还有这个力气骂人。”
自徐建红嫁进董家之后，虽然婆婆不喜欢她，但是吃得好喝得好，她没吃多少苦。
徐瑾桃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她的恐惧从心底勾了出来。
她终于害怕起来，比起尊严，徐建红更在意她自己是否过得好。
她以为只不过把她关在监狱里而已，为什么要把她和别人关在一起？还要干活！
徐瑾桃看她脸色几经变换，换上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苦苦哀求道：
“瑾桃，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是公公说，如果不把你拉进来，他就打死我！瑾桃，董成他不是人，我进门之后，他不是出去找寡妇就是在家打我。我怀了两个孩子，两个都没留住，我是真的害怕了。”
“我知道你和鸣子关系好，你帮我和他求求情好不好？我的那些钱全都给你！”
徐瑾桃觉得这个徐建红真的为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就是让她去吃屎她也愿意。
她玩味地睨着哀求她的徐建红，“好啊，你求我。”
徐建红眼睛一亮，双手合十，“瑾桃，我求你！你救救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我给你做牛做马行不行！”
她现在看徐瑾桃如同看救命稻草，紧紧盯着徐瑾桃的眼睛，生怕她不满意。
“哈哈哈……”徐瑾桃捂着嘴不可自抑地笑，如同看小丑一样嘲笑道：“姑姑，你还是这么蠢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她看着陷入呆滞的徐建红冷酷道：“你从来没有对我好过，还妄想让我救你。你这种歹毒的人，待在监狱都便宜你了。我为什么要救你这条毒蛇。”
现在她看这人一眼都嫌恶心，“徐建红，你就老老实实地在监狱里待着吧。咱们再也不见！”
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还没走两步，意料之中听到屋内徐建红尖利绝望的咒骂声音，她唇角一勾，以后有徐建红好受的，她慢慢后悔去吧。
她听着徐建红的骂声，心情愉快地往办公区走。
这个大毒瘤解决了，她要去问问李胜这两天在省城的情况。
怎么打了一个电话保平安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她有些不放心。
她刚拐过走廊，就被从办公室追出来的卫景扬堵住了。
“瑾桃，你别自己走。我忙完了送你。”
现在证据齐全，几个人都已经抓捕归案，判刑板上钉钉，徐瑾桃留在这里没有什么事了。
徐瑾桃答应和他处对象之后，就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卫景扬害怕徐瑾桃反悔，不说一声就跑回家，所以听见人汇报她已经探完监，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徐瑾桃看着他殷切的样子，不禁有些头疼，“那个，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你送。”
他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只得吓唬她道：
“董成没有参与这些事，已经放出去了。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那鸣子哥这两天也要回家，我让他带我。”
她一时上头，答应的太快。
现在却又后悔了。
卫景扬太粘人了，吃饭他要坐一桌，睡觉他还住在拘留室旁边，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两天她看着那些公安时不时偷瞟他们俩，还窃窃私语，徐瑾桃觉得他们肯定是猜出来一些来。
现在又想送她回家，这么一来二去的，过不了多久所有都得知道，那结婚的事还能拖多久？
徐瑾桃的语气太过坚决快速，看着她轻轻拢起的秀眉，卫景扬心里一抽，犹豫问了出来，“瑾桃你是不是后悔了？”
问完之后又觉不对，又飞速道：“你不能反悔，你答应我的了。”
她后悔也不行，做人要诚信，她不能这样对他。
徐瑾桃水灵灵的眼睛瞅着一脸紧张的卫景扬，心底不自觉升起浅浅的喜悦，他这模样还挺招人稀罕的。
她伸出小拇指去勾男人的大手，丝毫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过后悔的想法，哄道：
“不是，你看上次你送我回家一次，让我娘和队里人念叨了那么久。要是让她们看出来咱俩谈对象，肯定会催我们结婚的。”
男人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大干燥，挺好摸的，原本她只是勾着小拇指，又忍不住把整只小手窝进他的大手里。
“咱们得注意点，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咱们在公开好不好？”
原本马上公布确定名分的卫景扬听到她这似曾相识的话，心里有些失落，这丫头这种想法是一早就有的了。
他包裹住她的小手，忍不住揉捏了一下，试图商量，“他们知道不要紧的，我就说是我的原因行吗？”
又是那种可怜巴巴诱哄的语气，徐瑾桃耳根酥酥麻麻的，心底也软软的。
她有些抵挡不住，但是答应他谈对象已经算是迈出一大步了，这才没过两天他就想公布，这也太快了。
再说了，说是他的原因也不能所有人啊。
要是他妈来说情，她又不能像对他一样，她可招架不住。
她刚想开口给他柔声说明里面的弯弯绕绕，没想到突然手被他甩开，她一脸懵地看着男人，等他的解释。
卫景扬握起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徐瑾桃耳边传来旁边公安向卫景扬打招呼的声音，“卫队好。”
然后就听见面前的男人一本正经，面容严肃地回了一声，“嗯”。
她微微睁大眼睛梭巡着男人严肃的脸，他是怎么一秒变脸的？
等人走了，卫景扬看到女孩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的模样，面上郝然，跟她解释，“虽然咱们在谈对象，但是还是要注意影响，让别人看咱们牵手影响不好。”
其实按照他以前的脾气，即使没有人看见，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也不会和对象牵手的。
可是徐瑾桃还没成为他的对象时，别说牵手，抱他亲他都做过了，卫景扬被她带的承受能力不断增强，而且他内心也想亲近徐瑾桃，刚才没忍住才牵了她的手。
呵呵，徐瑾桃心里冷笑，被他气着了。
他自己还在这儿注意影响，凭啥要求公开？
徐瑾桃没了刚才哄他的念头，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什么时候敢当着人的面牵手，再说这件事吧！”然后一甩麻花辫，给李胜打电话去了。
卫景扬错愕：“……”怎么生气了？
徐瑾桃给省城招待所打过去才得知，李胜今天一早已经带着人走了。
徐瑾桃算算日子，他们走了五天了，确实也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徐瑾桃吃完中午饭，就有人叫她，说是李胜几人在保卫室等她。
徐瑾桃赶忙过去，把人领了进来。
李胜先问道：“瑾桃你没事了吧？”
徐瑾桃点头，“嗯，已经解决了。”
李胜脸上这才露出笑面来，“我就知道没事。这趟去省城也很顺利。运输队的人吃了咱们的猪肉，都觉得好吃，不柴。他们买的多，说是拿回去腌上，他们跑车的时候可以带着。一头猪差点没够呢……”
李胜说了很多，徐瑾桃仔细听着，她看了王思渝一眼，问道：
“那钢铁厂你们去了吗？有没有给王厂长送一些？”
李胜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送了，王厂长也说好。瑾桃，你猜王厂长一下订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