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涌

    寒假回家两三天的功夫,期末考试成绩已经下来了。

    刚忙活完的卓雅芬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儿起了个大早坐在客厅发呆,走过去放下手上的果盘:“知欢,累的话回房间休息会儿吧。”

    宴知欢抬手勾起耳边的碎发,朝她笑笑:“妈,我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哪里能累得着。”

    卓雅芬轻拍她肩膀,安慰地笑了笑。

    有一段时间,宴知欢曾叛逆到让她觉得恐惧,她甚至一度害怕她会步上宴北川的后尘。

    好在搬了家以后,宴知欢便回到了正轨。乖巧懂事,甚至在她再婚这件事情上,她也是百般支持。

    “你也别整天待在家里了,好不容易放假了,去找同学玩一玩。”卓雅芬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转而道:“要不晚上跟妈妈逛街去?”

    宴知欢笑一笑,察觉到了卓雅芬的迟疑,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高三复读那年,她的心思几乎全放在学习上,哪里来的什么要好的朋友。更何况,以前跟季安那一段,卓雅芬恐怕也是看在眼里,还一直记在心里。

    “外面有些冷,还不如家里舒服。”宴知欢拿了块苹果,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刘叔叔今天还加班吗?”

    临近过年,刘国达就职的物流公司愈发忙碌,时不时的都要加班到半夜。她回来这几天,都还没跟刘国达一起吃过晚饭。

    “不加班,刚打过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了。”卓雅芬柔声道。

    宴知欢眉眼一挑,揶揄她:“那还带我去逛街,你们还是多培养培养感情吧。”

    卓雅芬笑骂:“你这丫头,怎么总是没大没小的。”

    宴知欢笑得明媚:“瞧瞧咱们卓女士这脸,这身段,要说你是我姐姐,别人都是信的。”

    卓雅芬被她一调侃,那张与她有着三分相似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宴知欢歪了头,视线落在卓雅芬眉眼间。

    她们母女早些年过的并不太好,卓雅芬也几乎不怎么保养,好在她皮肤天生的细腻,并不怎么长皱纹。加上这几个月心情也好,面色红润。四十多岁的人了,看着倒像是三十多一样。

    “你呀,别老说我。”卓雅芬指尖轻点她额头,“学校里要是有合适的男孩子,可以多相处相处。”

    宴知欢愣了愣,忽然想到许清硕。

    她回海市以来,他经常会打过电话来。有时候发信息,告诉她自己的行程,倒真是在跟她汇报似的。

    宴知欢苦笑一下,“当父母的怎么都一个样,就好像上了大学,凭空就能变出个男朋友似的。”她朝卓雅芬摆摆手,念叨:“再说了,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哪来的时间去处男朋友。”

    “好了,妈妈也只是随口问问。”卓雅芬瞧着她这副样子,不禁无奈一笑:“不过要真的有合适的,一定要先带来给妈妈看看。”

    宴知欢嘴唇嗫嚅了几下,心想自己要真是把许清硕带回来,恐怕得吓坏不少人。

    她最近,越来越多的想起他。

    他说他可以跟她约定好,等她从马德里回来。

    她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同意了。

    多幼稚啊,两个成年人,还跟小学生似的做什么约定。

    “行了行了瞧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卖女儿呢。你一直不找都行,我也就随口一说。”卓雅芬见她不说话,拍拍她的手,继续安抚道:“倒是你出国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宴知欢笑笑,“你和刘叔叔也要注意身体。”

    话未落,门口就传来刘国达的声音:“雅芬,知欢,我回来了。”

    母女俩相视一笑,谈话也就到此为止。

    ******

    张秀梅现在住在县郊,距离京市将近两小时的车程。

    许清硕车子刚驶进小区,远远就见有人站在楼道门口。近了才看清楚是林姨介绍过来的住家阿姨。

    阿姨并不认识许清硕的车,但他来之前有打过她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觉得应该就是他。于是便朝车子挥了挥手,果然车子很快往这边开了过来。

    下了车,阿姨迎上来:“许先生,来了啊。”

    许清硕淡淡应了声。

    阿姨姓孙,原来住在乡下,早几年丈夫意外去世了,孩子在外面工作,常年不着家,这才想着出来找点活。正巧同村在城里做阿姨的林大姐找到她,说是自己的雇主需要找个婆子照顾他独居的母亲,待遇优厚。她本就想着能赚点钱,也就收拾了东西直接过来了。

    第一次见到许清硕和他母亲张秀梅,她只觉得这两母子生疏的紧,不过想到林大姐交代过她的少说话多做事,她也便不多想了。

    跟张秀梅一住就是快三个月,相处下来只觉得张秀梅为人处事都有些尖锐,嘴里时不时会念叨些陈年旧事。大多是讲自己风光时候的景象,偶尔也提起许清硕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这期间许清硕一次也没来过。她起先还对许清硕有些嘀咕,只觉得他不关心自己的母亲,后来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事,再看张秀梅时便有了些额外的感受。

    阿姨帮着许清硕把年货拎上,带着往楼上去,边走边聊天,半是热情半是拘谨:“许先生,路上过来还顺利吧?”

    “还好。”许清硕仍是没什么表情,问了句“她最近怎么样?”

    阿姨顿了下,又顺着台阶往上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许清硕问的是张秀梅。

    “张姐啊,身体挺好的。平常白天就在家里看看电视睡睡觉。晚上会出去,回来的有些晚。”

    说到回家晚的时候,阿姨局促地看了许清硕一眼,生怕他觉得自己工作没做好,赶紧补充了一句:“张姐她也不让我跟着。”

    许清硕随口应了声,似乎这句略带关心的问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房门口。阿姨掏出钥匙开了门。阳台上窗户大开着,冷风从外面灌进来,把浅黄色的窗帘吹得高高的。电视机里还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客厅里却不见张秀梅的人影。

    阿姨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匆匆跑到阳台上去关窗户,一边念叨着:“怎么把窗户打开了。”

    屋子里摆设很简单,都是些必要的家具和电器,打扫得也很干净,唯一让人感觉突兀的就是放在鞋柜上的一排高跟鞋。

    许清硕看了一圈,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人呢?”

    “我出门的时候还在看电视,可能是看累了,去房间休息了。”阿姨关好窗,不安地挺了下身子:“我过去看看。”说罢,朝主卧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门口,卧室的门先打开了。

    张秀梅化了妆,脸上擦粉,涂着口红。穿一件深蓝色收身的长款大衣,拎了手袋,汲着拖鞋正从房间里出来。

    “去哪儿?”

    张秀梅听见声音愣了愣,朝门口看去,这才发现许清硕正站在门廊处看着她。

    “就出去一下。”张秀梅走到鞋柜旁,在一列并排着鞋子里面逡巡一圈,挑了一双红色带防水台的高跟鞋,自顾自弯腰换鞋。

    这几个月也许是阿姨照顾的好,也许是即将从诈骗案里脱身心情好,这张与许清硕并不相似的脸上,又透出了几分许清硕熟悉的神色。

    “怎么?又有相好的了?”

    张秀梅顿了顿,脸色有些尴尬:“没有,没有,就是个普通……朋友。”

    “是我给你的钱不够花了?还是我找的人照顾不好你?”

    还站在卧室门口的阿姨挺了挺背,偷着瞄了眼正对峙的两人,不知这个时候该不该插嘴。

    张秀梅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还是闭上了嘴。

    “说话啊。”许清硕盯着她,下巴轻抬着,声音并不大,可语气里的不耐烦任谁都听得出来。

    “好歹我也是你妈,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你就这么跟你妈讲话的?”

    张秀梅放下换了一半的高跟鞋,慢慢直起腰,对上许清硕的脸。

    这张脸跟她真的是一点都不像。不仅是脸,就是性格脾气,跟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

    “别这么激动,”许清硕扯了扯嘴角:“放心气坏身体。”

    “你住嘴!”张秀梅脸上红白交加,恨恨道:“是,是我命不好。当初你爸做生意亏的一塌糊涂,我要是不走,你们爷俩还不知道要怎么巴着我吸血呢!现在你是有钱了,知道要来看我的笑话了。可你再出息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得给我养老送终,你再瞧不起我,你照样还是你看不起的女人的儿子!”

    许清硕嘴角一扬,神色渐冷:“你说的对,所以你这是又要出去鬼混了?”

    “你给我滚!”张秀梅颤抖着手指指向门口,声音尖刻,几乎是在吼叫了,“滚!”

    许清硕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离开时把门重重撞上,声音嗡嗡,回响在狭窄逼仄的楼道里。

    稍稍平复了气息,正要下楼,身后门吱呀一声轻响,又开了。他僵了一瞬,还未有什么反应,就听见了阿姨的声音。

    “许先生。”

    许清硕深吸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阿姨追上来:“许先生,我送你一下。外面雨夹雪呢,你也带把伞吧,别淋着了。”

    许清硕接过伞:“好,谢谢。”

    “哎,不用。”阿姨搓了搓围裙,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

    她活了这么一把岁数,经历的也不少。许清硕的年纪比她儿子大不了几岁,她有心开解这对母子,却又怕自己火上浇油。就这么纠结了片刻,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楼。

    “以后我就叫你孙姨吧。”许清硕在楼梯口站定,语气已经平静了很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这里条件比乡下好多了。要不是每个月拿着工资,我都觉得我是来享福来了。”

    许清硕笑了笑,情绪并不高:“孙姨,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吧。”

    “好。”孙姨叹了口气,看着他坐上车。

    车子发动时,车窗降了下来,许清硕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刚才太着急了,这个给你。”

    孙姨推拒:“不用了许先生,你每个月给我发的工资已经很多了。”

    “拿着吧,一点心意。”

    孙姨又客气了几回,抵不过许清硕的固执,也就收下了。

    车子很快离开,孙姨瞧着车屁股绝尘而去,想到此刻正坐在客厅发呆的张秀梅,又重重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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