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人总是起的很早。
颜绵睡醒后，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摆在床头柜上，充满电的状态。
查阅了下王有为的微信消息，她起床，客厅餐盘里，陆律的简易三明治终于被制作出来了。
厨房垃圾桶里，颜绵没有看到任何垃圾，黑色垃圾袋应该是被扔到楼下了。
咬了口还温热的三明治，味道竟然还可以。
颜绵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摁开手机，手指点开微信框，莫名有些心虚。
嗯，要不然告诉陆律，自己今天就去找宁佳？
犹豫了很久。
出门的那一刻，小区楼下的刺眼阳光，无差别地攻击每个对夏天高温缺少畏惧的人。
颜绵撑起遮阳伞，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江城标志性建筑物——陆氏大厦。
又陷入了沉默。
算了，很多人等着陆律处理工作。
这是闺蜜局，没必要再把他牵扯过来。
九点半，大福公园里，颜绵等到了王有为，约莫是富人区过于浪费，捡的奢侈品垃圾够王有为潇洒一段时间。
“哟，可以啊老板，捷豹都换上了！”
颜绵拉开银色车门，对着里面不菲的内饰，啧啧称奇。
“嘿嘿！你说吧！捡钱我都要捡麻了！”
王有为熟练打着方向盘，三十分钟后，一座座红色塔尖的英氏别墅出现在颜绵的视野。
“下车，你找的乔瑟夫高级心理诊疗室，就在别墅区后面。”
“但尼玛单是进去咨询三句话，起步500，抢钱吧！”
“绵啊，和我一起钻小道不？不花钱。”
王有为解开安全带。
兰兰撇嘴，翻个白眼：“叔，我们俩走正门。”
王有为痛心疾首：“败家女！”
颜绵跟着兰兰进去。
兰兰提着网兜，要去河里捞高尔夫球，道：“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颜绵摆摆手，兰兰不认识宁佳，她自己去就好：“谢谢啦，我自己去。”
心里期待着遇到宁佳，脚步都显得非常轻快，颜绵沿着长长的柏油小路，手机握着导航。
叽叽喳喳的鸟儿，在道路两边茂密的榕树上来回跳跃。
远远的大草坪边缘，颜绵发现了熟悉的影子。
草坪上有很多孩子在踢足球。
树荫下齐铭脸上苍白坐在轮椅上，对面一位棕色格纹衫的邻家老爷爷，正嘴巴微动，不紧不慢说些什么。
宁佳站在颜绵前方不远处的杨树前，正面色严肃听着一位非常温柔知性的女士说话。
“认知行为疗法，一个短期治疗需要12至14词对话，我爸爸先会对他的病情进行概念化。”
“也就是找到他的根本信仰，或者是信仰崩塌的原因。”
听完，宁佳面色落寞了几分，忍不住咬住嘴皮。
女士道：“所以需要你的费心，他每次治疗后的消极反馈很重要，抑郁治疗的关键，在于无助感的减少。”
宁佳点点头，笑不出来。
齐铭信仰崩塌，无处不在的无助感，全是她造成的。
女士上前一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没事的。只要用心，病情不会恶化。”
……
颜绵本想上前，突然从背后拍闺蜜的肩头，潇洒道一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但是真的看到了宁佳。
宁佳很忙碌。
一会儿和心理治疗师讨论治疗方案，一会儿打电话威胁齐铭的经纪人安分守己，时不时还有律师打电话过来。
空闲的时间。
她轻轻推着齐铭沿着花团锦簇的大理石小径拐向一座别墅，路边不停有人和她打招呼。
足球被踢到她身边，草坪上的小胖子喊道：“佳佳姐姐！我的球！”
宁佳笑着把球踢回去。
看样子她在这里和邻居们相处的可以。
颜绵欣慰笑了笑，然后……
有点矫情的发现——
宁佳也将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她会自己处理难题，结交新的朋友……
心有点酸涩。
颜绵点开自己的电话记录，宁佳这段时间就和她打了一个报平安的电话。
她确实很忙，要给齐铭治疗，要找律师主持公道，要和李春分寸不让……
神色疲倦又志气满满。
这些都是很紧急又烦躁的事情。
宁佳不想让这些破事来叨扰她，颜绵理解。
可是，颜绵望着孤零零的通话记录，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惆怅。
烈阳高照，树下的影子突兀又悲伤。
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她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人生规划，自己的一方世界。
人一旦走到人生的某一阶段，注定要一个人探索漫步目的远方吗？
微风拂过，树叶婆娑，阳光斑点透过叶隙落在颜绵单薄的肩头。
莫名的，她感到有点冷。
在树下站了很久，颜绵还是没有上前敲开那座房门。
她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愫，给王老板发去感谢消息，顺便告知他，自己可能要先离开了。
夜幕降临，长长的街灯一排排站岗在路边，地面反射出大片模糊的光影。
颜绵坐路边台阶，腿边的影子矮着身子陪着她，她有一搭没一搭戳着路边的狗尾巴草。
别矫情了。
颜绵在心里告诉自己，成年人要有分寸感，好朋友也需要保持起码的私人空间和尊重。
可是。
心里另一个难以隐藏的思绪在控诉：
不是的！这些年的相互扶持，一起在贫民窟出租屋吃西瓜，一起去批发市场抢打折衣服，一起来到陌生的世界……
就算以后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拜托，也不要来的这么快吧！
她有点不想接受。
狗尾巴草被她一用力，没拔掉。
心里的荒草越来越多，颜绵再拔，狗尾巴草风中摇曳依旧。
颜绵恼羞成怒：
“连你也欺负我！我今天非要扒了你的叶子！”
双手用力，狗尾草不堪一击，颜绵也被反作用力崩倒。
孤零零的草。
孤零零的她和路灯。
真没意思！
颜绵忍不住把头埋在腿上。
不知多久。
身后突然被衣服盖住，熟悉的声音和气息默默守在一边。
颀长身形在路灯下，显得格外高大，径直盖住颜绵的身影。
“这是谁家丢失的自闭棉花糖？”
“……走开。”颜绵闷闷道。
那么大的豪宅，齐铭高额的治疗费，谁出的，不用多说。
狗骗子！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陆律没说什么废话，直接把她横抱起来。
远处的路灯看不到尽头，空旷的道路很是寂寥，空气里，四面八方，只有皮鞋和地面淡淡的碰撞声。
颜绵靠在他结实的肩头，没说话。
心跳开始慢慢同步，陆律右手托了下她的后脑勺，道：“往后看。”
颜绵侧头。
橙黄的地面反着光，两道被路灯斜斜拉长的影子在一动一晃。
“别怕。”
“很早你就有另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