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啊。这十一假期过得可真快啊，我感觉都没怎么休息就结束了。”
寝室里，林汀一边收拾着明天上班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边唉声叹气地惋惜。
距她们从北戴河旅游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十一假期也正式进入倒计时，今天是最后一天。
叶衔青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笑着开口：“哪有这么夸张，不过就是一个几天的假期而已，怎么还和人生岁月扯上关系了。”
“可我觉得累，不想去上班，也不想写论文，还是放假舒服。”林汀将已经收拾好的背包一把放在书桌上，身体懒散地往后一靠，朝叶衔青伸手，示意她把剥好的橘子分她一半。
叶衔青拿纸巾擦了擦刚才溅在指尖的汁液，又将白络撕掉，才递给她：“你就知足吧，和我比，你已经算轻松了。除了刚才你说的那两件事情外，我还有话剧社团的活动需要参加呢。”
话剧社是叶衔青刚入校的时候加入的，那会儿大一新生之间非常流行加入各个社团，有的同学甚至同时加入了三四个。为了修满学分，叶衔青也主动报了一个话剧社。
“你这都大四了，马上就毕业了，话剧社还给你派活儿？”林汀有些不理解，“我之前加入的那些社团差不多大三就都退了，大四还参加的，基本就只有社长了。”
很不幸，叶衔青还真是个副社长……
当时被硬挂上的名头，福利没见着有几分，平日里的活儿倒是真不少。
“也就最后一次了，社团刚来了几个新成员，对话剧这块还不太了解，就让我帮忙带着排练一次，这个节目结束了应该就可以退了。”
“哦，那你也别太累了，毕竟现在工作和论文的事情那么多，要是实在分不出精力，就和他们直说吧。”
“嗯，我知道的。”
——
叶衔青今日下班晚了点，担心沈榆白在停车场等太久，匆匆忙忙收拾东西从办公室出来，上了车才发现寝室的钥匙好像忘记拿了。
“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找一下钥匙带了没。”车内，车顶灯暖黄倾泄的光晕里，叶衔青将前几日刚从话剧社拿到的剧本递给沈榆白，继而垂眸在背包里翻找着。
英文剧本，又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台词，稍显晦涩。她一直都随身携带在背包里，平日有碎片时间也经常会翻出来看一看。
“不急，你慢慢找。”沈榆白接过来，看一眼，薄薄的一本，用透明文件活页夹装着，左侧用长尾夹固定，看起来整理得很是用心。
打开来，首页一行花体英文字母映入眼帘：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沈榆白继续往后翻了一页，每一句对话前都标了一个人名，Hermia前面是叶衔青，而Lysander则被分配给了一个叫向漓书的男生名。
像是话剧。这两人，饰演的是情侣？
再往下，还有一些中文批注，叶衔青的字他自然能认出来，另外一个略显刚硬。折角遒劲，笔锋凛冽，看起来，像是男生的字。沈榆白猜测，该是刚才那个叫“向漓书”的男生的字迹。
一段对话，男生的中文注解明显要比叶衔青写的多，且他不止分析自己的台词，还分析她的。
沈榆白微挑了下眉，借着头顶的灯光，侧眸去看叶衔青。她还没找到钥匙，紧抿着唇，眉头不自觉也绷着。侧脸线条流畅，好似被灯光撩起了一层细小绒毛。
像是未做思考，又仿佛深思熟虑，他开口：“这话剧里，和你演对手戏的，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叶衔青一愣，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别说是问她这种隐私的问题了，以前的沈榆白，是连看她东西都要礼貌询问，得到允许后才会打开的温文性格。
现在的他，好似有些变了。会更主动，也更亲昵自然。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叶衔青仔细回想了下，大概是从北戴河旅游回来后。
从他们的那个无意的拥抱开始，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堵无形的墙，好似正在破裂。有阳光从缝隙中照进来，叶衔青垫脚去看，明亮却不刺眼，温暖却不炙热，像是老天怜悯，刻意让她从中窥见了一丝天光。
“不是同班同学，和我是一个话剧社团的。”那把钥匙终于被她翻了出来，叶衔青边将刚才拿出来的东西重新放回包里，边开口，“我大一时参加了话剧社，最近社团有新节目要表演，就给我安排了个角色。不过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演完这个就可以退团了。”
“嗯，挺好的。”沈榆白将话剧本递还给她，倒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对她的兴趣爱好一向尊重且支持。
沈榆白按下汽车引擎按钮，车子启动，随即很快融入车流，他很自然地就转了话题，“晚餐想吃什么？”
叶衔青近日被某社交软件种草了一款网红黄鱼面，已经连续吃了两晚了，却犹嫌不够。她朝沈榆白看过去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可那表情已经足够不言而喻了。
果不其然，沈榆白接收到她这个眼神后，表情当即略显苦恼。真不是他不愿意答应她，而是连续几天都去同一家店真的会有些腻。况且那家店的环境，在他眼里，属实也有许多改进的空间。
“今天能换一家么？”
这又是一句非常不“沈榆白”的话，以往他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一次要求。
叶衔青眨了下眼，用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语气开了口：“可我还是想去他家，他家的面味道好，汤也好喝。”
半是任性，半是撒娇的姿态，眼尾微微吊着，明艳生动得好似春日枝头那抹俏生生的武陵色，是沈榆白以往从未见过的样子。
沈榆白无端喉咙一紧，他怕自己的情绪泄露得太明显，忙收回了视线，稍缓了会儿，才开口：“青青，你已经连着去了两天了，今天如果再去，就是第三天。”
“嗯，我知道。”
“他家环境不太好。”
“一般这种味道好的私人餐馆，环境都一般的。”
“这个点去了，不一定还有座。”
“可以先去看看。”
……
沈榆白哪里拗得过她，最终车子还是在前两次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如沈榆白所料，这个时间点顾客很多。他们等了将近十几分钟才终于有人离开，老板帮他们安排了座位，靠近门口的一排，能看见今晚的月色。
“两碗黄鱼面，谢谢。”叶衔青点单，她迎着月光，眼底仿佛盛满了月色。
叶衔青对这里的黄鱼面是真爱，吃了面，汤也丝毫没有放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她的感染，沈榆白以为他是没胃口的，至少在到达之前他都是这样觉得的，可最后面和汤也全部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比叶衔青吃的少。
吃了面，两人往回走。老旧街区，街道狭窄，车没办法开进来，停车的地方距此处有几百米远。
途径一家奶茶店，叶衔青只稍稍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沈榆白便主动提出要帮她买一杯。
按照她喜欢的口味挑的，清甜的杨枝甘露，还特意交代了店员多加芒果丁。
旧城区，路灯也不怎么亮，昏黄的光线从树影中投射下来，好似被人在灯面外罩了一层模糊的琉璃灯罩子，眼前人的面容都被晕染得更为柔和了几分。
棉麻材质的长裙摆随着晚风摆了摆，一角蹭在他的裤腿上，沈榆白喉结滚了滚，心头异样，身体却没动。
许是这夜晚，这晚风，这昏黄的路灯给了他勇气，沈榆白忽地就想再往前一步，他停住脚步，盯着叶衔青手中的杨枝甘露，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这个，好喝吗？”
“好喝。”
“那……我尝一口？”
叶衔青愣住了，吸管咬在嘴里，久久没了接下来的动作。片刻反应过来后，慌得忙将吸管松开，眼神跟着也垂了下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榆白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在灯光月影下落下一小片秋叶形的阴翳，他以退为进：“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就不喝了。”
“你……真想喝？”叶衔青抿了抿唇角，还是没将眼眸抬起，“那你刚才怎么没买两份？”
“……我……我忘了。”沈榆白没说实话。
一阵静默，叶衔青忽地将奶茶递给了他：“你要是实在想喝的话，那就尝一口吧。”
只有一根吸管，他要喝，就势必得用她刚才喝过的那根。
沈榆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接过便快速喝了一口，低声答：“还真挺甜的。”
叶衔青喝过的吸管，他只轻轻碰了一下，便立马一阵脸红。好在这会儿是晚上，路灯也算不得大亮，不至于将他的小心思暴露出来。
“嗯，”叶衔青接回奶茶叮嘱他，“要是觉得好喝的话，下次你可以多买一份。”
即便是叮嘱，也依旧含着浓浓的愠色和化不开的潮气。
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好似什么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