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悠悠的电话时，许蓁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蓁姐。”电话里悠悠的语气很是慌张，“怎么办，我觉得小黎的状态……很不对劲！”
许蓁闻言眉心一皱，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刚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觉得自己很脏。”
这句话让许蓁心中一紧，差点连方向盘都没握稳，随后她立刻稳住心神，片刻后，才语气严肃道，“什么意思？”
“就是刚刚我买了午饭回来……”
……
“我真的只是碰了他一下，什么都没做，他就这样了。蓁姐，你说小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啊？”
许蓁全程沉默地听着悠悠的话，直到后者说了一句，“姐，我怎么觉得，小黎的症状好像……”
她才突然开口打断道，“好了，你不用说了。”
许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仿佛悠悠的话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如果忽略掉她难看至极的脸色的话。
许蓁顿了一下，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颜黎才清楚，在弄清楚一切之前，不要一切无端的猜测都可能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所以，你先别去刺激他，看好他，等我回来再说。”
她冷静而理智的话成功感染了悠悠，后者终于从慌乱中清醒过来，镇定道，“好，蓁姐，我知道了。”
直到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许蓁才终于大口呼出一口气。
事实上，她的内心绝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早在她从李晗那里离开时，她心里就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如今，悠悠的话证实了她这种预感已经发生了。
悠悠所描述的颜黎的这种表现，让她不得不回想起当初他进行心理咨询的那个时期，太像了，颜黎难道要再一次……
许蓁不敢想。
可又不得不想。
她将车停在路边，闭目沉思了片刻，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从负面情绪中冷静下来。
随后才再次启动车子出发。
她先给公司公关部打了个电话，确认现在的舆论风向，在得知，目前还算可控后，又安排他们起草两份回应文案。
这两份文案，大到回应方向，小到各种细节，都将截然不同，所以许蓁花费了极长时间来交代。
等到挂断电话，许蓁已经能够远远看到了自己小区的轮廓。
但在回家前，许蓁又给颜渊打了个电话，她知道，接下来这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她必须全神贯注地去打赢这场舆论战。而在此之前，她需要提前安排好一切。
颜黎如今出了这种事，作为他的家人，颜渊有权知道这些事。
可没想到，颜渊的电话打不通。她这才想起，今天出发前颜黎在车上提过一句，他哥好像去西藏考察某个项目去了。那里大部分地区信号都不好，恐怕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
于是许蓁最后给他发了条信息，解释了下现在的情况，并请他如果看见第一时间回复，因为接下来她可能会做出很多决定，都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解决好这些，许蓁才从车里下来。
车停在小区门口，许蓁戴好口罩帽子从侧门进了小区。
虽然颜黎在这里的事应该暂时还没被记者知道，但她不敢冒这种险。
初冬的北市温度已经接近零下，小区里草木凋零，人烟也稀疏，生活广场上只有两三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在打闹。
许蓁一边拿着手机看那几个从粉丝手里买来的视频，一边走进单元门。
她心思都集中在视频中，却没发现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朝她接近，就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伸向她的肩膀……
“是谁？！”那一刻，许蓁几乎是神经反射地转身后退，与此同时，她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手机，以一个防备的姿势朝对方砸过去。
只是砸到一半，她的手就被人截住了。
“许蓁，是我！”来人开口道。
而直到此时，许蓁才看清了对方的脸，“怎么是你？！”
她猛地大松一口气。
陆深握着她的手，皱着眉走近她，一面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一面道，“这几天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你。”
陆深说的是实话，自从那天见过李知知以后，许蓁就没理过他了。
他本来那天就想来见她，可陆炎不知又犯什么病，二话不说将他发配去了非洲谈项目，人在国外，许蓁还联系不上，陆深中途好几次想飞回来，可陆炎却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在落地当天就让助理把他的护照藏了起来。
直到昨天合作终于谈成，一拿到自己的护照，陆深就买了最近的机票。
近三十个小时的飞行，落地后陆深第一时间就来找许蓁了。
事实上，他已经在她楼下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那天她说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所以到了她家楼下，他却始终不敢轻易上去。于是就在这里等着，等她什么时候会发现他。
可他没想到他就打了个盹的功夫，就差点错过许蓁。
许蓁此时仍有些心有余悸，闻言她顿了顿，随后抽回手，低头小声道，“你找我做什么？”
陆深看着她这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有些急了，“你和李知知见过面了对吧？她说的那些……”
“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许是你故意要她那么说呢？更何况，”许蓁偏头看着他，“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我们早就结束了。”
听到她的话，陆深心都凉了半截。
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他设想过很多次许蓁知道那些事的反应，他想过她或许会生气，或许会埋怨他，又或许仍像之前那样恨他，他甚至都做过她原谅他的梦，却唯独没想到许蓁仍想和他划清界限。
他懵了。
和陆炎斗智斗勇的心力交瘁与长途跋涉的疲倦劳累同时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陆深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他双腿一软，“砰”地一声单腿跪在了地上。
许蓁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一声低微的“咔嚓”声。
但她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做出了动作。
她右手拍上陆深的背，同时一下一下地试图给他顺气，“你怎么了？！”
不知是否今天发生了太多预想之外的事，让许蓁的心都变得敏感惊悸起来，她看着陆深的样子，吓得哭腔都出来了。
而陆深此时已经顾不上许蓁了，喉咙里剧烈的咳意还没消散，膝盖处的疼意却又瞬间传遍他的全身。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膝盖处的那块骨头断了。因为在不久之前，同一块骨头，他才刚刚骨折过一次。
当时医生怎么告诉他的来着？
――如果骨折后再次骨折有可能会影响到关节功能，恢复不好的，也有缺血性坏死的风险。
回想起医生说的话，陆深全身一寒，咳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止住了。
只是他本人却没发现这个改变，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想的，如果我以后成了个瘸子，那就配不上许蓁了……
许蓁是在陆深咳嗽停止后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不对劲的。
她试图将他搀扶起来时，却看到他的腿在颤抖。而与此同时，这么冷的天气，竟有一滴汗珠滴落在她手背上。
许蓁的手倏地顿住了，她看着他沉默的头顶，声音颤抖道，“陆深……你的腿、怎么了？”
*
门铃响起的时候，悠悠几乎是跳着跑过去的。
不过在开门之前，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先透过猫眼看了一眼，等到确认外面是许蓁后，她这才把门打开。
“蓁姐，你终于回……”
话说到一半，她看到和许蓁站在一起的人时，一怔，“陆……深哥，你怎么……”
“悠悠，先别问了，你先帮我搭把手把他扶进去。”
“哦哦，好的。”直到许蓁开口，悠悠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看着一脸惨白，疼得满头大汗的陆深，来不及细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连忙走过去替许蓁分担走一半的压力。
二人齐力将陆深扶到了沙发上。
直到这时，悠悠才问出口，“蓁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深哥怎么……他腿怎么受伤了？”
许蓁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她只是看了陆深一眼，随后转头对悠悠道，“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云南白药，你去拿出来，给他喷一喷。”
随后自己又转头走去卫生间，想拧一张湿毛巾出来给他冷敷。
谁料走到卫生间门口，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恰巧这一幕被悠悠看到，后者无声地朝她摇摇头，低声说，“是小黎。他把自己关在里面快一个小时了。”
许蓁这时才终于想起这件被自己忘在脑后的最重要事情。
反应过来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在自己心里，陆深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与她的事业相比，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陆深之于她，从来没有变过。她还是习惯将他的事放在首要位置，还是会在他出事的一瞬间将其他人抛之脑后……
可这代表着什么？
是她……还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