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节当天天蓝云淡，秋风舒畅，是一个非常惬意的日子。

    谭亦清参加的八百米在十一点后才进行，此时大多数体育项目已经结束了。

    谭亦清按照裁判员的指示提前站在跑道上，像这样的比赛谭亦清初中参加过，并且还拿到不错的成绩，所以她并不紧张，一如既往的沉着从容。

    广播站开始播报比赛进程——接下来要进行的是阜城一中高一年级800米比赛，请各参赛选手做好准备……

    裁判员再次点名进行确认，以确保人员无误。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谭亦清按照自己的规划以中等偏上的成绩跑完第一圈，第二圈刚刚开始，就看到程安顺着绿茵场跑到她身侧，问道：“谭亦清，你还好吗，我们班的项目全都结束了，我来给你加油。”

    谭亦清点了点头，同时保持现有的速度，程安继续顺着谭亦清的弧线，跑着小圈。剩下最后半圈的时候，谭亦清开始加速，心无旁骛地向前冲刺，直到到达终点线。

    完成任务的放松和疲累相交织，谭亦清的身体向她发出催促信号，快坐下、快坐下！而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坐下。在她弯腰喘气的几秒钟，身体和大脑不停作斗争，然而很快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谭亦清，你要是坐下我就给你拍丑照喽。”

    她抬眼，看到了程安，正拿着相机半蹲着朝她这边按快门。谭亦清慢慢往前走，感觉好了很多这才停下来。程安此时也已跑到她这边，由于跑的太快，搭在右肩上的校服外套滑了下来，他又随意把它抛了上去。

    “谭亦清，你差点让我错失一位冠军。”他严肃地说完这一句，话锋一转，笑道：“不过谭亦清，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谭亦清道：“我以前参加过。”

    程安道：“谭亦清，你没有主动报备，不过呢，念在你为班争光的份上，原谅你一次。”

    体育节活动第二天出现在阜城一中的校报上，其中就有谭亦清冲刺800米夺冠的照片，同时入镜的还有程安，在谭亦清的左后方陪跑，虽然身形略显模糊，但由于是正对着镜头，还是一眼看得出来。

    “这是一班的班花和班草吧？”二班的一个同学问班长。

    赵丰年洋洋得意：“称我们一中的校花校草也不为过吧。”

    周末，谭亦清收到程安发来的□□照片，全部是她参加800米时的抓拍，照片传输完，一条信息紧随而至——

    谭亦清，相机我刚开始用，拍的不太好。

    接着又发来一条信息——

    不过你放心，绝对没拍你的丑照。

    谭亦清：收到，谢谢。

    体育节过后，班里不知谁在传言程安和谭亦清关系非同寻常，还列了以下种种证明：

    1、体育节5个女生参加项目，程安只给谭亦清一人陪跑加油。

    2、二人一起上校报的照片养眼且登对。

    3、谭亦清极其沉静，但与程安的交流最多。

    ……

    前三条得到的认可度很高。

    期中考试之后，一班照例再次调整座位，程安和谭亦清不再是前后桌，两人的距离远了，渐渐没了交流，关于两人的传言也跟着消失了。

    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文理分班也被提上了日程，一班在这件事上几乎没有花费时间，除了三名对文史感兴趣的同学选择学文，其他同学清一色选理。

    分班之后，一班和之前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原来的班主任，原来的任课老师，走了三名同学，又进来三名新同学。

    两周之后，全市统一进行期末考试，第一个学期就这样进入了尾声。

    放假当天，阜城一中的大门被家长组成的人潮人海围的严严实实，十几名交警在校门口马路上指挥交通，以便尽快疏通过往车辆。

    阜城一中坐落于市中心，门前是繁华的人民路，每到放假都特别拥堵，一些出租车师傅这时候宁愿不拉客，也不愿在这条路上堵三四十分钟。

    谭亦清在教室停留二十分钟后给外公打电话，郑泰民于秋英夫妇早早在家收拾好衣物等用品，一接到外孙女电话，就开车赶来学校。

    学校门口的家长大多数接到孩子离开了，马路上的交通也恢复了秩序，谭亦清毫不费力地看到了外公的车，她向外公招手，外公视力好，立刻看到了她，待谭亦清上了车，外公利索地踩起油门，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外婆道：“亦清，你妈妈刚刚打电话了，问你想去哪里玩呢？”

    郑泰民哼了一声表达不满：“说的好听，她哪里有时间。”

    郑泰民夫妇每逢寒暑假都会带谭亦清与父母团聚，谭亦清父母在平城著名大学Q大搞科研，本来工作就忙，两人又同样的热心科研，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甚至完全忘记女儿谭亦清的存在。

    外婆道：“他们没时间，我俩还没时间吗，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和他们较什么劲？”

    外公道：“有几个一把年纪了还能向我这样一口气开到平城的。”

    于秋英笑了，无可反驳，于是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角度，她接着道：“老郑，跟着你我可没少受罪，你想想啊，本来两个小时就能飞过去，你非让我坐这么大半天的遭罪。”

    郑泰民本身不喜欢坐飞机，而老伴似乎忘了自己晕机发誓再不坐飞机的事了。郑泰民好脾气，也不和老伴辩论，反正在老伴跟前也辩不过她。他不讲话了，开始闷头开车。

    谭亦清习惯性地在看书，看的不是课外书，是高二物理。如同别人理解不了谭亦清怎么如此钟爱学习，于秋英虽然见的多习以为常了，但也理解不了，她把这一切归因于遗传。

    “老郑，郑茵上学的时候经常考满分的是物理还是化学？”于秋英看到谭亦清的物理书想起了女儿郑茵。

    “我不知道。”郑泰民不是不知道，女儿自小在物理上就展现了极高的天赋他怎么不知道，只是一提起郑茵他就生气。

    郑茵和丈夫谭之双双计划投身科研，意外怀孕后就要去医院打胎，郑泰民以性命相威逼，谭亦清才得以出生。

    郑茵对父亲的威逼极其不满，郑泰民对女儿抹杀新生命的绝情更是气愤，父女俩一度陷入僵持。谭亦清还没满月就被外公外婆带回阜城照顾，直到她上幼儿园，郑茵夫妇才第一次回来看她。

    于秋英试图缓和父女二人的计划失败了，也就不再提起女儿，反正老头子能够做到寒暑假送外孙女回平城她已经知足了。

    谭亦清对父母的最初记忆是小学，每到寒暑假外公外婆就会带她去平城，外公外婆带她逛城楼、看古迹，给她讲许多中国古代历史。

    谭亦清很少见到父母，外公外婆也不清楚郑茵谭之究竟在忙什么，只知道两人的工作具有保密性。

    这次去北京，郑茵破天荒地在家，还准备了一桌子饭菜。郑泰民心里感到诧异，但他可不会因为郑茵的这一举动就原谅她的狠心，旋即挖苦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郑主任今天没在单位。”

    于秋英灭火很及时，她对丈夫道：“你不饿，我们可要饿坏了。”说着向餐桌走去。

    郑茵从没在家备过饭菜，一直是带他们去饭店吃，外婆看到女儿家里突然出现的人间烟火气，甚感欣慰。

    郑泰民道：“你看什么看，反正不是她做的。”

    郑茵对父亲的挑刺只能忍一步，她的脾气立刻上来了：“是我打电话叫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进厨房，看我不顺眼就直说，何必阴阳怪气的。”

    郑泰民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接着看了一眼女儿，道：“你穿着整齐，怕不是马上就要回单位了吧。”

    郑茵道：“本来是有时间陪你们吃饭的，被您这么一搅合……”

    “行行行，你快走，不用你陪，我们自己会吃。”

    郑茵看了看手表，似乎还有时间，她走到谭亦清那边，拉开女儿旁边的椅子坐下，谭亦清见状立马挺背坐好，等着母亲说话。

    斟酌了好一会，郑茵还是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方式和女儿交流，当母亲是她这辈子最头疼的事。

    郑泰民一眼看出郑茵的窘迫，更不忍外孙女的不自在，他道：“亦清，你妈妈是想问问你以后想在哪里念大学？”

    “平城。”

    这里拥有全国最好的两所大学，是她从未改变过的方向。

    “这下好了，你妈妈本来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在北京念书。”

    郑茵这么问，不是出于母亲对女儿的关怀，而是出于对未来科研人才的关心，从母亲那里她得知谭亦清有极高的物理天赋，如果未来能留在平城继续从事她的工作才能发挥人生价值。

    祖孙三代难得想法一致，于秋英很是欣慰。

    于谭亦清而言，在平城和在阜城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平城的气候更干燥。母亲郑茵和父亲谭之如同往年那样很少在家，谭亦清还是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外公早上去公园锻炼，谭亦清则一起去跑步，跑步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就像看书一样。

    谭亦清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无聊到只会看书做题。

    像程安、赵丰年那样会谈笑、保持自己的兴趣爱好、还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或者像黄翎儿那样快言快语、爽朗直接，充满青春活力，她想那才是他们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肆意青春，而她的青春，甚至是少年都是一片静寂，未来也不会有改变。

    谭亦清跑完步，郑泰民也已锻炼完，正在路口等她呢。

    “亦清，快来，你手机一直在响。”谭亦清接过手机，是一班才子群的消息

    明皓：同学们，寒假都安否？

    程安：安。

    齐仲石：本来挺安的，现在被你吵的不安了。

    黄翎儿：某人大早上不发神经，一切都安。

    赵朋朋：我靠@程安你怎么喊自己名字

    ……

    群聊还在继续，谭亦清正打算退出页面，一条来自程安的消息跳了出来。

    程安：谭亦清，听黄翎儿说你在平城？

    谭亦清：在平城，我父母在这边。

    程安：平城好玩吗？

    谭亦清：城楼很壮观。

    程安：……

    程安：谭亦清，小学课本有介绍。

    谭亦清：平常的天气很冷。

    程安：好了谭亦清，你不用介绍了。

    隔着屏幕他都感觉到了她的为难。

    过了一会，程安又发来一条消息——

    程安：谭亦清，你打算在哪里读大学，是平城吗？

    谭亦清：我打算报平城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