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宜有一处小巷，石板路，红灯笼，几阶石梯潺潺流水，天不亮便升起浓浓烟雾，等天光初见，大爷大妈们就骑着早餐车，开始出摊。季漪漪定的酒店就在这附近，以便起来吃个早餐，初高中就在这附近，所以这里的早餐她从小吃到大。她最爱的是李大爷家的馄饨，她的馄饨包法就是他教的。只是，今日早早地来了，却迟迟不见他家开门。

    季漪漪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推拉门被人打开锁，她像个流浪的在路边蹲着守点，一下子起猛了有点头晕，她走过去。发现不是那位大爷，而是一位年轻小伙，不过也认识，是李大爷的儿子，毕业后进入企业实习，下班后她经常来这学手艺。

    她走近门口，那小伙正在忙，没注意到门口站了道身影，季漪漪还有点心理建设的时间，她有快半年的时间没有来这儿，在繁华地段待久了，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有了那些铜臭味，开始与这里脱节，她紧张敲了敲门，怕吓到他，轻声喊：“李任？”

    事实上，李任被吓到这件事，不在她的声音大小，而是她怎么会认识他。李任将昨晚没来得及收的碗筷，正要抱着进厨房，突然有道轻柔的女声叫他名字，他扭头看去，门口站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他的印象里乃至久远的记忆里，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李任疑惑：“你是？”

    昨晚没有收拾，地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跟油混在一起，季漪漪小心翼翼走进去，里面的灯光很暗，她看清他眼底那一片疑惑，试探问：“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漪漪啊。”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季漪漪”已经死了，他们也许也收到她的死讯，她这么冒冒失失报出自己的名字，估计不信鬼神的人都要被她吓到，何况是一向胆小的李任，她张了张口，正要补救，就听见那人更加疑惑的声音：“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清晨的空气比任何时间段的都要新鲜，季漪漪隐约想起之前李溢水的反应，以他那样睚眦必报的人，见她两次，不可能只是这点反应。此时此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呼吸屏住，连表情都忘了收，呆呆地望着他。

    李任被盯着许久，从小腼腆的性子顿时脸红，他摸着头道：“小姐，你是来吃馄饨的吗，不好意思啊，本店这几天不开门，可能得让你白来一趟了。”

    季漪漪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嗡嗡响，本来一切清楚的思路，现在像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缠在一起，她扯了抹笑：“是我认错人了，请问李大爷在吗？”

    她还是抱着希望，也许只是这人不记得她了。

    谁知，李任说：“不在。”

    “前几天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失去了父亲，李任垂下眼睫，本来消化好的悲痛又一刻弹出来。

    季漪漪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黯淡的灯照着她惨白的脸。

    ……

    按着李任给的地址，季漪漪独自去给李大爷上了炷香，从墓地出来，她打车去了岑舟公司。

    正值中午，写字楼的办公区跑得空空荡荡，同事们正边走边讨论楼下开了一家新餐厅，邀着去尝尝，岑舟的秘书夹在她们中间，凭借着多年的职业社交，仅仅一天就已经跟办公室职员混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她摇头哭叹，“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我得给老板点外卖。”

    闻言，几位职员面面相觑，手搭上她的肩，语重心长道：“你多保重。”

    虽然身为岑舟秘书的工资待遇要比办公室的人要好一点，但这两天下来，他们已经见识到新老板的雷厉风行，对她能呆在这样的人身边好几年表示佩服。一人一句地聊起岑舟的八卦来。

    “老板有女朋友了吗？”“老板会不会不喜欢女人”诸多这样私密的小八卦，秘书想起这两天见到的情景，每当她去办公室送文件，老板不是对着手机发呆就是对着电脑，偶尔皱眉，偶尔又喜眉散开，而且看手机的次数还明显增多，有时聊得忘我，连她在办公室站了两分钟都没有发现。她无比肯定，老板肯定有情况。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跟别人说的啊，要是传到岑舟耳朵里，她的工作可能就要不保，他最忌讳身边人把他的事情传出去。

    不过，她是有点白担心了，自岑舟从办公室出来，告诉她“今天中午的饭不用订了”，然后又加快脚步走向电梯时，公司许多同事开始猜测起来。

    “刚刚我去拿外卖，前台有一个女孩，说要找咱们岑总。”

    “我也看见了，不过戴着口罩看不清脸长什么样。”

    “岑总走这么急，不会是去接她吧。”

    “我有个猜想，你们说，那个会不会是我们老板的女朋友。”

    不过都是些猜测跟闲聊，他们没当回事，聊了一会儿又各种吃自己的饭去了，只是偶然抬头，就看见他们的岑总领着楼下那位姑娘，时不时低头跟她说两句笑时，有人开始后悔，应该用来打个赌赚钱的。

    外面一锅粥又搅在一起，各说各话。

    “我说吧，那个女孩一看就不简单，身上颇有正主的气质。”

    “我去，真是岑总女朋友啊，我撞见了这个小秘密，岑总会不会扒我皮啊。”

    “怪不得岑总不要人给他订外卖了，原来是女朋友来投喂他了，啊啊啊，好甜啊。”

    原本只有自己知道的苗头加没想到岑总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秘书，顿时感觉心塞。

    一道门阻隔了外面所有的眼光跟悄悄话，一进办公室，季漪漪就将口罩摘下来，露出那张清丽的小脸，她还有些惊魂未定：“我感觉这样好高调，好多眼神落在我身上，估计现在外面都是八卦你跟我的声音。”

    岑舟将打包盒拿出来，一一拆开，黄焖鸡的香味散开来。他漫不经心开口：“带证的，怕什么。”

    “等会儿在适应，先吃饭。”岑舟给她拆开筷子，递给她。

    季漪漪有些羞赧：“我哪有不适应。”

    岑舟笑了声，拆开自己面前的盒饭。他吃的很快，只七八分钟的时间就把盒饭消灭完了，季漪漪才刚刚开始吃了点菜，就看见他放下了盒饭，惊讶的眼神：“你你这么快就吃好了？”

    岑舟看着她，那眼神里仿佛写着“是你太慢了”。

    季漪漪又慢吞吞吃了口米饭，“吃太快会对肠胃不好。”

    在岑舟的注视下，季漪漪只好加快自己的速度填饱肚子，她胃口不是很好，还剩了很多，她动手收拾了一下桌面，“我会不会太浪费了，好像……”

    话音还没落完，一只手捉住她，轻轻将她往怀里带。

    季漪漪下巴被压迫式地抵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力道，“咦？怎么了你。”

    岑舟：“想抱一下。”

    季漪漪没作任何挣扎，等他抱够了，才活动了一下身子，依旧在他怀里，有些昏昏欲睡，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打算放开，干脆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睡过去。

    风和日丽。

    季漪漪醒来时，快一点半了，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她回神了一会儿，才愣愣从沙发上坐起来，桌上的垃圾已经被人收走了，岑舟就坐在不远的办公桌前办公。

    听到动静，岑舟分神看过来，“睡醒了。”

    季漪漪捏着他的外套，有点不好意思点头。她怎么可以睡得这么沉、

    “你先玩会儿手机。”岑舟说，“我把这点工作做完就带你出去玩。”

    季漪漪点点头，又重新躺下。

    办公室很安静，季漪漪在追剧，没调音量，耳边全是岑舟啪啪键盘的声音，岑舟时不时会看她两眼，而后露着笑继续看电脑。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小时，岑舟开完最后一个线上远程会议，同时，季漪漪的手机响了，是企业微信的同事。

    她点了接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问她上次借的相机放哪里了，没找到，上次用相机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目光瞥见岑舟已经起身走过来，他今天没有系领带，扣子解了两颗，本身洁白的衬衫被他穿出几分浪荡公子的气质出来，不过还好，脸长得很正形，是一位很正经的老板，正是这种，才更引人移不开眼，有种想破坏的恶劣感。

    电话还通着，对方正问她“是不是把江曾微信拉黑了”，她才回过神来，有些罪恶横生，她对着岑舟竟生出那样的想法，真的是罪过，她赶紧把注意力放到电话里。

    岑舟刚走近就听见她在跟电话里的人解释：“真的是抱歉，我玩游戏玩输了，所以才把他微信删了，我回去一定请他吃饭。”

    几句信息，岑舟便已经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才几天时间，就知道她把他微信删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时刻在关注她的动态。季漪漪已经挂了电话，岑舟挑了挑眉，将她的手机抽走，挨着她坐下，抱歉的语气，“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季漪漪：“？？？？”

    怎么突然，这么……委屈？？？？

    男人继续开口：“要不你加回来吧。”

    季漪漪眨巴了一下睫毛。

    很大度地说：“也好，我亲自跟他解释。”

    季漪漪是有点老实在身上的，听他这样说，还真的要重新去添加回来，岑舟危险眯着眼，伸手扣住她正在复制电话的动作，咬着牙，“你还真加？”

    季漪漪天真地抬头：“不是你要我加回来的吗。”

    岑舟：“……”真服了。

    “你听不出我是故意的？”

    季漪漪还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反应了许久，才咯咯笑出声。

    岑舟气得想掐她的脸。到底也是没想打断她，等她笑够。

    季漪漪把笑出来的眼泪花擦掉，看着男人阴沉的脸，弯着唇认真道：“岑舟，我的脑回路跟你们不太一样，不是很能听懂你们的意思，所以，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不要拐着弯的让我去猜，好不好呀。”

    岑舟沉沉的表情得到片刻缓解，因为女孩的一番话，黑眸又降为更深的颜色，他看着她的唇，慢慢移到她的眼睛，像快要被解救的困兽，低声问：“那我能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