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辆私家轿车自身后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微风。
刻意压低的声音混在风声中，乔汐一时没听清。
她抿抿唇，问：“嗯？什么？”
却看贺知许轻轻叹口气，转眼恢复往常神色。
他单手支在座椅上，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不用给贺女士送年货了。”
“为什么？”乔汐下意识问。
贺知许抬眸，定定看着她，“因为……她要值班。”
“刚刚凑巧走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连新年都无处可去。”
他无奈笑了下，“今天这么冷，又是新年，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做，我……”
话刚说一半，乔汐声音立马掺进来。
“你要不要去我家吃年夜饭？”她看着他，满眼真诚。
在她听到贺知许说那句无处可去，心脏瞬间没有缘由地紧缩了下。
他父母离婚，父亲重组家庭，母亲工作忙，他确实无处可去。
尤其现在过年期间，阖家团圆的日子，只有他一个人在公交车站看人走人来，想想都觉得悲凉。
贺知许明明是这样骄傲，优秀的人，不该在寒冷冬日被丢弃在公交站台。
所以乔汐根本没有思考，就说出带他回家吃年夜饭的提议。
见贺知许不回应，她攥着衣角犹豫了下，朝他缓缓伸出手，“不买年货，去买饺子馅吧？”
她弯下眉眼，唇角上扬，一如圣诞节那天，她被贺知许拽上岸。而现在，她想拽他起来晒晒站台之外的太阳。
贺知许凝视着她伸过来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旁边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在贺知许眼皮子底下，仅用食指和拇指两根手指捏住乔汐手腕。
将她手挪出他视线范围后，才轻轻一松。
“哟，真感人。”祁倬冷笑着揶揄。
黑色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遮住他小半张脸。
本就沙哑略沉的声音，藏在衣服里，更显得阴恻恻，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在这儿。”贺知许敛起笑容站起身，下意识伸手拉乔汐到身后。
清冽语气意味不明，连眼神都带着几分警惕。
“你能在这儿，我不能吗？”祁倬嗤笑，“还好我来了，不然……”
眼神定格在贺知许身后，略一挑眉倏然改了口：“不然怎么能看到乔同学在这里献爱心呢？”
他玩味地看着乔汐，说：“乔同学，我也没地方吃年夜饭，不如大发慈悲再带我一个？”
乔汐哑然，看祁倬那双眼睛里好似藏着许多东西，给她种狼盯上猎物的感觉。
便不自觉地往贺知许身后躲了躲。
贺知许微一扭头察觉后，立马朝右侧挪动一步，彻底挡住她。
开口帮她回绝祁倬：“不好意思，我们不习惯和陌生人吃饭。”
“我是陌生人？”
祁倬皱起眉，沉着声音问乔汐：“乔同学，你也认为我是陌生人？”
乔汐没应声。
沉默意思显而易见。
他便自嘲笑了声，幽幽说道：“也不知是为了谁，才被罚跪一夜。”
“和家里人闹僵后，连年夜饭都没得吃。”
祁倬眼神自贺知许身后收回，转身看向远处的公交车，“一顿饭而已，瞧你们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倒说得一派轻松。
乔汐暗自咬了咬唇。
说到底，他确是因为她才受他爸责罚，而且还跪了一夜，到现在都和家里人闹僵着。
这件事，她有责任。
乔汐垂下眼帘，轻轻拽了拽贺知许衣袖，说：“都去吧。”
“晚上，晚上吃，吃饺子？”她试探性地问。
祁倬立即转回身子，眼睛里闪烁胜利得意光芒，和贺知许清冷视线正好撞上。
乔汐低着头等答案，不知他俩正隔着空气，电光火石地争斗。
倒是身后传来一声：“我看行，我喜欢吃虾仁饺子，一个饺子里两个大虾仁的那种。”
许嘉宁不知从哪里出现，拉起乔汐就走，“快走，趁现在超市还没有关门，去大采购！”
说完后，她回头看了眼，似笑非笑地嘱咐：“贺知许，待会儿记得付钱。”
贺知许：“……”
祁倬：“……她怎么会来？”
贺知许打量他一眼：“和某人一样，来做电灯泡。”
说完，他快步跟上前面两人。
祁倬跟着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咬牙切齿：“是啊，贺电灯泡。”
—
几人口味各不一样。
祁倬点名吃牛肉馅，还要手打牛肉。
许嘉宁要吃鲜肉虾仁馅，还要现剥活虾仁。
贺知许则和乔汐一样，吃豆角猪肉馅。
四个人去超市挑食材，贺知许和祁倬全程在后面推购物车。
许嘉宁则拉着乔汐四处乱逛，除食材之外，还买了不少零食。
逛到最后去结账前，她拿起一款果酒，提议：“大过年的，要不要喝点？”
乔汐从来没喝过酒，即使是度数低的果酒，也不太敢尝试。
她快速提起旁边大桶桃子汁和橙汁，“都还是学生，喝这个吧。”
“而且我爸……这人比较老古板。”
乔汐咳嗽一声，直接拉她爸出来挡枪。
“行吧。”许嘉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付账时，贺知许拿出钱包准备付款，却被乔汐严词拒绝。
“你们上次帮了我，我都还没还钱，这次这顿饭一定要我来请。”她先一步掏出正好的零钱，硬塞进收银员手里，“好了，四个袋子，一人提一个。”
“比较重，我来提。”贺知许抢先一步拎起袋子，只剩下最后一个留给祁倬。
出去后，祁倬单手拎着购物袋，本能在外套口袋里摸烟。但想到乔汐刚才说她爸老古板，看了眼烟盒和火机后，便走到垃圾桶旁，将两样东西全丢了进去。
贺知许也走到马路上，拦好了出租车。
到家后。
乔景安刚写完几幅春联，抬头就看见贺知许跟着乔汐进门，嘴角笑意止都止不住。
“小贺来啦，快来看看我几幅春联怎么样？”他热情招呼贺知许。
却没想到贺知许身后忽然窜出个男孩子，匆匆放下手中东西换鞋后，先一步走到客厅。
连看都没看茶几上的春联，就夸道：“叔叔这字写的太绝了。”
“这笔锋，这流畅度，这……”
祁倬话夸到一半，抬眼瞥见乔景安手里的手杖，再往上看，看到乔景安模样，又是一顿。
他晃了下神，再开口就多了些拘谨：“叔叔好，我是乔乔的同学，我叫祁倬。”
“叔叔好，我也是乔乔同学，我叫许嘉宁。”许嘉宁紧随其后进门。
寒暄后，乔汐对乔景安解释：“爸，我这几位同学家里都没人，所以我请他们来吃年夜饭。”
“哎，你怎么不早说？”乔景安放下手中毛笔，嗔怪：“早知道我就多准备些菜。”
“别忙了叔叔，吃饺子就好，我们买了很多馅料。”贺知许从袋子里摸出一块牛肉，走到祁倬身旁，塞进他手里，扬扬下巴示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厨房在那儿。”
“是啊叔叔，你尽管交给我们。”许嘉宁在一旁帮腔，弯腰拎起地上食材往厨房里搬。
话虽这样说，但乔景安仍趁给邻居送对联的空档，又买回不少熟食凉菜。
几个人在狭小厨房各自忙碌。
许嘉宁自己剥虾，祁倬自己手打牛肉。
贺知许在一旁剁肉馅，乔汐则在摘豆角。
食材准备好后，乔汐对着食谱调馅。
不得不说，在做饭这件事上，她天赋很高。调出来的几种馅，都格外香。
许嘉宁和贺知许对视一眼后，冷不丁清清嗓子，问：“乔乔，大过年的，你家有没有准备鞭炮？”
“对了，鞭炮。”乔汐手微顿，懊恼说：“只顾着买食材，还真忘记买鞭炮了。”
她擦擦手，去客厅看表，“包完饺子再去买，好像时间来不及。”
许嘉宁忙说：“没事，祁大少爷肯定不好意思白蹭饭。”
“正好他跟我去买鞭炮，你和贺知许在家里包饺子。”
“谁要跟你……”
祁倬当即嫌弃地看向她，话没说完，就被许嘉宁硬拽着出去，“喂，有没有搞错，你怎么不拽贺知许……”
目送他们离开后，贺知许转向乔汐低头请教：“我从来没有包过饺子，待会儿你教我？”
“好。”乔汐应声。
她当时觉得贺知许这样天才学生，学什么都快。连第一次素描人物都几近完美，包饺子这种小事应该一点就通。
可没想到，她和好面，擀出皮教他时，才发觉怎么会有人对做饭这么一窍不通。
在报废了第八张皮后，乔汐扶额无奈笑了，“这不科学，上次教你炒青菜时，你明明学得很好啊。”
“可能炒青菜比较容易。”贺知许一本正经地回。
顺手又拿过一张饺子皮，照乔汐所说方法轻轻一捏，牛肉馅料就从饺子皮各个方位露出来，他无奈侧头看乔汐，等看到她脑门上一圈白色面粉后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徒弟有愧师父教导。”他强忍着笑，自然伸手去帮乔汐擦面粉，却忘记自己手上同样沾满面粉。
手背轻蹭过她额头，留下更加灾难的现场。
乔汐皱着眉，眼睛微微向上一瞟，便有面粉簌簌往下落。
她故意板着声音问：“这算什么？贺同学你是在蓄意报复吗？”
“我错了，我错了。”贺知许在一旁温和又无奈地笑。
看到她额前几根碎发也沾到面粉飘到她脸上，恰巧挡住她视线，忙伸出单个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想将碎发拨开。
与此同时，乔汐突然转身过来。
那根欣长瘦削的手指便一下点在她鼻尖，匆匆挪开后，竟顺势又挪到她脸颊多戳了几下。
“贺，知，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