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美得无法形容，多姿多彩。

    ——赫尔曼·黑塞

    思绪混乱。

    一不留神，撞进一个怀抱，清爽、干净的气息。

    是他。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郁楚楚已快速将未盖盖子的水杯往自己右侧移开。

    “啊！”又吓又疼地脱口而出，并不大声，有些抑制。

    “对不起。”紧跟着，是一个满是歉意的声音，带着失措。

    眼神已经不自觉往她右手看去了。

    皮肤快速红了，一片片。

    他思绪冷静。

    并未多言语，快速拿过水杯，放在邻近座位上，拉起郁楚楚的左手腕，朝外跑去。

    在周围人群还未反应过来的走廊里，奔跑，他拉着她的手腕。

    疼痛似乎消失了。

    周边的一切，在慢慢往后退，退得越来越远。

    只剩下他和她。

    郁楚楚在后头，茫然地看着陈挺的背影。

    奔跑的速度里，感受得到他结实的肌肉线条贴着衣服，衣角在风里摆动。

    身影依然颀长，可似乎更加光芒万丈了，像电影中切换的慢镜头。

    每一根发丝都传递着情绪。

    她希望这一刻的奔跑更慢一些，更久一些。

    疼痛似乎在风里消散。

    她想不到，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临，他牵着她，尽管只是手腕，还隔着衣物。

    她想起了前一年大火的电影——周星驰的《大话西游》。

    里头有一句台词：“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嘱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来娶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情节分明地想起。

    周边有嘈杂的人声，可如今她不在乎被围观，那些恰似青春中的见证。

    以前，她是顶在乎外界评价的。

    她活得认真且敏感，规规矩矩又战战兢兢。

    突然间，一个他梦中的男生带着她狂奔，在满是人的教学楼道里。

    在那脱离束缚的奔跑里，全是自由的风声。

    现在，她只感觉，被这样牵着很快乐。

    水槽前站定。

    他急匆匆打开水龙头。

    提了提她的衣袖，把她的右手拉入水中。

    水流哗哗。

    “痛么？”温和里带着歉疚。

    郁楚楚摇了摇头。

    “严重么？”继续追问。

    “没事。”又是摇头。

    过会，郁楚楚才清醒些，感受到了痛。

    凉水冲着，火辣辣地感觉消退了些。

    “明天可能会起水泡。不要去动它。”陈挺看着她水里的手。

    “嗯。”郁楚楚乖巧地应了声。

    之后，是沉默，空旷的沉默。

    他看着她在水里的手。

    他站在她边上。

    一动不动。

    “青松挺且直。”她想起一句诗。

    洗手台边青春的身影来来去去。

    眼神里都是注视、疑惑。

    郁楚楚知道，自己并不是这注视的焦点。

    陈挺才是。

    不止是这一楼的焦点，甚至是整幢楼的焦点。

    谁让他，形体周正，还功课拔萃呢。

    一个帅，能让青春的少女脸红心跳。学习优秀，则为他吸引了更多的女生。

    “这不是陈挺吗？”

    “旁边女生是谁啊？”

    “以前没见过啊！”

    “很普通啊！”

    “皮肤还是陈挺好啊！”

    “才开学没多久，就名花有主了？”

    “没见他和哪个女生在一起过啊？”

    “下手真快。”

    疑惑的、不解的、不平的声音，从四周往郁楚楚附近扑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听，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

    没有人关心她痛不痛，除了他。

    郁楚楚开始将头埋得更低了。

    为自己的普通，也为怕打扰到他的不安。

    她开始想，应该往教室前门进的，不该为了见到他，从后门进。

    陈挺是这么多女生的光。

    他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吗？

    一分钟、五分钟……

    理查德的旋律又开始响起。

    下一节自修课要开始了。

    人群渐渐散去，有几个女生边走边回头往他们这边看来。

    郁楚楚自水中抽手。

    陈挺拉住她的手腕，放入水下。

    “不急着回去，冲10分钟以上。”不容置疑的语气。

    郁楚楚听话地点了点头。

    水流迅速地发出凉爽地声响，郁楚楚地后背渐渐起了润润的汗滴，耳畔也跟着红了。

    听得见操场上风拂过香樟树的沙沙声，更远处是汽车喇叭的滴滴声。

    楼上教室大概有老师在上课，语音模糊又紧凑。

    陈挺没再说话。

    郁楚楚觉得，今天他和她说的话算是多了。尽管这个代价，也是惨痛的。

    正想着，陈挺看了眼手表。

    “我看看。”他说。

    又一次拉起她的手腕。他的举止落落大方。

    第三次，这是今天他第三次拉起她的手腕。

    郁楚楚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她是花痴么，她就是花痴啊，她不是更应该在意会不会起水泡，会不会感染么。

    冲了10多分钟的凉水。

    皮肤只是大片红，红底子上有几个白点，并没有水泡。痛是真的刺痛。

    “疼痛有减轻吗？”陈挺询问地看向她。

    “好多了，没之前烫了。”郁楚楚竟然感觉有些小小的快乐。

    “那应该还好。”陈挺语气放松了些。

    郁楚楚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并未也不敢看向陈挺。

    “要去医务室看看么。”陈挺看向她。

    “不用。基本不痛了。”的确，发烫的感觉轻了很多。

    “那回教室吧。”陈挺让她走在前头。

    郁楚楚乖顺照做。

    “有事告诉我。”他在后面又追加了一句。

    “嗯。”郁楚楚点了点头。

    要是真有事，郁楚楚也是不会告诉他的，这么小的事，她不以为有可以和他说的必要。

    她从来都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

    教室里，投来不少异样的眼神。

    “很帅啊。小伙子。”覃川一脸坏笑地看着陈挺。

    陈挺不搭理他。

    水杯已经在郁楚楚座位上了。

    “还好吧。”田园看了看她的手。

    “没事，冲得及时，没起泡。”郁楚楚解释。

    窗外，星河低垂，树影摇曳，吸入肺腑的，是丝丝清甜。

    她又想起洗手台旁的他，随意、洒脱、温和，自呈一切。

    很多年后，郁楚楚在看《明朝的那些事儿》的时候，读到一句：“真正强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会温和，温和就会坚定。”

    她拿着书本，又读了这个句子，脑海里出现了陈挺，然后，她贪婪地想了一会他。

    第二日，清早，日光清澈。

    郁楚楚看了看手背，没有水泡。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纷纷扬扬撒到她身上，零零碎碎，飘飘渺渺。路口的早餐铺青烟缕缕，豆浆、油条热腾腾。

    郁楚楚嘴角轻扬，清晨真美好。

    “喂！”郁楚楚听到她熟稔于心的声音。

    她犹豫着怎样优雅地回头。

    “喂！”第二声，男生已走近了她身旁。

    “手还好？”和昨晚一样的温和。

    “没事了。还有点红，加一点点刺痛。没问题了。”轻快地回答。

    陈挺身体靠了点过去。

    郁楚楚抬起手，给他看，动作里是生涩、别扭。

    “给。”陈挺递给他一小罐药膏。

    “挺好用的。你拿着。”往她手里一塞，就走了。

    长腿生风，朝阳下的背影如城外运河里的水流，清澈、柔和，蕴积光阴的厚力，绵绵不绝。

    郁楚楚来不及还他：“现在用不上了啊。”

    美好而耐人寻味的上午，那悸动的心绪，是城外运河上闪动的金，平稳起伏间上下跃动，不疾不徐，熨帖有致，整个城都因此金光闪闪起来。

    烫伤事件后，一切恢复平静。

    陈挺和郁楚楚单独再见，也只是浅浅地擦身而过，并没有过多的话语。

    人多时，甚至是装作视而不见，并不会多往对方身上看上一眼。

    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是那个年纪的界限，分明，不可逾越。

    郁楚楚心中，有隐隐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