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多情

    徐瑾桃心里一颤,被他听见自己说的话有些心慌,但是又想起他姑姑说自己的那些话,自己说的还赶不上他姑姑一半呢!

    徐瑾桃立时又挺直腰背,扬着下巴看回去。

    周围的气氛瞬间冷凝。

    徐鸣忙打圆场,“队长,你是不是惹瑾桃生气了啊?我大老远就看着她嘟着嘴不高兴。”

    卫景扬抬步走近,徐瑾桃不自觉地往后一步,低着往徐鸣身后躲,刚才强撑起来的气势被卫景扬几个步子碾碎。

    他把王红军递给徐鸣,对望向徐鸣身后的女孩,声音沉沉,“我们谈谈。”

    没有指名道姓,徐瑾桃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她不情愿,两分钟后两人还是站到巷子里,徐瑾桃低头扣着墙上的碎屑,不耐烦道:

    “有什么事赶紧说。”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想和我结婚也是假的?”

    真的没有一点喜欢他吗?

    卫景扬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里却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瑾桃想说是,可是刚才说的太狠。

    他姑姑说的她,又不是卫景扬说的她,要是承认,自己太白眼狼。

    想说不是,徐瑾桃看着卫景扬问这话,显然是对她认真了。

    徐瑾桃贝齿不停蹂|躏着下唇,大拇指揉搓食指,第一次发觉她在对待卫景扬的关系上做的不对。

    明知道他是一个最规矩刻板的人,却几次三番的对他有意无意举止有些亲密。

    虽然男未婚女未嫁,但这不是现代,没见过也能直接嫁过去。

    就是她每次遇上卫景扬,看着男人那副规矩训人的样子,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和脑子,想惹恼他,想扒开他的外壳,想他和自己一样,情绪起伏。

    徐瑾桃已经理不清和卫景扬是什么关系了……

    上午颁奖,自从看见他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现在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态度变得这样尖锐,他心中急切,却见她低头沉默,忍不住沉声催促:“说话!”

    又训她,又训她!

    徐瑾桃被他喝得一激灵,泪珠子直接从眼眶里掉出来,一颗一颗的,委屈也跟着掉了出来,之前想的那些也全忘了,大吼道:

    “对!就是真的,我就是看不上你!我和你结婚天天挨你的训吗!我又不是受虐狂!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卫景扬她的话刺伤,额头青筋凸起,“你说我训你,我训过你几次?哪回不是你做得不对,我说你两句,是想让你好,你竟然说是受虐!我……”

    原来自己对她的关心,在她看来都是虐待。

    原来她不是没那么喜欢他,是一点也不喜欢他,和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骗他的。

    徐瑾桃看他还凶她,说她不对,又想起刚才他姑姑尖锐刺耳说她的话,更憋不住了。

    “我爹娘还没训我两句呢,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你训我!”

    于是两人针尖对麦芒,吵了起来。

    徐鸣站在巷子口听见两人吵架,心惊肉跳的。

    正不知道要怎么劝,回头就看见卫母下了楼,连忙进去劝道: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伯母下来了,让她看见这怎么说啊?!”

    卫景扬沉默立着,徐瑾桃擦擦眼泪,转身就走。

    “你们回去吃吧,鸣子哥你帮我给伯母说声抱歉,我先走了。”

    卫景扬一把拉住她,攥得死紧,徐瑾桃有一刻甚至觉得他想把自己的手腕扭断。

    “放手!”

    卫景扬看着她哭红的眼,心下酸涩,是他自作多情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也是最后一次。

    他声音低沉嘶哑,“我确实不是你什么人,以后也不会多嘴管你的闲事。你去吃饭吧,我回局里有事。”

    说罢放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徐瑾桃看着他远去的落寞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好像被蚂蚁咬一样,细细密密地蛰疼不已。

    徐鸣抱着王红军赶忙过来给她手帕擦眼泪,嘴里低声关心道:

    “你们俩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吵得这么凶?”

    徐瑾桃抽抽鼻子,摇头使劲擦眼泪,就是不说话。

    孙秀美远远地喊,“鸣子,快叫瑾桃和景扬回来吃饭,我都做好了!”

    “哎,这就来!”

    徐瑾桃在下面院子借了一盆水洗好脸后才和徐鸣走上去。

    孙秀美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瞅瞅后边两人犯人后边,没见着自家儿子,她问:

    “哎鸣子,刚才在下边还瞥见景扬的,怎么还没上来?”

    徐鸣不敢说实话,“刚才队长说局里有事,回去了。”

    孙秀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事有事,有事哪有媳妇重要啊。

    刚才还答应下来,转头又回去了。

    孙秀美生儿子的气,又见徐瑾桃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笑意,心下疑惑,这是两人吵架了?

    孙秀美更生气了,她不知道两人吵了什么,这个场合不适合说这个,她先拉过来徐瑾桃道:

    “瑾桃咱们不管他,咱们自己吃。”

    卫国民和徐康民什么都不知道,卫国英根本不知道徐瑾桃听见她和嫂子的对话,看着儿子去黏她,又是一副和善样子打趣。

    徐瑾桃被她恶心坏了,真是厉害,人前人后两副皮。

    她不想理她,却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只能偶尔应两句。

    这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热闹。

    下午走的时候孙秀美满脸歉意,拉着瑾桃不停道:

    “瑾桃,等下次我一定要他给你道歉,这孩子太没礼貌了!”

    饭桌上这孩子情绪就不高,一开始明明还是好好的,肯定是那头小犟种惹人生气了。

    估计没有下次了,徐瑾桃笑笑没说话,几人很快就走了。

    等人走了,孙秀美越想越生气,收拾好厨房要去局里找儿子去。

    也不光为了徐瑾桃,儿子这个拗扭的性子越大越不成样,以后就算不是瑾桃嫁到他家来,其他姑娘嫁进来,是跟着他受气的吗!

    但是她看着还坐在沙发上还不肯走的卫国英皱眉道:“国英,你还不回家吗?”

    卫国英不肯走,这回除了来领奖,她也是来要东西的。

    嫂子走了她正好和哥哥诉苦,把刚才看见的收音机也要走。

    她心虚,讪笑道:“我和红军再坐一会儿,好久没和我哥说话了。”

    孙秀美才不信,刚才也没见她和自己丈夫说几句。

    但是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个小姑子又想从家里拿多少东西,孩子他爸还是有点数的。

    “哦那你再坐一会儿吧,我出去一趟。”

    孙秀美下了楼,底下的王奶奶正在陪孙子玩,看见她出来,跟她搭话,“秀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找景扬。”孙秀美着急去找儿子,就要走,又让小老太太叫住打听事。

    “秀美,今天来你家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呀?我看到她下来气冲冲的,回来还问我要盆水洗脸,她说是被迷了眼,但是我瞧着是哭了,这是怎么了呀?”

    王奶奶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就等着孙秀美给她透两句。

    孙秀美一听徐瑾桃哭过,更是生气了。

    她就在厨房做个饭的功夫,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还把人惹到这个份上!

    “婶子,我急着找他有事,回来咱们再说啊。”

    孙秀美摆摆手,走远了。

    王奶奶笑呵呵地回身抱起来自己的乖孙子,“嘿嘿,绝对有事,我早晚能问出来。”

    孙秀美急火火地来到公安局却没找见儿子,抓住人问,说是出任务,不在局里。

    孙秀美让这个儿子气得胸口疼,撂下一句,“你告诉他,回来之后立刻回家,不然他就扎根在局里吧,别回家了!”就甩手走了。

    徐康民喝了酒,徐鸣送两个人回家。

    路上徐康民睡着了,徐瑾桃不说话,徐鸣想问问两人的事,可是徐瑾桃沉默地不像往常,徐鸣不敢提。

    现在徐瑾桃和老大一个地位,沉默下来是真吓人,都是不好惹的主。

    徐鸣想,还是他们自己解决去吧,他可掺和不了。

    这夜徐瑾桃再次因为卫景扬失眠。

    她不懂,为什么以前烦着的人以后再也不会找她茬,她还是不开心。

    心烦意燥的,让人难受。

    往常去县城生怕遇见卫景扬,之后几个月再去,躲避变成了隐隐的期待,可是好像那次把话说清楚之后,两个人的路线也清楚了,再没有碰到一回。

    徐瑾桃还没来及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就被养猪场新进来的小猪仔和快要生产的母猪绊住了脚,忙的像陀螺一样。

    夏天多蚊虫,又高温,不少猪得了眼结膜炎,还腹泻。

    徐瑾桃让艾国华和刘晋一边赶快治,她一边带人把场子后边的大片草地全拔了个干净,正好清出来平整土地,以作晒新收上来饲料的场地。

    “怎么样?公社来的那批猪现在情况如何了?”

    艾国华在养猪场干了几个月,身板窜了不少,也壮了,连声音都开阔不少,汇报起来条理清晰:

    “差不多了,后边的场地清出来之后吃了两天药就好了。咱们自己生产的猪仔还要等些天,不过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那就好,你和刘晋多盯着点,平时和员工多普及,就当是上课了,我给你们俩升工资。”

    徐瑾桃低头翻着记录,忙的根本抬不起头。

    艾国华摇头,“不用的,这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那我下去忙了。”

    “好。”

    艾国华出去之后,李兰芳进来,“场长,这是这个月的员工考核记录,咱们也该发工资了,还有学校那边的也送过来了。”

    徐瑾桃检查了一遍,把艾国华和刘晋的工资往上提了一档,在上面签字,“让刘芳芳再检查一遍,发下去吧。”

    她仰头靠在椅背上,稍微休息一下酸涩的眼睛。

    “好的场长。”

    李兰芳出去后,和等在门口的李胜摇摇头,示意他等一会儿进去。

    李胜转头去食堂给徐瑾桃打了一碗酸梅汤,这才抱着材料进去,“场长,这时候最热,喝碗酸梅汤吧。”

    徐瑾桃放下手里的本子,笑道:“这时候已经煮好了?”

    李胜道:“早上王霞做完早饭就开始煮,这已经放凉了正好喝。”

    剩下的知青和成人班成绩一直不错的人徐瑾桃前两个月已经全招了进来。

    现在算上她一共有五十七名员工,员工自己做饭已经来不及,徐瑾桃便把食堂扩建,食堂一样招工。

    王霞做饭好吃,邻里邻居的都知道,徐瑾桃点名让她去了食堂。

    王霞有了这份工作,从此在家里直起腰板来,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卖力,做饭也知道琢磨新花样,受到了场里员工的一致好评。

    徐瑾桃一口气喝完,神清气爽,揉揉大眼睛,笑道:“李叔说吧。”

    李胜拿出三个账本来,“这分别是猪草,麦糠和蜗牛等饲料的总斤数和账单,咱们要给他们月结了。”

    徐瑾桃长长呼了一口气,嘟囔道:

    “我下次要把你们仨分开,一股脑地全都来找我汇报,我脑子都不够使了。”

    李胜笑道:

    “场长,咱场子越来越大,咱们的生猪数量已经六百四十头还多一个,你是哪天不忙?到时候分开你又嫌不搁在一起,天天烦你。”

    徐瑾桃想了一下,“也是,那我还是忙一天吧。”

    她看好后,还给李胜,“对了李叔,今天半年节,我姐回来了,我要下午请假回家吃羊肉。”

    “食堂里我让徐兵去公社也买了半扇,你们中午吃一顿,下午让兰芳姐留足人手,剩下的人让回家吧。”

    李胜揶揄道:“你一回家,大家就等于放假,不回去也行。”

    徐瑾桃闻言瞪眼,“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周扒皮,我在他们不自在啊!”

    李胜道:“那倒不是,咱现在分了三级,上次你在学校发火的事很快传开了全大队,那后边进来的见你少,肯定害怕。”

    徐瑾桃开始收拾东西,“他们好好做事,就不害怕了。要我说,后边的那些我就应该卡死的,把他们所有的成绩单全拉出来才好。”

    李胜:“……你已经给他们分级定工资了,你不能指望所有的人自己努力啊。”

    现在的中坚力量大部分都是知青,徐瑾桃要未雨绸缪,徐瑾桃不能和他说过几年会高考的事情,只能道:

    “我要不是上次发火,又招人,你看他们还这么努力不?不行,这几天我就想着等下次招工的时候要扩大范围,等我想出来开会再说吧,你别往外说啊。”

    李胜看着徐瑾桃跑远的背影瞠目结舌,这是啥意思啊?

    除了经手财物的和兽医,其他都是养猪的,他的大场长到底要多好的猪倌啊。

    李胜突然有了危机感,不行,过两天他还要到成人班再学两天去,他绝对不能掉队,让后来的人比上来。

    徐瑾桃不知道她的话又鼓动了一波学习的动力。

    李胜去了学校后,其他员工也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也跟着去。

    他们去,社员们以为又要招工,更是涌到学校。

    学校的老师没几天就受不了了,纷纷来和徐瑾桃告状。

    那时候徐瑾桃知道后,哭笑不得,却不解释,任由他们学去。

    现在的徐瑾桃骑着自行车就想回家吃羊肉,她已经好饿了。

    结果回去就看到老院的人过来,徐瑾桃脸瞬间垮了下来。

    崔霞看见她回来,脸上笑开了花,简直像看到财神爷一样,“哎呦,瑾桃回来了!”

    崔霞瞧她不高兴,立马拿出这个月徐建勇给的钱,“瑾桃,还有一个月,钱就还完了。再辛苦你跑两趟。”

    徐瑾桃拿过钱,毫不留情道:

    “三婶不在自己家过节,跑到我们这里干什么?”

    崔霞讪笑,“你爷爷叫我们来的。”

    最近几个月,崔霞见徐瑾桃在大队里越来越有威望,自己也反过闷来,想要讨好徐瑾桃,可是徐瑾桃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崔霞只好偶尔去讨好嫂子。

    徐振宏也来了?

    徐瑾桃更不高兴了。

    她跨进院子,就见徐振宏大爷似的坐在那里指挥两个儿子做羊肉。

    徐瑾桃心里冷笑,她还没忙得过来找他的麻烦,他自己跑来招人烦了。

    徐振宏没了阮翠莲这个老伴,头发全白了,人也老了不少,但是心里作恶的念头倒没老。

    经常在外边说她见了面不打招呼,也不去看他,明里暗里说她不孝顺。

    她爹娘听不得外人说自己,经常往老院送东西。

    这老东西蹬鼻子上脸,今天还跑到家里来了。

    她还没说话呢,徐振宏瞅见她,挥着手里的树枝子笑眯眯道:

    “瑾桃回来了。过来把这盆水倒了。我老喽,动……”

    徐瑾桃根本不听他说话,直接进了自己屋。

    被无视的徐振宏脸色铁青,把手里的树枝狠狠折成几段,好像把徐瑾桃折断,然后塞到了火堆里。

    徐建业看着两人这样,端起水盆倒掉,“爹,瑾桃她忙,这些小事不用她做,我来。”

    徐振宏却不买账,“我说话她听都不听完就走,连声爷爷都不叫,不孝顺的东西!”

    徐建国现在自己有了院子,腰板也直起来,更明白他爹的自私自利。

    他娘没了之后,他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他娘越来越像,到处找他们两家的事,他快烦死了。

    听见他爹这样说侄女,当即回嘴道:

    “爹,你又没疼过瑾桃,还想让她听你的话,指挥她,傻子才叫你!她现在管着这么多的事,我们受你指挥就行了,您啊,少管点人吧。”

    徐振宏让大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又不能像之前老婆子一样破口大骂,抬手颤抖地指着儿子,“你,你!”

    徐建国往一边躲,徐振宏气得背着手出了院子。

    徐建业也不是以前了,和大哥笑,“大哥,你这嘴可是和大嫂学会了。”

    徐建国得意,“你嫂子现在都说不过我呢。”

    他伸出满是羊油的手,指着他们两人的院子道:

    “你下次也得呛回去。这些都是瑾桃争回来的,她现在这么忙,还要听咱爹的堵,那她就白争了,不如她一个人出去。咱们当大人的,不能光靠孩子啊。”

    “知道了,我和瑾桃娘想着呢。可是爹老是往外说瑾桃这不是那不是,我……”

    “你傻啊,你不会说爹啊,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天天和孙女置气,也不害臊。这样,等回来你跟我出去,他跟别人说,咱也给别人说。”

    “嗯。”

    徐瑾桃进屋先检查自己的东西,徐瑾梅带着小儿子进来,笑道:

    “不用检查了,二婶刚才让瑾杏瑾苹在这里看着呢,看你回来这两人才去找瑾桔玩的。”

    徐瑾桃这才坐在椅子上,把东西重新放好。

    徐瑾梅见她还不高兴,“瑾桃,咱爷也就趁着过节来一回,你不要为了他,自己在这儿生气,节也过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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