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晗被送到了附近一所三甲医院。

    许蓁到的时候，李晗刚被送进CT室做检查，具体伤势还没出来，于是许蓁只能等了一会儿。

    在此期间，悠悠给她来了电话，她已经完成了许蓁交给她的任务，成功把颜黎送到了她家去。

    同时悠悠还告诉她，此时公司门外已经出现了一批疑似记者的人在蹲守，让她最好也先别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许蓁倒是不意外。毕竟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出了什么事，媒体记者总是能第一时间听到消息。

    她本就没打算回公司，因而这件事倒没有让她多纠结。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事情一直这么压着始终不是好事，如今的群众早已不像从前，越是想封住他们的口，反而越会激发他们的逆反心理，最终结果……

    许蓁面上尚算平静，可心里却已然做出了最坏的打算。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其实关键还在于颜黎究竟为什么动手，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连一个字都没有问过颜黎。

    因为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许蓁抬头，看着那道闪着红光的铁门，眉心微微皱起来。

    因为是120急诊送过来，所以李晗的报告出来得很快。

    许蓁连同几个工作人员在门外等了不到十分钟，他的CT报告就出来了，结果显示李晗身上只有几处软组织挫伤，骨头都是好的，没有骨折，甚至骨裂都没有。

    最重的伤势在嘴里，李晗被打掉了一颗牙。

    这个结果，让许蓁无疑松了一大口气，可她又知道，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李晗虽然伤得不重，但颜黎在直播里打人却是不可挽回的事实。

    而这，才是现今最大的难题。

    李晗做完检查后，被送进了急诊留观室，许蓁中途想进去看看他，却在门外就被他的执行经纪人拦住了。

    显然对方还在记恨许蓁下他面子那番话，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友好，“许经纪人最好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等着你给的交代，在此期间，请你不要接近我们李晗。”

    许蓁也不想和他争，隔着门缝远远望了一眼李晗的病床，不过连李晗的头发丝也没见到，只看到了严丝合缝的床帘。

    就在许蓁想要放弃离开时，病房里却忽然传出一个男声，“刘哥，没事儿，你让她进来吧。”

    李晗这句话，让二人皆是一怔，男人面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狠狠地瞪了许蓁一眼，随后不情不愿地偏过身子让开了一个通道。

    许蓁也被李晗这一句搞得有些没底，她面在门口站了片刻，随后才提步往里走。

    李晗住的是单间，房间里窗帘紧闭，分明是大白天，却莫名营造出一种阴暗的气氛。

    他身上包着绷带，躺在那里，嘴角上了药，隐约透出些黄色药渍。

    “许蓁姐。”见到她，李晗甚至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许蓁没说话。

    她站在李晗病床前，沉默而谨慎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与他接触，坦白来讲，李晗这张脸长得的确不错。尤其他的五官正是现在所流行的精致挂，又或者说有些男生女相。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使有一张美丽的皮囊，却也挡不住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暗。面对这张脸，许蓁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皱眉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找到了这股不舒服的来源。

    是他的眼睛。

    李晗有一双算得上漂亮的眼睛，桃花眼形，双眼皮，瞳孔很大也很黑，颜黎的眼睛也很好看，还曾经数次被时尚杂志评选为最漂亮的眼睛之一，可李晗的眼睛和颜黎的完全不同，颜黎的眼睛是典型的小鹿眼，当他看着你时，会让人心软心疼，想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给他。但李晗不一样，他的眼睛像一汪幽谭，看似平静，深处却藏着见不得光的……

    就连许蓁，都被李晗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见她不说话，李晗又笑着再次开口，“许蓁姐，你怎么没把颜黎带过来呢？我和他的事，感觉和他本人谈更好呢。”

    他的脸上明明在笑，可眼神却莫名发冷，许蓁眼皮一跳，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他又道，“许蓁姐，说真的，我实在太期待了，你们要怎么做？”

    他用最温柔最天真的声音说出最可怕的话，许蓁看着李晗，一瞬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

    他一口一个“许蓁姐”，仿佛他们是多熟的关系，可许蓁却被他恶心得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李晗，颜黎打了你，是他做错了。”不知过了多久，许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仿佛没听到刚刚他那番话，只是自顾自道，“现在他也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不过他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我们先把他送去看医生，等后面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许蓁手心冒出一股细汗，她顶着李晗那双阴冷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自己排练数遍的话，在她的衣兜里，录音笔的红光默默闪烁着。

    许蓁无声地握紧那支录音笔，她知道这会成为她最后的底牌。

    如果最后的结果会将颜黎推向一个无法全身而退的境地，那她会借由这份录音公布颜黎患有精神障碍类疾病。

    这是这个圈子惯用的手段，艺人只要犯了错，最喜欢用这个理由来开脱。

    许蓁曾经最看不起这种手段，但如果最后她只能选择在颜黎的前途和自己的良心之间选择一个，她当然无条件选择保全颜黎。

    事实上，她也算不上伪造事实，因为当初颜黎的确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干预，就在他出道后不久，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他的联系方式，p了一张不雅照片发给他，主角正是他和李晗。

    后来，颜黎出现了轻微的抑郁症状，甚至还停止了一个月的活动，去进行治疗。

    不过幸好干预得早，他几乎痊愈了，这两年也没有任何症状。

    后来他们也追查过这张照片的来源，却发现只是颜黎一个同学的恶作剧，对方嫉妒颜黎一炮而红，所以才做出这种事。

    只是这件事，许蓁一直不愿意公开，因为她怕再次伤害到颜黎。

    他本就少年心性，最容易被外界的声量影响，这几年她连微博恶评都不会让他看到，更何况再揭他的伤疤。

    “许蓁姐，”这时，李晗忽然出声打断了许蓁，他嘴角幅度扯得极大，笑容渗人，“可以请你帮我递张纸吗？”

    许蓁盯着他，没动。

    而李晗也不催她，只是那样看着她。

    半晌，许蓁终于走过去，在柜子上抽了一张纸递给他。

    就在许蓁靠近李晗的那一刻，他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开口道，“你们现在焦头烂额了吧？”他舔了下嘴角，眼神中闪动着一丝疯狂，“可是怎么办呢？”

    “颜黎是要选择道歉退圈，还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被一个男人猥亵呢……”

    正午，外有暖阳，而许蓁站在房间里，却觉得浑身都似浸在了冰里，从头寒到了脚底。

    *

    “小黎，过来吃饭了，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牛肉。”

    悠悠提着一个保温袋进了门，随口叫了声坐在沙发上的颜黎。

    可等到她将饭菜一一摆好，颜黎却还是坐在沙发角落，一动不动，许蓁养的那只猫就蹲在他脚边，揣着手打盹。

    “小黎，小黎！”悠悠走过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颜黎这才迟钝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着悠悠，满脸茫然，“悠悠姐，怎、怎么了？”

    从悠悠接到他开始，颜黎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悠悠看着他惨白的脸，有些心疼，她摸了摸颜黎的脑袋，温声道，“没出什么事，是我叫你吃饭，你早饭都没吃，不饿吗？”

    听到这句话，颜黎又低下了头，他沉默了片刻，说，“我不饿。”

    “不饿你也得吃点东西啊，要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悠悠伸手拽了一下他的手。

    可谁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仿佛触动了颜黎的什么机关，让他忽然一颤，随后他猛地用力推开悠悠，“你别碰我！”

    悠悠被他推了一把，直接跌坐在了茶几上。

    她懵了，怔怔看着颜黎，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颜黎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和许蓁一样，一向将他当作弟弟来看待，平日里颜黎从来不抗拒自己的接近，甚至因为她和他年龄相近的原因，颜黎更是爱主动和她撒娇。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了。

    直到一阵“呜呜呜”的声音从颜黎脚下传来。

    悠悠下意识随声看去，发现是许蓁养的那只猫正竖起背毛撕咬着颜黎的裤腿。

    她这才终于回过神，然后发现颜黎竟然正在发抖。

    他的脸白得吓人，嘴唇也在颤抖。

    悠悠被他吓到了，她立刻坐起来，可靠近颜黎时又动作一顿，随后她小心翼翼地虚握住他的手。

    发现他这一次没有再将她推开后，这才用力握紧，“小黎，你没事吧？”

    颜黎闻声迟钝地回过头看着她，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没有一丝神采。

    他看着悠悠，像是一具木偶，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眼里突然涌出一滴眼泪。

    “悠悠姐，对不起。”

    他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好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