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寒假已经接近尾声。
中午吃过饭，卓雅芬在厨房煮汤圆，一个个包裹着黑芝麻的糯米团子下锅，随着煮沸的开水又翻滚着浮上来。
“这汤圆啊，还是芝麻味的最好吃。”
卓雅芬絮絮叨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房间里。
宴知欢正在收拾行李，护照，签证，录取通知书在寒假前就已经办好，其他资料这段时间也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妥当。
最后清点了一遍，又看了眼柜子里的衣服，犹豫着要带哪些过去。
“知欢，先出来吃汤圆吧。”卓雅芬敲了敲门，叫她。
“就来。”
她随手拿了条围巾披在肩上，汲着拖鞋走到客厅。
刘宇豪已经坐在餐桌旁了，拿着勺子慢悠悠舀着汤圆。听见她出来的动静也没抬头，只顾盯着手机看，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年前他因为在酒吧有演出，直到大年夜的前一天才从京市回来，气得刘国达指着他又是一顿大骂，恨不能直接把他赶出家。
无奈刘宇豪自从高考以后就开始离经叛道，人也皮实了不少。刘国达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当回事。
骂归骂，总不能真在大年夜让他露宿街头。卓雅芬和宴知欢好说歹说，给足了刘国达台阶，这才算是避免了一场家庭纷争。
刘国达在年初十的时候就开始上班了，大约是放假刚上来公司事情多，最近几乎每天都加班。因此这会儿坐在餐桌上吃汤圆的只有家里剩下的这三个。
刘宇豪野归野，半个多月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也真有了一家人的氛围。
难得的安静祥和。
“宇豪，不在家里再多待两天吗。”卓雅芬喋喋不休，“你乐队的事我跟你爸提过了，他其实不反对了，不过你也知道你爸这人好面子，拉不下脸来跟你讲，你别太往心里去。”
刘宇豪嗯了一声，“我知道，不过乐队那边事情多，过几天还有演出，得提前回去。”
“这样，”卓雅芬顿了顿，“那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是缺什么的话跟阿姨讲。”
“不缺什么了。”
“那好吧。”
卓雅芬吃了口汤圆，忽然又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操作一番，“这过了个年，也没给你们两个孩子买新衣服，正好宇豪明天才去学校，下午你们两个去街上逛逛，买点衣服鞋子什么的。”
宴知欢闻言，抬眸看看她：“我就不去了吧。”
“你也去买一些，我查过西班牙那边的天气了，比我们这稍微热一点，多买点，好换洗。”
话落，手机上响起转账到账的声音，紧接着是刘宇豪的。
宴知欢瞥一眼，“都十五了，还有红包收啊。”
“我下午要去一趟工厂。年后流水线上工人应该会流失一批，过了十五工厂也快开工了。主管让我先过去一趟商量一下，我就不陪你们去了。”
卓雅芬学历不高，全是因着这两年工作表现好，才被主管带着，帮忙处理一些人力资源方面的杂事。
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但卓雅芬很是积极，说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宴知欢笑起来，调侃道：“我妈可真要成了职场女强人了。”
“贫嘴。”卓雅芬笑骂她一句，又转头去问刘宇豪：“宇豪，可以吗？”
宴知欢抬眸看看坐在对面的刘宇豪，他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听见卓雅芬的话，咂了一下舌头，道：“也好。”
刘国达一不在，他就让人省心了。
正吃着汤圆，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宴知欢瞟一眼，距离上一轮新年短信轰炸不过半个月，又迎来一大波元宵节的问候。
她认命拿起手机挑着人回复，关系一般的群发一遍，要是打过交道的，还得斟酌一下回复的字句。
往下翻的时候，又看到之前许清硕发来的消息。
每天的早午安问候，闲暇时无聊的对话。
一条一条看过去，连自己都觉得幼稚好笑。
“男朋友发来的？”
身边忽然响起刘宇豪的声音。
宴知欢慢条斯理收起手机，看一眼已经去厨房的卓雅芬，回道：“你一个大男生，怎么这么八卦。”
刘宇豪半靠在桌子上“嘁”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知道啊，要不是你白担了我一个姐姐的名头，我才懒得管。”
“我要你管了吗？”宴知欢笑眯眯的，“不过还是谢谢你没在我妈面前走漏了风声。”
“你别以为我是故意不说，”他瞟她一眼，脚尖踢了踢椅子脚，“你这不是要去西班牙了吗，应该也快分了吧，就没那必要给别人添堵了。”
还挺会为他人着想的。
宴知欢有点好笑，抿了抿唇：“也不一定吧。”
刘宇豪嗤笑一声，“不要告诉我你还要来个跨国恋啊。人家异地恋都得闹分手，你这去了西班牙，一去就是一年，你还能管得住他。”
“我是管不了。”她笑笑，余光瞥见卓雅芬正要从厨房里出来，于是压低了声音，“那你帮我管。”
刘宇豪连连拒绝：“别，我可不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卓雅芬只听到了后半截，问：“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宴知欢便朝她笑一笑，“我听说表舅家的洗浴中心快开业了，想让宇豪到时候带着他乐队里的成员去热闹一下呢。”
“哎哟你别出这种馊主意了，他们这帮糙老爷们怎么能听得懂宇豪的表演哦。”
******
今年海市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空气潮湿寒凉，直渗到人骨子里去。
可是依旧没有下雪。
宴知欢从熟睡中醒来，朦胧中看着窗外一片雾气迷蒙，晃然有一种分不清身在何处的迷茫。
伸手摸到手机看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
有未读消息，是许清硕发来的。
【到海市了】
信息是半夜十二点发过来的，这个时间，她通常都睡熟了。
给他回了消息，看看聊天界面，还真像在跟他正经谈恋爱似的。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无意识地微微翘起。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划破一室静谧。
宴知欢一愣，小声接起了。
“是我。”
嗓音清冷倦怠。
宴知欢清了清嗓子：“嗯，我知道。”
他低声笑了笑，声音轻柔：“这么早就醒了。”
“有点睡不着。”她问他，“你在海市。”
许清硕背倚在沙发上，慢悠悠吐了个烟圈儿，酒店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沪城。
他的女孩儿，就在他身边呢。
窗外微弱的光亮印在他脸上，一抹温柔淡淡在他眉间漾开。
宴知欢应了一声，声音轻轻地，叫他：“许清硕。”
“我在，怎么了。”
“没事，”她顿一顿，“在这里待几天？”
“后天下午回。”他很轻地笑了声，“想我了？”
一时间没了声音，电话里安静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想到床头柜里放着的，一枚男士的蓝宝石袖扣。
是昨天跟刘宇豪逛街时候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他。尽管价格不菲，她仍是在刘宇豪异样的目光中买下来了。
毕竟他也送她手链了不是吗？
谈恋爱嘛，不就是要礼尚往来。
电话那头的许清硕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半晌，又缓缓开口：“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跟我约会？”
宴知欢捏了捏手指，迟疑片刻，说：“有时间。”
不约会怎么能叫谈恋爱。
******
中午一家人在外面吃了个饭，说是趁着刘宇豪还没回京市，一起提前为宴知欢践个行。
饭后刘宇豪便直接去了高铁站，他下午两点的动车回京市。卓雅芬和刘国达也掐着时间，匆匆赶去上班
宴知欢一个人回了家。
走到电梯间，隐隐觉得身后有人。细碎的脚步声，循着她的步伐，时快时慢。回头却看不到人。
心底忽地便有些不安。
好在电梯很快下来。按楼层的时候她还留了个心眼，乘电梯到十楼，又从楼梯间下了两层才回家。
进门的时候还感觉心慌，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多心罢了。
这时手机响了，是许清硕。
“吃过饭了？”
嗓音温润，稍稍安抚了她的不安。
宴知欢心下舒了口气，“吃过了。”
“我今天可能得加班，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没关系，我本来也是要在家里吃的。”
“好。”他笑了下，“那我们约在哪里见。”
她走到窗前，站在视线盲区往外张望了一下，语气迟疑着，“你忙完了，到我家来接我，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许清硕似乎是愣了一下，小几秒，才缓缓开口：“你确定？”
宴知欢才意识到话里的歧义，伸手抚了抚额头，“我的意思是，到我家楼下等我。”
“好。”话筒里传来他清朗的笑声，“还早，你再休息会儿吧。过来了发你消息。”
挂了电话，把地址和定位发给他，一头栽倒在床上。
只剩三天了啊。
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她好像，太过投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