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午后时分,蓝蓝的天忽然变了个色,莫名其妙的狂风猛地席卷过整个洛城,吹得一众过客心慌慌。

    姜至压住散在肩旁肆意飘动的乌发,红唇轻启,淡淡地吩咐她身后的仆从们先行离去。

    小青直至离府前,也一口咬定是他人陷害。

    姜至也曾怀疑过,可心下又能猜出几分,能让小青这般护着的,会有几人?这洛城与她有过牵扯的几乎一只手就能数清。

    姜至听着耳边的车轱辘声渐渐远去,那还在不停呜咽的人儿变成了一个小点彻底消失在天边。

    她本想就此回府,却被身后一道呼喊声叫住。

    “姜姜!”顾斯阳大步向前,他早已在城门口守候多时。

    “你怎么在这?”姜至惊讶问道。

    顾斯阳简单提了一嘴前几日在前安寺所碰到的流民,他讲郊外为其所建的茅棚已大致造成。

    “姜姜可想去瞧瞧,我……我也有事要同你说。”顾斯阳一脸的犹豫。

    “怎么了?”姜至见人面上突然出现了少有的惶恐,她不由地有些担心,而先头因送离小青一事而造成的忧愁也淡去许多。

    “其实也没多大打紧,只不过是我想先与你商议一二。”顾斯阳边讲边哄着人坐上了赶往郊区的马车。

    他抬起胳膊,隔着长袖撑住姑娘的半边身子,以便姜至能够更好发力,轻松地抬腿跨进车厢。

    明明只是被扶了一把,连手都没拉,姜至听着耳边不断涌来的呼吸声,想起前些天晚上自己说的话,她掌心突地有些发烫,立马甩甩袖摆,飞速地端坐到角落里。

    “是发生了什么吗?”姜至抿唇镇静几秒后,她咳嗽一声正色道。

    “我打算离开洛城。”顾斯阳慢悠悠地取出存放在暗格里的糕点,轻声说自己将前往边境之地。

    “什么?”姜至一咕噜吞下茶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也要走?”她没想到进度线一下有了质的飞跃,一个两个的就跟约好了似的,都要跑到新地图去开发事业。

    “也?”顾斯阳闻言重复了一遍,他抬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可马车外却忽然传来阵阵骚动,他抿唇静默,片刻后捏起布帘开出一道小缝。

    姜至见状有些好奇,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

    这一探头就撞上了无数双含着惧意,亦或是莫名敌意的眼睛。

    乱糟糟的头发,黢黑的手掌,破烂的衣裳。

    “小姐,好心的小姐,给口吃的吧……”老妪拽着不停往后瑟缩的幼童,声音嘶哑地恳求马车上的贵女能大发慈悲。

    姜至被突然往前冲来的人吓到,她紧张地看向顾斯阳,双手下意识地将糕点抱在怀中。

    老妪察觉到高处那带着无尽寒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慌张地垂头跑到了幼童身后,慢吞吞地往他处挪动。

    见人退下,顾斯阳这才转头按下姜至蠢蠢欲动想要往外投食的手:“我们只有这点子吃食,定不够那一群饿徒分,到时再被围了车子可就不好了……我会派奴仆来传消息,将郊外开设粥棚一事告知于他们。”

    “那便好,但怎么会一下多了这么多流民?”姜至很是不解。

    “当今赋税本就重,而春季播种季节又赶上大灾,百姓收成无望,肚皮空空,自是要跑出那吃人的地,往外寻生机……”顾斯阳讲至此处,停顿一二后小心地瞧了姜至一眼,慢慢说道,”这也是我此次离开洛城的缘由之一,愿用我的一点才识尽力改变此种局面……”

    姜至听后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命书里描绘的终极反派原来在年轻时也是为国为民忧心的好小伙,而先前自己想的什么拉拢反派竟还是狭隘了,瞧瞧人家这境界可比她高多了。

    “可在此之前,我要与你讲一件事,我……”此时的顾斯阳垂头低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与你定下过亲事的不是……我。”

    “啊?”姜至听人语气低落,不似玩笑,她立马懵圈,“顾含朝不就是你吗,你不就是顾含朝?”

    “以往十多年是,可从今以后,便不是了……”

    “什么,你在讲些什么?”姜至算是彻底糊涂了,“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赶紧交待,别再卖关子了。”

    “因为那边已经开始了呀……”顾斯阳往茶盏里续了杯水,嘴里喃喃道。

    此时,顾家大宅内,六小公子与姜二小姐的亲事传遍了全府,顾知元当着众人的面好生夸耀了一番自己这半路来的义子。

    高堂上正坐的秦照眠面上难掩喜色,突地,她感到胸口一阵痒意,下一秒便咳弯了腰,一旁的林嬷嬷赶忙掏出帕子放到她唇边。

    “夫人既身子不好,日后还是少操劳些吧。”顾知元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林嬷嬷见到雪白的帕子中央那一抹红,她抖着手飞速将其塞进衣袖。

    二姨娘开口对人道了声姐姐操劳了,其余的姨娘们纷纷跟着站队玩起接龙。

    秦照眠撑着气力斜靠在椅背上,哑巴见状眉头轻挑,往高位那投去目光,似是担忧。

    “不过是前些日子贪凉得了风寒,不碍事的。”秦照眠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眼顾知元,她轻轻抿了下唇,本还想再停留一阵,但到底忍不住疲倦,起身准备回屋。

    可看门的小厮匆匆前来禀告,交待说有一衣着打扮艳丽的女子称是六小公子的故友,请公子相见。

    “女子?”二姨娘状似不解地问道。

    正巧三公子顾含信甩着把折扇,露出八颗大牙笑嘻嘻地喊道:“六弟,我归府时正好撞上你的大姨来寻你,便自作主张将人请进来了,你快来认认对得上脸否。”

    “即是六儿的亲眷,不如先带到偏房去确认了身份为妙。”秦照眠察觉到不对,赶忙阻拦人进到大堂,一开口又忍不住咳嗽。

    二姨娘闻言斜了眼身旁,后头的五姨娘当即垂着脑袋上前嚷嚷道:“今儿个可真是六公子的大喜之日,不仅要成了家,这亲眷还自己上门来,既是如此,还不如将人带上来,好叫奴婢也认个脸,省的日后在府上相遇冲撞了。”

    “便依小五所言吧,也省的六公子再跑一趟不是吗。”二姨娘唇边挂着笑,柔声吩咐嬷嬷将人领到跟前来。

    而那在顾府前为家中遭遇巨变而泣泪的人,虽是打着主意要来投奔山窝里头蹦出的金凤凰,却招摇地头顶一朵大红花,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件艳丽的衣袍,似是在勾着人的视线往她那瞧去,好猜出他们的过往。

    “公子,公子,你不记得奴了吗?”脸色蜡黄的红姨张着血盆大口扑到哑巴脚边,高声呼喊他的姓名。

    哑巴彻底惊愣住,直到从鞋面传来的那阵黏腻触感再次攥住他的整颗心,就如小时雷雨交加的那几个夜晚,双腿困在那方寸之地,怎么也甩不开层层束缚。

    他瞬间脸色刷白,身子微微颤抖,这种本该在深狱中痛苦地了却残生的东西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他眼前。

    就在这几息间,五姨娘便抢先开口问红姨为何会出现在此。

    “先前六公子……与他亲娘流落到我那时,曾告知于我她们从前的住处,现下我遭了难无处可去,便想来碰碰运气。”红姨讲得越发小声,她发觉一屋子人都在往自个身上戳眼珠子,明明是艳阳天,那一道道视线里虽含着如同牢里狱卒们即将动刑前的热切,却也藏不住往外钻的屡屡冷气。

    “六公子的亲娘,她可有来?”问话之人马不停蹄冒出下一句,“她是何模样?”

    “咣!”顾知元重重地将茶盖儿放下,轻咳一声。

    五姨娘当即惶恐难安,低头往后退去。

    “公子……公子的亲娘已逝。”红姨瞥向哑巴,断断续续地讲道,“她是一极美的女子……”

    二姨娘见无人再肯接话,她只得亲自开口假意忧愁道:“听你形容,倒叫妾想起一人……”

    “卷舒,是卷舒,她叫卷舒……”红姨记起救她之人交待的话,咬牙喊了出来。

    “竟是卷姑娘。”二姨娘难以置信道,后又好似在喃喃自语,“怪不得六公子这样貌与老爷这般相像……”

    这犹如平地炸起惊雷,一阵窃窃私语凭空响起。

    “好了,既问完了话,便将人领下去好生招待吧。”勉强顺好气的秦照眠在哑巴归府之日便已料到,迟早会有如今这一幕,她抿唇瞧了眼顾知元的神色后,自顾自地摆手做主散了这场宴席。

    “这卷舒到底是何人?”有人快步行走在林间小道上,不解地低声问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扯出的无关之人……”三姨娘撇嘴不耐地答了句。

    她见自家儿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扶不上墙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拧住顾含信的耳垂,凶狠讲道:“今好好个家宴,你迟到就算了,还当出头鸟领这么个货色进府,可真够闲的啊。”

    “这不早儿才得了消息,城西酒楼刚进一批好酒,父亲就爱这口,我自是要抢先出府扛来给他们尝尝……谁想一到大门口就遇上了这爱抱人大腿的老妪,我也没法子啊。”顾含信随意解释两句后,红彤彤的耳垂立马被人转了个圈。

    他赶忙诶呦叫唤,垫着脚尖被三姨娘拎回自个院里去关起门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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