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痛》Chapter.3 苔藓
许雾凝着啤酒上的水珠,“……没。”
陈独黑褐色的眸中讥弄闪过,又是极轻的声气音落在许雾的耳侧。
“心口不一啊。”
这几个字的嘲弄更足,就跟反击她下午那句话似的带刺夹攻。
许雾抿唇,直接选择越过他,“你好,结账谢谢。”
男店员努力缩小存在感,乖妹没去看人。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陈独眼里的戾气都快成精,化成一只吞人的凶兽。
猛地被点到,他愣足三秒,抖着声回:“一共六十四。”
许雾用微信扫码付完钱,躲开陈独,拎着塑料袋朝外走,直出了门嗅到微冷发干的空气才从他身上的浓烟味中缓过来。
没有听其他门声,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风吹透薄纱,夜色愈发沉。
许雾低着眼,指腹摩挲手心的袋子。
塑料声哗啦哗啦。
浓烈的不适感升起,毫不客气地侵占大脑。
许雾余光朝后晃了下,走入夜色,淡蓝裙摆的弧度含糊不清。
陈独斜倚在柜台上,拆开盒烟,修长手指拎出来一根,叼在嘴里,灰白的烟雾顺着薄唇溢出,升在锋利眉骨上,融开变浓又淡,始终遮不住他落在门外女孩儿背上的暗昧眼神。
男店员不敢说话,低着头去数柜台里有几盒烟。
陈独等看不见她的身影,转身拿了两盒冈本001扔桌子上,懒懒地抬下下巴。
“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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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雾坐在一处种着月季的房子的檐下,脚边空着两个啤酒瓶。
不够烈,远远不够。
第三瓶剩半,她不太聚焦的视线中,一道高而浓的影子渐渐聚积,少年锐利懒散的样子清晰起来。
这人除了欠外,这张脸绝对是造物主的偏心。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为美一掷千金,有人出生就在罗马。
有人一生平安幸福,有人一生颠沛流离。
铝罐的凉气揉进手心,许雾没动,就这么仰头看他。
陈独斜睨她眼,扫过啤酒瓶,只剩半盒的烟,薄唇动了动,似乎轻“啧”了声。
“还挺能造。”
许雾没吭声,把指间灭了的烟扔进袋子里,垂眸抽出来一根,拢在手间捏碎爆珠,咔哒一声,点燃细支。
蓝橙色的光渡上她的额角,丧字表现的酣畅淋漓。
陈独拧眉,伸手拽住她的腕,用力一扯。
许雾没设防,直愣愣撞进他怀里,困惑地掀开眼皮,干净的眸子中浮沉秋波。
“……干嘛?”
“能干嘛,”陈独狭长的眼中端着混不吝的散漫,抬手捻走她唇间的烟,气里的甜味儿发腻,嗓调被熏哑,“干你?”
许雾凝着他,踮起脚,在他耳侧软软地说声。
“陈独,我们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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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时钟震跳两下。
屋子里没开灯,光影暗糊暧昧,附近人家接着晚自习的孩子窸窸窣窣地上楼。
燥热黏腻,喘不上气。
许雾颤着眼睑,被压在门板上与陈独接吻。
亲的太凶了,呼吸被隔断,不难品出某人故意报复的意味。
几乎是毫不留情的开枪,击散她濒临灭绝的意识。
耳垂被哄热,裙摆陷落在暗处。
“……疼。”
轻柔发颤的一个音节。
陈独掀开眼皮,凝她发红的眼角,被水色浸湿的睫毛,手轻轻地摩挲。
她的腰怎么能这么细,这么软。
“哪疼?”
昏暗房间内,他的声被燃上瘾欲,飞蛾扑火似的腻在许雾耳膜上。
她咬住下唇,不愿暴露倾斜的海水。
陈独等了几秒,她不回答,又滚着喉口嘲说:“宝贝儿,你不说哪疼,我怎么知道你哪疼?”
“……”
许雾微微侧脸,避开他的吻,一言不发地轻喘。
陈独不急也不介意,透着朦胧的气,懒散慵懒地看着她,手上是一点都没闲,缠磨不断。
渐渐地被逼上狭路,许雾转回头看他,几缕发妩媚的坠下,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他,在微弱光下蒙着层潋滟水波,勾人引人,不知胆怯。
她凑近他的耳垂,热气温降,挑衅似的低喃:“陈独,你是不是不行了?”
软甜的调子带着尖刺。
陈独用气音笑了下,眸光忽明忽暗,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许雾歪下头,耳畔的发丝凌乱不堪,指尖划过他脸上未愈的伤,微麻的唇咕哝声:“可惜。”
尾声没淹进唇齿,陈独就俯身下去。
“23:10”
一小部分晚班人士下班,上楼的脚步沉重疲惫。
许雾嗓子里最后的音被折断,骤升骤降,直跌进深渊,只余虚浮,指尖无力地从他极短的发丝中滑进的脊骨,留下微痕。
她抬起眼,透过沉浮的光线,看陈独偏头时,锋利的下颌线绷紧,懒怠恣肆的意味极深。
有些人,有些物什,一旦沾上,就难以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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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把她抱出浴室,欲走去卧室。许雾歪在他的身上,软绵绵地指挥:“去沙发。”
坐在沙发上,许雾盘起腿,抬头看陈独。
“我饿了。”
陈独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微眯眸子,痞气骤热,弯腰捞起桌子上的南京,抽出来一根放嘴里,咔哒一声,打火机火嘴涌出橙红色火光。
灰白烟雾渐浓,模糊了陈独,喉结滚动,嗓音潮哑。
“事真多。”
“……”
“吃什么?”
许雾视线定在桌子上那桶酸菜牛肉面上,“喏,就吃它。”
陈独斜睨过去,“行吧。”
他拿起泡面朝开放式厨房走去,停了下,站在冰箱门口,打开拿了点东西出来。
许雾余光看他。
陈独个子高,只穿了条黑运动裤,肌肉线条流畅自然,不是那种发达型,而且薄肌,不会显得羸弱,反而足够勾人。
如果不是个欠狗的话。
许雾不再看他,半干的头发耷在肩头,身上只穿件陈独的黑色背心。
身高差距的缘由,直接遮住大腿根往下一掌。
黑白对比,强烈扎眼。
陈独端着碗面走过来,就看见许雾躺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在哪颓废什么。
他把面放桌上,里面加了青菜跟鸡蛋,伸出手臂,手指寸寸收紧,拽住翘在沙发帮上纤细白皙的脚踝扯进怀里。
轻车熟路地没入,声调淡淡:“吃吧。”
许雾躲了下没躲开,只能闷气似的问:“你这样我怎么吃。”
陈独垂眸,“怎么,约个炮还需要我提供投喂服务?”
这人真欠。
从未见过。
灯光刺入眼中,许雾拢后头发,笑了下:“报复心还挺强。”
陈独移开手,抽根烟点燃,火光散出的热气蒸腾在脸颊,许雾不适的后退。
烟雾漫进彼此呼吸,缠绵悱恻。
陈独狭长的眼尾下垂,散懒嘲弄地看她,字字缓慢:“我哪强哪不强,你不是最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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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刚亮,露了缝隙的窗帘散出光亮,许雾睁开眼,从陈独怀里坐起来,怔几秒。
她迟缓地偏头,垂下浓密睫毛,去看熟睡中没那么痞气的少年。
许雾慢慢地拿开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找衣服,推开卧室门,瞳眸扫了圈,最终定在没拉窗帘的阳台上,细碎的阳光透过玻璃。
那件淡蓝色收腰连衣裙在衣架上晾着。
光线蔓延在她的脚面,皮肤略薄,隐隐透出青色血管。
许雾颤几下睫毛,取下衣服换好。
再次走出居民楼,她有那么几秒的恍惚,蜉蝣又一夜,荒唐至极。
这次许雾没停留,她打了个车回到敬生,刚走进1号楼大厅,就看见黑脸的盛艳。
昨天她在许家,砸碎了摄像头跟画架,将整个现场毁的一塌糊涂。
许址怕她伤到许镜清才先一步把她送回来。
这不就来找人告状了,亏他是个快四十岁的人。
“许雾,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盛艳压着怒火,手指戳着许雾的头,“你跟你外公吵什么吵,他一个靠轮椅过活的老人,你非要跟他争那口气?”
此时,养老院早餐时间结束,爷爷奶奶们开始出来遛弯闲扯,不少护工员工都在。
许雾站在大厅荫处,背对着所有人,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玻璃折射出一条光痕,落在她的下巴尖。
脆弱倔强,又很乖巧。
盛艳就烦她这样装乖,拽住她的手臂,扯进办公室,关上门,压不住的音量炸开:“许雾,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为什么高考交白卷,为什么总跟你外公过不去。”
愈来愈热烈的太阳穿透黑暗,哪哪都涂上层明晃晃的颜色。
许雾抬起眼去追,声音很轻:“没有为什么。”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盛艳的火气直冲云霄,音量再次拔高:“你跟我说是不是因为时也!是不是因为她!许雾,你发疯也要有个界限,一次两次三次可以,别他妈没完没了,行不!?”
吼完,盛艳蓦地顿了下,与许雾有一两分像的眉眼凝结。
下一秒,许雾被踩到逆鳞一样,直视盛艳的水眸晦涩,字字清晰:“我的事跟时也有什么关系,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提她的名字,没有——”
最后两个字是被硬生生挤出嗓子,似是宣泄,又似是割裂后的腐烂。
许雾转身朝外走去。
办公室的门狠砸到墙上,震耳欲聋。
许雾避开人,躲到2号楼的楼顶,在墙角的木箱子深处拿出一瓶白酒。
闷了几口,她坐在长椅上,抖着手点上烟。
天空很蓝,这个点的温度不算是太高,风中还有昨夜的微凉。
阵阵海浪声落入耳廓。
烟燃尽,瓶渐空,许雾慢慢地陷入黑暗,烈酒层层连连地扑来,辛辣涌动在喉口。
有什么人在耳边温柔地说。
“小五,空腹喝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