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
孟栖把冻僵的脸轻轻埋在陆谨肩上，熟悉的木质香盈满整个鼻腔，大脑也因此清醒了。
她抬手推了推陆谨，“你先松开我。”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陆谨立刻收紧胳膊，生怕下一秒她就挣脱开逃走了。
“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不信，别骗我了，好吗？”
低哑乞求的声音传入孟栖耳道，心脏像是蓦地被什么东西攥住，一阵紧缩后，生出阵阵抽疼。
“不管你信不信，那些话都是实话。”孟栖抬起头，垂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指甲一点点陷进掌心。
“陆谨，我们……就这样吧！以前那些话，你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吧。”孟栖过分平静的语气带着冷漠决绝。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在她头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环在她腰间渐渐松下去的手，直至完全滑落。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是最不重要的那个？”陆谨喉结轻滚，哑着声问。
孟栖压下心底的酸涩，轻声吐字，“陆谨，你别这样行吗？”
“孟淇，是你先招惹我的！”陆谨盯着她的眼睛，泛红的眼眶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低沉的嗓音也带了些颤音。
如果当初他没有参加篮球赛，后来也没有因为孟栖坚持不懈的追求而心软，给她联系方式；又或者文艺晚会那天，和他搭档的主持人没有生病，他和孟栖没有拿错手机，孟栖也没有因为送手机摔倒歪了脚，他也不会借此答应她的告白。
如果因为错过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事件，导致他和孟栖错过，那他也认了。
可为什么要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告诉他，以前的事都不作数了，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难道是因为主动的人，拥有随时离开的权利吗？
“那又如何呢？”孟栖神色冷了几分，声音平静无波，毫无眷念，“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六年前不告而别，我什么苦衷都没有，就是不喜欢你了！”
陆谨垂眸扯了扯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气息不稳的嗓音带着最后一丝倔强，“那这两天算什么？既然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不拒绝我靠近！”
孟栖喉间一哽，半天说不出话来，酸胀感充斥着整个胸腔，她用力掐了掐手心，迫使自己发出声音。
“成年人一时情绪上头，很正常，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渴望找到一个寄托，所以当时，即使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不会拒绝。”
陆谨静静地望着她，昏暗的灯光映射在他漆黑的眼眸中，那张忽明忽暗的脸，隐约有水光滑落。
“懂了，打扰了！”
万物寂静，耳边只有冷飕飕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中飞舞，鞭打着树叶，发出鬼嚎般的声音。
孟栖站在寒风中，任由它的侵袭，目光呆滞地望着陆谨的车，慢慢消失在空无一人黑漆漆的路口。
她不记得在寒风中站了多久，只记得最后手脚都麻木了，失去知觉瘫倒在了地上。
-
这一晚，孟栖做了一夜的梦。
梦境纷杂凌乱，唯一不变的是，每个梦境都有关陆瑾。
不知是不是大脑窥探到她内心的渴望，所以让她在梦里回到了大二。
刚和陆谨公布恋情那段时间，不论她是去上课还是去食堂，只要是她出现的地方，旁边都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对她进行各种讨论打量。
“那个就是陆谨的女朋友，播音系的，叫孟淇，据说是个学霸。”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长得确实很漂亮，和陆谨也很般配。”
“唉！像陆谨这样的人，我们放在心里喜欢喜欢就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偷偷做再多都是自我感动！”
有认清现实的，当然也有不愿接受的。
决定公开之前，她就做好被人议论指点的心理准备，也没打算和那些人争论什么，除了陆谨，她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最后没忍住反击回怼议论的人，也是因为她们先人身攻击陆谨。
和陆瑾公开后，孟栖就成了室友们口中重色轻友的人，连吃饭都要跟陆谨腻歪在一起，孟栖一边接受室友们的不满，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跟陆谨腻歪。
直到一天，陆谨和文思祁外出办事没回校，她和室友一起去了食堂。
刚排队时，有几个女生小声议论发现被她听见后，就乖乖闭嘴了。
队伍快排到她们时，她无意看到旁边队伍里有两个女生目光斜视盯着她，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什么，两个女生被发现后，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我看她那个样子，也没有她们说的那么漂亮啊！就她那样，还学霸？笑死人了，哪里有一点像了！”
“我一直以为陆谨眼光多高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吗？你说，到底是陆谨眼神不好呢？还是某人手段太高超呢？”
“我跟你说，陆谨就一闷骚男，仗着自己有点颜值，招女生喜欢，整天装深沉装高冷，其实背地里……下头男！”
“不是吧？这么炸裂的吗？真是白瞎了那一张脸。”
“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苍蝇不叮……”
“你再给我说一遍？”
挣脱开室友的孟栖，三两步冲到女生面前推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有病啊？”
猝不及防的推攘，让女生重心不稳退了几步。
孟栖举起手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就是手突然有点痒，我这毛病吧，只会在被狗咬的时候发作！”
“你……”女生脸色顿时铁青，“你骂谁是狗呢？”
“谁吭声我就骂谁呗！”孟栖冲她笑笑，语气轻飘飘的。
旁边的女生立刻替同伴抱不平，“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就你还学霸？”
“这就难听了啊？”孟栖轻讪，“怎么？你的意思是，学霸被狗咬了，就得忍着呗！”
“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肚量小，忍不住！”
围观的人，看戏的看戏，拍照的拍照，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两个女生说话的打算。
两人女生也自知理亏，看见有人拍照，害怕把事情闹大，被推攘的那个女生狠狠瞪了一眼孟栖，拉着同伴就要走。
孟栖一般不轻易跟人计较，不过一旦计较起来，她会比对方更难缠。
“别急着走啊！”
她拉住女生，脸上的笑意早已不见踪影，“提醒两位一下，下次来食堂之前先给嘴巴去去味，知道你们好那一口，但也不能搞得大家都吃不下饭不是！”
两个女生的脸都紫了，挑事的那个攥紧拳头，眼里燃烧着怒火。
目的达到的孟栖，不以为意地笑笑，完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像你这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窥探别人的幸福！还有，多积点口德吧，小心遭反噬毁了自己！”
这事很快闹到了学校论坛上，陆谨也是从那知道的，调查一番后，才知道那个女生很早之前就跟他表白过，被拒后一直心存怨恨。
得知陆谨和孟栖在一起了，更是萌生出了报复的念头，不仅口头散播谣言，还在网上发匿名贴，恶意造谣孟栖和陆谨私生活混乱。
这种人不让她长记性，她是不会悔改的。
后来孟栖和陆谨收集齐证据，把女生造谣的事上报给学校，之后，女生因恶意造谣污蔑他人，被学校给予通报处分处理。
孟栖也因为食堂怒怼女生的事，再次出名，食堂这一霸气壮举，也让她和陆谨收获了更多祝福。
大二下学期时，比孟栖大一届的陆谨即将面临实习，毕业找工作。
某天再宿舍闲聊时，室友问孟栖是准备毕业就结婚，还是等工作稳定了，再考虑结婚的事。
孟栖脱口而出，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当然是一毕业就结婚了。”
那时，她极其渴望跟陆谨有一个家，哪怕那个家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她和陆谨两个人，她也觉得无比幸福。
结婚的想法一旦萌生了，很难再掐灭它。
在她试探性地跟陆谨提这事时，陆谨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眼神柔情似水，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宠溺。
“我这人心眼小，眼里也容不下沙子，把你据为己有的最好方式，就是娶回家，让那些还对你留有心思的人知道，你孟淇，已经有主了，是我陆谨的。”
孟栖的心脏顿时软下去一块，尽管极力克制，还是没出息的红了眼眶，怕陆谨笑话她，仰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傲娇地说，“想娶我没那么容易，你得给我准备一场浪漫的求婚仪式，不然我可答应。”
“当然准备，某人那天记得别哭鼻子就行了。”
没多久，她和陆谨毕业就结婚事就传开了，很快，文思祁跟贺伶秋也都知道了。
一天晚上，住校外的贺伶秋特地在寝室门口堵孟栖。
贺伶秋向来都是有话直说，询问孟栖毕业就和陆谨结婚的事情时，更是没有拐弯抹角。
孟栖也没藏着掖着，坦然承认。
她也知道，贺伶秋不是来祝福她的。
“陆谨的家庭情况，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他父母都高学识的人，很看中门当户对这一点，虽然我不了解的你家庭情况，但从你的吃穿用度来看，你家也就是普通的小康家庭吧？”
那是孟栖第一次在贺伶秋面前，哑口无言。
她一个孤儿，哪里来的小康家庭。
一周后，孟栖接到陆谨的电话，说是要带她回家，还说他爸妈很早就想见她了，怕她没准备好，他一直在推迟这事，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隔着屏幕，她都感觉到陆谨溢于言表的兴奋。
即便如此，孟栖还是狠心拒绝了，然后回福利院躲了一天。
次日下午去学校，距离学校大门口还有几百米距离时，孟栖看见一对夫妻从校内出来，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都带着眼镜，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女人穿着典雅的长裙。
看到他们那一刻，孟栖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两个词是——
从容儒雅，优雅大方。
没一会儿，他们身后多了两道身影。
是陆谨和贺伶秋。
贺伶秋笑眯眯地追上走在他们前面的女人，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阿姨，难得回来一趟，真不多待两天，让我们陪你和叔叔四处玩玩吗？”
女人嘴角挂着浅笑，拍了拍贺伶秋的手，“不了，这几天学校忙，等下次我和你叔叔回来，再跟你和小谨出去玩。”
跟着她们身后的陆谨，喊了声旁边的男人，“爸。”
既而拉了下男人的胳膊，让他脚步慢下来，然后开始他交谈。
孟栖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紧接着，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声音。
那一刻，她才惊觉，她和陆谨之间隔着的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做多少努力都跨不过去的，不是她强迫自己去忽视，就会消失和添补了。
尽管最后视线变得模糊，可他们才像一家人的画面，还是深深低刻在了她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