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沟

    孟栖从陆谨家逃离出来时旭日初上。

    周末的早晨,依旧有很多人为了生活四处奔波。

    人和人注定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生下来就泡在蜜罐里,而有的人从记事起就渴望有个安稳,吃了上顿下顿有着落的日子。

    有些人触手可及的东西,却是别人穷极一生所追求的。

    差距这东西,不是做了努力就能弥补的。

    就像她和陆谨,她不完整的家庭,无父无母的身世,永远都是隔着他们中间的那条鸿沟。

    可她是人,有血有肉的人,面对陆谨一次次的明示暗示,她做不到不被他牵动。

    所以她只能通过言语来掐灭自己的念想,也掐灭陆谨的。

    陆谨说要对她负责时,有好几次,她差点都脱口而出。

    “我不要你负责,我只要你,陆谨。”

    话在嘴边滚了几滚,仅存的理智让她改了口,“陆谨,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纯情行吗?别说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即使发生了,我也不需要你负责!马上奔三的人了,谁还没点过去!”

    多决绝的口吻,多绝情的话语,她甚至还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

    要不是她在说这些话时,心如刀割似的,她自己都信了。

    看着陆谨心如死灰的样子,她依旧没罢休,“你想的负责,我给不了,你什么都不缺,如果你要让我用肉/体补偿,我可以考虑,你别觉得恶心就行!”

    违心话永远是最伤人的,很多时候,它更像是双刃剑,刺痛了别人,也捅伤了自己。

    语言这东西,表达爱意时,总嫌它太过苍白,可伤人时,却犹如锋利的刀刃直刺心脏。

    即便如此,陆谨还是不忍心对她说狠话。

    所有的绝望和不甘都汇成一句,“孟栖,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重逢到现在,这是陆谨第一次叫她“孟栖。”

    她如愿了,孟淇彻底成为过去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刺下最后一刀。

    “不是石头做的,但可以做到比石头硬!陆谨,别自欺欺人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

    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上,车辆来往不绝。

    孟栖握着方向盘,视线盯着挡风玻璃,踩着油门的脚轻轻下压,仪表盘的指针跟着往右侧偏。

    车窗外是不断飞跃而过的风景,车厢内是不停响动的手机铃声,车载中控屏上,贺伶秋的名字不间断地跳动。

    孟栖记不清这是贺伶秋打来的第几通电话了,车子驶入拱桥,昏暗的光线将亮起的显示屏衬托地更加明亮,孟栖的视线再次被吸引过去,终于轻点了下屏幕,接通电话。

    “喂!你终于接电话了,跑哪去了你?”

    贺伶秋急切的声音顺着音孔传遍整个车厢。

    “手机静音了。”孟栖不紧不慢地说,“民宿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我们下次再约吧!”

    “行,那你开车慢点。”

    贺伶秋停顿了会,犹豫着开口,“你和陆谨没什么事吧?”

    孟栖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即使对面看不到,她还是挤出了一抹笑,“没事啊,挺好的。”

    孟栖听见手机那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轻快的声音随即而来,“那就好,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我先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断,车内陷入安静。

    孟栖极力克制的思绪,还是被贺伶秋打乱。

    再次回想和陆谨说的那些话,她的心还是会痛。

    -

    文思祁打开陆谨家的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刺鼻的酒精味,他一刻没犹豫,迅速冲进客厅,连鞋都没有换。

    他的视线在偌大客厅扫了一圈,终于在沙发一侧的地上,看见陆谨的身影。

    陆谨瘫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赤着脚,手里拿着啤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文思祁走过去时,他正仰头往嘴里灌酒。

    “你疯了啊!”文思祁脸色一变,当即夺走他手里的酒,“一大早就喝酒,你是不是疯了?”

    陆谨不语,重新在茶几上拿一瓶打开,紧跟着又要往嘴里灌。

    文思祁再次夺走,使劲摔在茶几上,洒出来的酒水水溅的茶几地上到处都是。

    “陆谨,你不觉得现在特幼稚吗?”文思祁冲陆谨吼了一嗓子。

    能让一向情绪稳定且自律的陆谨,变成这副要死不活样子,除了孟栖他找不到第二个人。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陆谨吗?一个女人就把你搞成这副样子了?”

    陆谨置若罔闻,空洞无光的眼睛连眨动都没有。

    文思祁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提步走到陆谨面前蹲下,“六年了,你放过自己吧,孟栖不喜欢你了,你再怎么作践自己也用了!”

    孟栖两个字,似乎把陆谨飘散的意识拉了回来,他看了看文思祁,而后闭上眼睛,声音不带半点温度,“不用你管!”

    文思祁嗤笑,“行!你自生自灭吧。”

    扔下手里的文件,文思祁摔门而去。

    -

    孟栖再次接到贺伶秋电话时,脚刚踏进民宿门口。

    “喂,又怎么……”

    “孟栖,你既然不喜欢陆谨了,就别再来招惹他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收那头传出的冷沉声打断,不难听出这是文思祁的声音。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陆谨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知道这六年,他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吗?不求你感激他,记着他,只求你别再来招惹他了,放过他,行吗?”

    “文思祁,你把手机给我!”

    那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贺伶秋制止了。

    孟栖僵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响,才发出声音,“对不起,我不会再见他了!”

    “你对不起的是陆谨,孟栖,你配不上他对你的好!”

    或许是因为贺伶秋的制止,文思祁的声音冷静了许多。

    孟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泪眼盈盈的眸子仿若破碎的水晶。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也配不上他,欠他的我也还不清了,以后我会离他远远的,绝不打扰他了。”

    贺伶秋接过手机,刚好听见孟栖略带哽咽的声音。

    “孟栖,你别理文思祁,他就是在陆谨那受了气,故意往你身上撒气,他说的那些话,你就当他在放屁。”贺伶秋的声音带着急切。

    文思祁骗她给孟栖打电话说询问下情况,结果电话刚拨出去,手机就被抢走了,文思祁比她高一头,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她都不占优势,手机拿不回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虽然她没听到孟栖说了什么,但文思祁那些话,跟往她心里扎刀子没什么区别。

    “孟栖,你在听吗?”

    话落,贺伶秋听见那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民宿这边还有点事,先这样吧!”

    没等贺伶秋回应,孟栖举起手机的手,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力,倏地垂了下去。

    接近中午的太阳,温暖和煦,深冬的清冷寂寥都被驱散了。

    可孟栖依旧感觉不到暖和,甚至还感觉好冷。

    她靠着小院的木板门,后背贴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两只胳膊抱着膝盖,试图给自己一些温暖。

    良久,僵硬的腿终于恢复了些知觉,准备双手撑地站起来时,发现手机还一直被她捏在手里。

    刚要装进口袋里,那头却传来一阵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她摁开屏幕,看着还在通话中的聊天页面,她才确定她没听错,刚刚的声音就是陆谨的。

    孟栖把手机贴在耳边。

    “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

    这话是文思祁说的。

    不多时,陆谨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说了不用你们管!”

    “陆谨,你和孟栖到底怎么了,昨晚不还好好的吗?”贺伶秋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孟栖情绪也不太好,我也没敢问,刚刚文思祁还冲她发了一通火。”

    “你找她了?”

    这次贺伶秋话落,孟栖就听见了陆谨的声音,冷漠的嗓音带着质问,“谁让你去找她的?你为什么要冲她发火,她对我怎么样,那都是我的事!”

    “陆谨,你嫌她伤你伤的还不够深吗?”文思祁同样冷淡的声音透着无奈,“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护着她,她到底哪好了,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她折磨?”

    “她哪都好。”

    陆谨的声音小了很多,像是在回答文思祁,又像是对自己说,“唯一不好的,就是给不了我想要的,我知道,她那是不愿给。”

    “我问你,你犯肠胃炎住院那晚,你半夜偷偷跑出去,是不是去找她了?”

    听到文思祁的质问,孟栖呼吸猛地一滞。

    不出意外,她听到了肯定的回答。

    “是又怎么样?”

    那晚,她跟贺伶秋聊了很晚,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道。

    床位太小,加上病房暖气很足,后半夜她就开始发燥踢被子,只是被子刚踢开一会儿,迷迷糊糊中感觉又有人帮她盖上了。因为太困,她眼睛实在是睁不开,想着可能是值班的护士,她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后来,她就做了一个梦,梦到陆谨来看她了,不仅给她盖好踢掉的被子,还在床边坐了好久,替她撩开贴在脸上的头发,微凉的手指又在她脸颊上摩挲了几下,嘴里还轻轻地跟她说,“对不起。”

    手机那头又说了什么,孟栖一个字都没听见,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梦,还有那句对不起。

    她知道,他那是在为把她一个人丢在冷风中道歉。

    向来都是别人向他低头道歉的人,却在她面前一次次放低姿态。

    她觉得她的报应已经来了,因为这辈子,除了陆谨,她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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