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春生是在城主府长大的。

    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城主府的仆人,不管城主府内权利交叠换了多少代城主,他们始终都逃不过被人奴役的卑贱命运。

    一开始,她负责侍奉城主的母亲。

    城主迎娶玉姬之后,她就成了侍奉玉夫人的仆人。

    从一个主人换到另一个主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伺候人。

    春天只剩下最后的尾巴,春生格外喜欢春天,因为她是春天生的,从名字就能直观的看出。

    玉夫人的孩子,也将在还剩最后一点的春天中出生。

    房内又传来喧闹的声响,是重物不断撞击墙壁发出的声音。

    春生听到声音惊慌起来,她急忙走近,又听见玉夫人的呓语。

    一声一声,异常尖利,像三途川而来的死亡之音,让她毛骨悚然,产生恐惧。

    “怪物……怪物……死……死……”

    这几天,她在玉夫人口中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几个词汇:恶鬼、怪物、死。

    像是陷入了一个循坏,困在外面的人不断的被往内拖,逃不掉,只有死才是结束。

    玉夫人似乎疯了。

    春生想,她应该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个另她害怕吓的她变成疯子的东西。

    她推开门,看到玉夫人躺到在地,身下血和水混合在一起。

    “要生了!”

    听闻消息的城主立刻赶了过来,玉夫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承载了式原城的希望与未来。

    所有的期待都被投注于了第一个出生被宏照大师批命为“福”的孩子身上。

    福祸相依,不被期待出生的另外一个孩子,已经被他的父亲写好了为“死”的命运。

    清晨的第一缕光破开天际,乌云消散,清透的天空一片纯净的蓝,干净的毫无污秽。

    八咫乌衔枝而来,三足而立,落在窗台、檐上。

    传言,八咫乌是天神派下凡间为凡人指路脱离困境的神鸟。

    城主狂热地盯着造访的神鸟,喜不自胜。

    “城主!夫人生了!”

    城主的期待没有落空,一降世就带来神鸟的第一个孩子,正如宏照大师的批命一般——是福。

    喜悦过后,便迎来了惊恐。

    “城主大人!第二个孩子太大,卡住了生不下来,再这样下去,夫人和孩子都会死。”

    城主冷静的说出了他早就做好的决定:“既然生不下来,那就不用生了。”

    阴狠的话让负责接生的人一愣。

    “不……不生了?”

    意思是弄死这个孩子?

    阴凉的风从她颈后刮过,冷的她抖了下身子。

    衔枝而来的神鸟惊起,乌压压一片起飞,遮住了头顶湛蓝的天空。

    天色黑了下来,城中的动物感应到了危险,四处逃窜。

    没有风,但灌木丛和树木都在摇晃,让人不适的阴冷的气息袭来。

    “恶鬼……恶鬼降生!”

    有人突然这样叫了一声。

    “难怪玉夫人疯了,疯疯癫癫说着恶鬼、会死之类的话!”

    房内的人跌跌撞撞地奔出来,面色惨白,惊恐地说:“怪……怪物!”

    城主往前走了一步,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他瞳孔不自觉的放大,脚步踉跄后退一步,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幕。

    长着四只手的婴儿用尖利的指甲撕开阻挡他出生的肚子,他艰难的从女人体内爬出。

    婴儿身上沾着血污,而他身下的女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婴儿转头,和城主四目相对。

    两双血腥的眼眸,还有覆盖在右脸上的另半张脸。

    婴儿咯咯笑了起来,伸手一抓,抓到了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塞进嘴里不停咀嚼。

    血腥的画面让有的人呕了起来,人们害怕的远离这个剖开母亲肚子降生的“怪物”。

    刚刚生下两个孩子的城主夫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了气息,她睁大的双眼还来不及闭上,眼中的惊恐残留着没有完全褪去。

    血液不断的从她肚子和身下涌出,尸体和鲜红之上的是刚刚降生的婴儿。

    婴儿咀嚼完嘴里的东西后手脚并用爬到了死去的母亲脸边,他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母亲的脸,伸出手去抚摸,然后抬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笑了起来。

    不甘死去的玉夫人在死前怨恨上了这个一出生就让他死亡的灾祸。

    浓烈的负面情绪成为了滋养诅咒最好的养料。

    在死后的那一刻,她成为了咒灵。

    面目扭曲看不出人形的咒灵正飘在尸体上方,满怀怨恨和杀意地盯着这个造成自己死亡的婴儿。

    神宫玥借着咒灵的眼睛看到了从门外涌来的大片咒灵。

    半开的房门被涌入的咒灵推开,在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眼里就是阴风掠过,吹开了房门接二连三的吹进去。

    原本在场的人被吓得四散逃开,城主抱着第一个出生的孩子远离。

    神宫玥不受控制抬起了手臂,咒灵朝婴儿扑去,试图杀害这个让她死亡的元凶。

    在接触到宿傩的瞬间,咒灵被弹了出去。

    神宫玥惊讶道:“不是玉夫人的怨气让她变成了咒灵,是他?”

    没人给她解答,系统也不知道。

    “成为了宿傩妈之后还要成为宿傩的背后灵,真有你的。”神宫玥吐槽。

    系统:【根据您的要求,“时间回溯器”选择了最能符合你要求的载体。宿主你需要了解宿傩,而生下宿傩的母亲从宿傩出生在到她化身的咒灵死去,都一直陪伴在宿傩身边。】

    神宫玥骂骂咧咧:“你告诉我这是陪伴?”

    神特么陪伴!

    被宿傩咒力吸引而来的咒灵全部被宿傩吃了下去,随着他吃下的咒灵越多,婴儿娇嫩的肌肤上面的黑纹也越来越多。

    诡异又恐怖,在还没有懂得善、恶的婴儿身上增添了一种矛盾的美感。

    覆盖在城主府之上的乌云渐渐消散。

    宏照大师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已经恢复了正常外表,只剩身上黑色纹路的婴儿。

    城主讪讪问:“大师,这个怪物怎么处理?”

    古井无波的眼眸无悲无喜的从城主身上扫过,在这种目光下,让城主感觉他身上藏着的一切污秽和丑恶都被宏照大师所看见,无处遁形。

    “他既已降生,就是这世间的一部分。生死皆由天定,既然天让他生,他便是生,一切都是因果。”

    城主一脸迷茫,听不懂。

    神宫玥评价:“不管哪里的和尚都神神叨叨。”

    城主试探问:“不杀他?”

    宏照大师:“城主大人杀心怎么这么重?”

    城主:“……”

    所以……到底啥意思?

    城主揣摩了好一会,大概是明白了宏照大师的意思,就是让这个怪物自生自灭,是死是活都是命。

    至那天起,玉夫人生产的那间房便荒废了起来。

    城主府上下,上到城主下到仆人都不约而同的忽视掉了这里,任由那个带着不详的孩子自生自灭。

    城主府着小小一角就如同被大家遗忘了一样。

    神宫玥被困在咒灵的体内,借助它的眼睛看宿傩跟野草一般顽强的活着,从话都不会说的婴儿长成了现在能直立行走的小孩。

    没有人管他,他所会的一切都是通过模仿看到的人学来的。

    他学会了自己去找衣服穿,饿了就抓咒灵吃,活得没有人样。

    神宫玥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无关紧要的时光统统被“时间回溯器”快进掉,她就像以二倍速旁观看电影,看着属于宿傩的过往。

    哦,他现在还没有名字,不应该被叫宿傩。

    所以神宫玥改口称呼他为“儿子”。

    她的适应能力还是蛮强的。

    “咕嘟咕嘟”诡异的声响从咒灵口中冒出,跟一口痰卡了几百年还没清出去一样。

    这个被宿傩间接造成的咒灵,一直没有放弃将他弄死。

    一次有一次,都不成功。

    宿傩还以为她是在跟他玩,留着口水嘎嘎直乐,让神宫玥不忍直视。

    要不是长大后的两面宿傩身材足够诱人,见过宿傩流鼻涕吐口水泡的神宫玥绝对无法继续攻略宿傩了。

    时间流逝得很快,上一秒还在吐口水的孩子,下一秒就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神宫玥看着已经初见两面宿傩雏形的少年,忍不住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太老成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回她:“是有点。”

    看着衣不蔽体,露出大片胸肌招摇的宿傩,神宫玥又说:“他爱漏的习惯原来是从小就养成的啊,回溯这一趟过来没来错!”

    系统:……

    这个关注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

    与有意被忽略的宿傩不同,比他提前降生一点的哥哥是城主府上下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大量的资源被投注到他身上,用着最精致的吃食和衣物,活得高高在上,和如野草一般不被期待出生的宿傩完全不同。

    如同一张天生就是黑纸的宿傩还不懂得这种差异,直到他偷摸进入了城主府中存在书籍的地方。

    他从未被人教导过,但却离奇的认识那些字。

    天让他带着不详的异像出生,也并不是全然不眷顾他,至少给了他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的聪明的大脑。

    早早就刻在血脉之中的“知识”,在他接触到书籍之后被全部激活。

    他像个海绵,不断的汲取这些迟来的知识。

    咒灵飘在他身后,第不知道多少次张开巨口想要吞掉宿傩。

    口水滴答流出,宿傩坚硬的肉.体,差点没把咒灵牙都给崩掉。

    神宫玥:“就……看宿傩看出从白天到黑夜一刻都不休息怪离谱的。”

    宿傩,在看书。

    这句话光是念,都感觉不通顺,是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句子。

    书架上所有的书籍很快就被宿傩看完,他懂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东西。

    宿傩打开书架旁边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张他无意发现的画像。

    画像上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栀子花一样清新、淡雅。

    女人撑伞,在桥上回眸。目光似乎穿透画纸,和看画人相交。

    画的左上角,有几个小字:玉姬像。

    宿傩不认得这个画上的女人,只是莫名的熟悉。

    他拿起画,大摇大摆地走出放书的地方。

    十几年过去,当初还年轻的春生脸上多了皱纹,清澈的眼眸变得浑浊,再也没了年轻时候的光彩。

    她嫁给了同是城主府世代为仆的丈夫,生下了以后依旧要当仆人的孩子。

    轮回一般,都是摆不脱的宿命。

    她偶尔会想起死了很久的玉姬,想起她的疯疯癫癫,想起她生产那日。

    带血的噩梦,她一直都无法摆脱。

    所有人都看似若无其事,但困在过去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阴影铺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前进的路。

    “我见过你。”

    春生抬头,少年的面容她并不熟悉。

    她眼睛蓦地睁大,带着血色的噩梦再次袭来。

    少年的面容并不熟悉,但他脸上的黑色纹路,一直出现在她的噩梦之中。

    手中的东西掉落,春生吓的连连后退,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跑。

    张开的画突兀的出现在了春生面前,她停下了,看着画喃喃道:“玉姬……”

    “你认识她。”

    春生跌落在地:“我认得她……我认得她……”

    她突然抬头,目光锐利。

    “我也认得你,害死玉姬的那个孩子!”

    宿傩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从春生口中,他听到了一个不太长的故事。

    从批命开始,到玉姬死亡结束。

    “是因为你这个带着灾祸出生的孩子,玉姬才会死!”

    宿傩身后的咒灵配合春生说的话,张牙舞爪地攻击宿傩。

    宿傩撇了它一眼,又看向春生:“我想活,不想死,剖开她的肚子活下去有什么错?”

    他说的理所当然,想活有什么错?

    春生额头渗出冷汗,残忍的话让她心生惧怕。

    她猛地抬头看他,有着人的外表,但他却算不上人。

    “怪物!你这个怪物!”

    宿傩似乎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他反正对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类无感。

    那天后,城主府内少了一个春生,多了具白骨。

    发现血淋淋尸骨的人吓破了胆。

    尸骨面目全非,上面的血肉看起来好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走,上面还残留着齿印。

    系统好奇问:【这下对着宿傩你还能恋爱脑下去吗?】

    神宫玥“啊”了一声:“谁想和宿傩谈恋爱啊,我只是单纯馋他身子。”

    系统:……6

    除了这个,它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它的宿主真的馋肉已经馋的疯的不清了。

    ……

    城主府中的怪事一件接一件,死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城主府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外出消灭强盗的少主归来,还带着一堆战利品回来。

    萦绕在城主府中的阴霾因为他的到来被消散了。

    他在阳光下高声笑着,被人敬仰、崇拜。

    所有人对他都赞不绝口,包括城主。

    宿傩站在阴暗中,面对他们的欢声笑语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甚至不理解那群脆弱的人类在高兴什么。

    喉结上下耸动,宿傩咽了下口水。

    鲜红的舌尖从干涩的唇瓣舔过,他说:“他看起来蛮好吃的。”

    半日后,城主府内又多了一具新鲜出炉的尸骨。

    宿傩用手擦掉唇瓣上面的血,指尖上多了碎肉。

    他惋惜说:“只是看起来好吃,不如女人和小孩。”

    系统“啊啊啊”大叫:【我受不了了!】

    神宫玥看的津津有味:【你的承受能力有待加强。】

    系统不甘反驳:【不是所有人和系统都跟宿主你这样变态!】

    神宫玥:【变态?我们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是这样的。】

    系统:……

    看出来了宿主精神不稳定。

    死的人越来越多,血腥味久久不散。

    宏照大师是在宿傩进餐完的午后到的。

    刺眼的佛光让宿傩很不爽。

    宏照大师张口就是忏悔:“我来晚了,是我害死了他们。”

    杀人的真凶:“?”

    给宿傩整不会了,来了个和尚突然给他背锅是做什么?

    “你还要继续再造杀孽吗?”

    宿傩:“?”

    人能吃其他活着的生物,是因为人比它们强,所以能掌控它们的命。

    而他比人强,吃他们就跟人吃其他生物一样,掌控他们的命。

    宿傩理所应当,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是这个和尚有问题。

    他想起了什么:“你是当初给我批命的那个和尚。”

    “当初玉夫人怀孕,我测算到她肚子里面的孩子福祸相依。第一个孩子能平息战乱,而第二个孩子能带来战乱。”

    宏照大师长长一叹:“天让我勘测到了天机,却因我勘测的天机造成了现在的一切,顺应天命,皆是定数。”

    “顺应天命?”

    宿傩仰头高声笑:“什么狗屁东西。”

    宏照大叔目光平静,注视着宿傩,眼中似乎看到了未来。

    “你会顺着既定的路走下去,走到你应有的结局。”

    从他还未出生起,天就写好了他的命。

    顺着既定的时间轨道一路行驶下去,铺就成千年之后的因果轮回。

    “没有人能挣脱宿命,包括我。”

    宏照大师闭上眼,没有任何反抗。

    从他勘测天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之后,就注定了他今日死,以赎他看的太多的罪。

    “和尚。”

    宿傩睁开四只猩红的眼,两张脸一同面向苍蓝色的天。

    将弱小的人如同蝼蚁一样碾死,蚂蚁一样的人的生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对人对蝼蚁来说——他就是天!

    “天命?”

    宿傩不屑,他从生到死,都由自己定论。

    手指青天,宿傩毫无敬畏:

    “我即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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