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知欢对上他眼睛，突然感觉到一种迟来的窘迫感。
“行了行了，已经认识了，不用你介绍。”许瑞邦说着，视线一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的女孩。
宴知欢个子本就不高，此时站在许清硕身边，更显得玲珑娇小。
许瑞邦从前只觉得他这个儿子清冷的很。大约是因为他母亲的离开，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大家也都默认他喜欢的就是柳家那个姑娘，优雅稳重。
而眼前这个女孩，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青春洋溢，柔顺乖巧，跟柳叶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之前听赵祺阳说起在餐厅遇见两人约会，许瑞邦半信半疑。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竟还有些难以置信。
老实说，他挺喜欢这小姑娘，甚至觉得他这个儿子一把年纪，着实有些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许瑞邦还待说些什么，那厢许清硕已经拉了宴知欢往沙发上一坐，对着他淡淡道：“你身体不好，别一得空就到处乱跑。”
“我过来看看你，怎么就叫乱跑了。”许瑞邦白了他一眼，跟着坐下，看到茶几上拆封的药盒，皱了皱眉，“还不是林姨，昨晚非说你脸色不好，在我耳边叨叨了半天。不然就你这地方，你以为我想来。”
老头子一大把年纪，还跟年轻时一样嘴硬心软。
许清硕了解他的脾气，不计较他嘴里不着调的话，捏了捏宴知欢的手，话却仍是对着许瑞邦讲的，“我就是小感冒，没事了。你自己也注意一点，不舒服记得打我电话。”
“知道知道。”许瑞邦嘀咕着，冲林姨招了招手，示意她拿来文件袋，把几份资料递给许清硕，“这里是股份转让的资料，已经签过名了。”
许清硕拧了拧眉，从他手里接过文件袋：“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早退休了，不耐烦医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迟早都要交给你的。”沈瑞邦端起茶杯喝一口，似有若无瞥了眼宴知欢，面上笑意隐隐，“再说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这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事业总得做起来吧。”
宴知欢听了这一耳朵，多少有些尴尬。她出现在这里，别说许瑞邦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跟他许清硕关系不一般。
许清硕这年纪，在父母辈的观念里兴许已经是大龄未婚男青年，催婚是自然的。
跟他在一起，她很愉悦，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满足。
她愿意跟他谈恋爱，也喜欢跟他做.爱，至于跟他结婚……
想什么呢宴知欢。
她心下暗骂一声，从许清硕手里抽出手，没看他，同许瑞邦打了声招呼，起身去厨房给林姨帮忙。
许清硕手里一空，眯了眯眼睛看她动作，也知道她现在大约是有些不自在的，便随她去了。
厨房里林姨正忙得热火朝天，又是洗又是切的，看这架势许瑞邦应该是要留在这里吃晚饭的。
宴知欢庆幸自己还算会做些菜，否则里外都没有她能插手的地方，她恐怕得现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林姨在江家待了有好些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许清硕家里出现女孩。此时见她主动到厨房帮忙打下手，说话也带着笑，觉得她不娇生惯养，还很懂事，更是对她另眼相待。
没一会儿，许清硕同老爷子谈完了事，饭菜也很快上了桌。宴知欢本以为依许瑞邦的性子，总还得跟她聊聊家庭父母云云，没成想许瑞邦闭口不谈这些，只一个劲问她饭菜合不合胃口，让她多吃些。
宴知欢看一眼正低头吃菜的男人，眉眼清俊，唇边一抹浅淡笑意。
他向来体贴入微，要说他没有跟许瑞邦说过些什么，她是不信的。
饭后天色还早，许清硕留了宴知欢一个人在家，自己送许瑞邦回去。
回来的时候，宴知欢已经占了他的书房，正在查资料。察觉到他回来，也没停下手上动作，认真记着笔记。
书房里，灯光如炬。
她低垂着眉眼，聚精会神。
很乖。
许清硕一直知道她是个好学生，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乖巧模样，乐观也上进。
但总有些时候，她身上会冒出一股子狡黠又带点坏的劲头，判若两人，又浑然一体。
他只听她提过几句家里的事，当然那也不重要，只是忽然想到老头问他的事。或许，他确实应该考虑一下。
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许清硕才举步走到她身边，俯身亲她的脸颊。
注意力被分散，宴知欢也不恼，放下笔，仰起脸也想去亲他。唇瓣触到他微微泛着青茬的下巴，些许刺痛，很真实的触感。
朝他眨眨眼，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吃晚饭之前，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许清硕温和地看着她，笑一笑，弯了腰将她抱起，“是说了一些。”
“说了什么？”
他搂着她在落地窗前的沙发坐下，下巴抵在她肩膀，柔热的呼吸落在她耳侧，“他问我……”
许清硕看向她嘴角带了微微笑意：“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
“我告诉他，”他伸手抬起她下颌，垂下眸子对上她眼睛，“起码，也得等你毕业以后。”
宴知欢一怔，这个人，居然还会开这种玩笑？
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又仿佛带了几分认真和试探似的。
许清硕指尖抚过她眼角，轻缓的嗓音飘下来：“其实我并不反感结婚这件事。”
他说着，抿唇笑了笑，“对了，我跟你说过我之前的事么？应该没有吧。”
宴知欢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问他：“你以前什么事？难不成你还离过婚？”
他被她逗笑，撇开脸笑一笑，沉吟几秒，才又道：“没有结婚，不过，我之前订过婚。嗯，应该是六七年前了。”他垂眸看向她，视线很沉，“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都是一起长大的。不过订婚没多久她就闹着要退婚了。”
“你猜她退婚的时候说什么。”他还是淡淡笑着，没有多少情绪似的，“她说我不懂爱情，根本不爱她。我后来想过，她说的其实很对，不管跟谁结婚，在我眼里都一样。”
他轻笑一声，“我爸很生气，不过他也没太硬的底气。主要吧，我爸年轻那会儿忙着赚钱，顾不上家里，我妈就跟人跑了。自己日子都过成这样，也没脸来说我什么。”
说到这里，许清硕停了一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敲出一支烟，拿在手里把玩着，这才继续道：
“我妈跑的那一天，灶台上还烧着水，她把我锁在屋子里就走了。后来起了火，还是我爸不顾阻拦，硬是冲到家里把我拖出去的。”
“咔哒”一声轻响，青白色火焰从打火机里窜起来。
窗外风吹进来，火苗虚晃一下，险些烫到她头发。
他看到了，把打火机移开一点，淡声问了句，“吓到了么。”
宴知欢摇摇头，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这世界上，也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可至少，你有个爱你的爸爸。”
又是“咔哒”一声响，替他打着了火。
许清硕看着她笑一笑，含着烟，脸挨了过来。
光影明晦中，他容色倦怠却平和，继续说着：“后来我妈说，她那天只是忘了关火。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另有所图。”
“不过这不重要。”他回忆着过往，“我跟着我爸，前几年日子过得不算好，直到认识了柳叔。柳叔帮我爸拉投资，后来生活慢慢就好转了。嗯，柳叔的女儿柳叶，就是我那个前未婚妻。”
他笑一笑，看向她，神色自若。
“对了，上次在海市遇到你那回，我就是去参加她的婚礼的。”
至此，告一段落。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似的。
宴知欢同他对视一眼，眼神柔软下来，窝在他怀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天离开酒店，你前未婚妻还来送你了。”
“单独。”她又补充。
“偷看我？”许清硕挑眉，偏开头呼出一口烟气，问她：“那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宴知欢看一看他，承认：“是啊，喜欢。”
话未落，他干净清冽的气息已经悠悠拂过她的眼睛和鼻头，落在她的唇上。
吻得很是轻柔，好似带了无尽的珍视似的。
恰在此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她推了推他，睁开眼，便看见他黑沉的眼眸。
“怎么了？”他掀起漂亮的眼睫毛，看着她，嗓音低醇温和。
“你电话，怎么不接？”宴知欢伸出胳膊勾他的脖子，迎着他的气息，轻轻笑了笑：“你要有事的话不用管我。”
手机就放在他手边，他没拿起来，只看了一眼，手指在屏幕上缓缓移动，挂掉了。
“没事。”
手机屏幕并不防偷窥，宴知欢离得近，瞧见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大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轻轻“哦”了一声，靠在他肩膀，点点头：“那你忙完了吗？我想睡觉了。”
许清硕轻轻笑了声，手臂从她腿弯间绕过，抱稳了她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嗓音低缓柔和，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只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