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想到阳石一走,椒房殿也冷清下来了,我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又拉着平阳公主道:“花夷出嫁了,椒房殿以后就我一个人了,说好的咱们两个要当老来伴的,你可不许食言!”

    “你还记着呢,哈哈哈……”平阳公主笑了起来,说道:“花夷不在,你还有这么多孙子孙女啊,还怕没人陪你呀?”

    除了进儿和元姬外,这几年我还多了阿宣和睿儿两个孙子。阿宣的母亲是李敢的女儿,李禹的妹妹李萍,凭借李禹的关系,李萍自小就和据儿相识,元封六年入太子宫为中家人子,于太初三年生子后晋为孺子。睿儿的母亲则是据儿在外私幸的女子,天汉元年生睿儿的时候身子受了损伤,不到半年就病殁了。

    四五岁的男孩子能跑会跳得最是闹腾,偶尔在身旁闹一闹还是挺热闹的,但真要我一大把年纪再去弄一个神兽在身边养着,我想起来就头大,摇头笑道:“养了一辈子孩子了,到老了我也想清净清净,外头的事就交给孩子们去操心吧,你就在我这儿住下,我陪着你,你陪着我,咱们养养花,溜溜鸟,好好过几天清静日子。”

    平阳公主点头道:“这主意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

    “昭华”,见她认可,我立马去唤诸邑,说道:“从今天起,你姑母就住我这儿了,你回去收拾些她的衣物,回头让阿明送过来吧。”

    诸邑笑了笑,应了一声“好嘞!”

    平阳公主皱眉:“唉~我还没答应你呢,你怎么越老还越霸道了?”

    “咱们说好的,你还想反悔不成?!”我掩嘴轻笑。

    平阳公主无奈叹息,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你是皇后呢。”

    “行了啊”,我拍了她一下,笑道:“到老了让你享受享受皇后的待遇,住一回椒房殿,偷着乐吧你!”

    经我这一调侃,平阳公主也装不下去了,又开怀大笑起来。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孤独,孩子们能陪在我身边吵一吵闹一闹,身边又有志趣相投的朋友说话消遣,这就足够了,我别无他求。

    自平阳公主住进椒房殿,她最喜欢的便是逗鹦鹉,那只鹦鹉特别有灵性,现在能说不少话,一日清晨,平阳公主喂吃食给它,好端端的,它竟耍起小性子来了,嚷嚷着:“不吃,不吃!”

    平阳公主嗔道:“不吃?饿死你!”

    “饿死你,饿死你……”鹦鹉学她说话,听着却是像跟她吵架。

    “嘿~”平阳公主敲了敲笼子:“你敢饿死本公主,本公主把你煮吃了,你信不信?”

    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不信!”

    “你个死鸟!”平阳公主叉腰,气呼呼地骂道:“看我今天不把你的毛都拔光了,哼!”说完就把手伸进笼子里去抓它。

    鹦鹉哪肯轻易就范,一边拍打翅膀,一边用嘴啄她的手,还一边骂道:“坏蛋,坏蛋……”

    逗着逗着,他们俩就在笼子里打了起来,就像两个小孩子拌嘴争吃食一样,周围的人看了都忍俊不禁,格外有趣。

    “王姑,你吓唬它没用”,进儿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弟弟进来,见平阳公主正和鹦鹉叫板,匆匆朝我行了礼便跑了过去,说了一句“看我的”,便拿着坚果在鹦鹉面前晃,哄道:“来,跟着我说,喂你吃东西的人真好看。”

    鹦鹉的眼睛跟着食物转了两圈,张嘴道:“好看,好看!”

    进儿喂了一颗坚果给它,朝平阳公主眨了一下眼睛道:“它听不懂人话,只会跟着人学,所以您得教它说好听的话。”

    平阳公主心领神会,也学着进儿那样用坚果引诱鹦鹉,笑道:“来,跟我学,死鸟!”

    那鹦鹉果然上套,为讨一口吃的,不停地说“死鸟”,听得平阳公主花枝乱颤,也令众人捧腹大笑。随后据儿和元姬也过来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又示意进儿过来扶我进屋,说道:“她算是找到乐子了,咱们不理她。”

    元姬也跑过来扶我,说道:“大母,昨天大父给太子宫赐了两百个宫女。”

    我微微蹙眉,问道:“为什么呀?伺候你们的宫人不够用么?”

    “不知道”,元姬看着进儿,戏谑道:“反正我的人是够了,就不知道哥哥的够不够用了。”

    “我的也够了!”进儿忙解释道,背着我偷偷掐了一下元姬:“叫你胡说!”

    元姬扭着身子躲开他,撒娇道:“大母,他欺负我!”

    他们两个小打小闹的,我也懒得管,又问据儿道:“好端端往你宫里添人,你阿翁这是什么个意思啊?嫌服侍你的人少了?”

    据儿摸了摸鼻子,笑道:“大概是吧!”

    我在几案旁坐下:“要说你宫里就史良娣和萍儿两个人,确实少了点儿,你要是有喜欢的再纳两个也无妨,如果没有就算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没有那么多争风吃醋,家庭也能和睦些,别学你阿翁,把家里整得鸡飞狗跳的。”

    据儿喝着茶水,点头道:“我知道了。”

    “大母”,元姬拉着我的衣袖,轻轻在我耳边道:“哥哥也有喜欢的人了。”

    我心下好奇,小声问道:“谁呀?”

    “是太子宫里,一个姓王的家人子”,元姬说道:“我上次看见哥哥偷偷给她送吃的了。”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声张,又打量了一眼和两个弟弟玩的正高兴的进儿,他也有十七岁了,再过两年就及冠了,也要准备成家了,只不过这个事他既没有声张,我们也不便多问,还是他自己拿主意比较好。

    刘彻给据儿赐宫人这事很突然,我总觉得很蹊跷,私下里,我又让人去甘泉宫打探了一番,自齐心病殁后,刘彻的身边围绕的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几乎也没有我能信得过的人,不过要从刘彻身边打听些事情,对我而言并不是难事,只是我没想到,这番打探竟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奴婢派过去的黄门打探倒是黄门苏文向陛下进言,说太子调戏椒房殿的宫女,陛下遂才给让人给太子宫增加二百个宫人!”程飞说道。

    给太子宫增加宫人不是什么大事,可向刘彻进谗言诋毁据儿,这就很可恶了,我心中恼怒,说道:“这事太子知道吗?”

    程飞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以太子的聪慧,奴婢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

    是啊,我的据儿向来聪慧,这件事这么突然,他怎会不查呢?想起那日我问他,他轻飘飘就揭了过去,显然是不想让我担心。我点点头,说道:“派人留意着甘泉宫那边,再有什么异动,一定要随时禀报。”

    有人要构陷我的儿子,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待程飞退下后,我便又唤人去把据儿叫来。刘彻远在甘泉宫,只过问朝堂大事,日常政务还是都交由据儿在监理,所以大多数的时间据儿都是在宣室理政。

    摘两串蒲桃的功夫,据儿便到了,见了那一颗颗如东珠般莹润饱满的蒲桃,据儿垂涎欲滴,便唤人去洗了一串来,说道:“阿母这儿的蒲桃比蒲桃宫里的蒲桃种的都好,不酿酒真的是太可惜了。”

    我净了手道:“我不是教阿妍怎么酿酒了吗,酿蒲桃酒的方子我也给她了,你想喝让她给你酿啊。”

    “不一样”,据儿摇头:“她酿的酒没有阿母酿的好喝,不是原来那个味儿了。”

    我笑了笑,说道:“不是酒酿得不好,只是喝酒的人心境变了罢了,你就是再让我酿,我也酿不出原来那个味道了。”

    我酿酒的初衷原是给卫青和去病他们庆功用的,那些年打胜仗的日子多,心里高兴,自然是什么酒都好喝了,可漠北大战以后,幼蓁和去病相继离世,害怕触景伤情,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酿蒲桃酒了,再后来卫广出征的时候我酿过两次,可他和卫青一样更偏爱甘露,并不买蒲桃酒的账,所以我后来就没再酿过蒲桃酒了,改做和蒲桃有关的糕点和果浆,哄哄孩子。而这些年接连吃败仗,怎么可能还喝得出当年的那个味道呢。

    一语中的,据儿忽然沉默起来,手里剥蒲桃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这一点跟我很像,吃东西比较精细,不把蒲桃皮剥干净就吃不下去,不像他父亲,吃蒲桃从来不吐蒲桃皮。

    我剥了一颗蒲桃,问道:“苏文向你阿翁进言诋毁你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据儿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把剥好的蒲桃塞进嘴里,又去擦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心中愤懑,又道:“那些人现在连你也敢诋毁,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由得那群乌合之众在你阿翁身边谄媚奉承,以后愈发有恃无恐了。”

    相较我而言,据儿显得要淡定许多,说道:“前两日我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和阿母一样,恨得牙痒,巴不得立刻宰了苏文,可是后来我想了想,其实重点还是在于阿翁,阿翁如果相信我,就不用在意那些小人的诋毁,如果阿翁不相信我,那即便没有苏文,也还会有王文李文,以阿翁的脾气,如果不会花言巧语,阿谀奉承几句的,谁又敢去他身边伺候呢?”

    这倒是实话,老年的刘彻心性愈发不定,暴戾无常,让人捉摸不透,如果没点子哄他开心的本事,还真没人敢轻易往他身边凑。

    我盯着杯中的水看了半晌,问道:“你觉得他现在还像以前那样信任你吗?”

    据儿思忖了片刻,说道:“说实话么,肯定是比不上以前了,因为矫诏那事儿,阿翁对我多少是有些意见的,所以才会相信苏文的谗言,往我宫里添人,又不肯让和我当面对质!”

    “唉!”我叹息道:“你心里明白就好,阿母就是担心,你们父子这样搞,容易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

    “这我倒不怕,阿翁虽然信了苏文,可并不代表不相信我呀,他没有斥责我,反而给我添人,说明他是向着我的,阿翁是何等的精明睿智,岂会被那些奸佞小人左右?!”据儿笑了笑,又信誓旦旦地道:“我相信阿翁,只要我不做错事,不再惹他生气,等他气消了自然就好了,阿母别担心了。”

    他明朗而自信的笑容源自于他对君父的信任,让我想起小时候,他被人构陷残害兄弟的时候,他的君父也是这般信任他的,纵然彼此间有些不愉快,可到底是三十多年的父子,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又岂会惧怕外人的几句谗言呢,我心中渐渐释怀,如果刘彻看到此时的儿子,想来也是无比欣慰的吧。

    很多事情我们都怀抱希望,以为只要自己尽全力去做,一定会有一个想要的结果,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我和据儿终究是高看了他的君父,没能等到他们父子俩和好如初的那一天,而当我们终于认清现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太始二年春,史皇孙刘进正式迎娶家人子王翁须为皇孙妃,二人两情相悦,佳偶天成,同年秋天,我又做主将元姬许配给卫航和陈灵的儿子卫霆,太子唯一的女儿嫁给平舆侯嗣子,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前后两桩喜事连在一起,着实让大家热闹了好一阵。

    然而,大喜过后便是大悲,太始三年我相继送走了大姐和平阳公主,正在我的伤痛无以复加的时候,甘泉宫又传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钩弋宫的赵氏怀孕十四个月生子,这个如同母亲一般带着神迹降生的儿子,令时年六十三岁的刘彻高兴不已,当即就晋封其母赵氏为婕妤,并将其出生的宫殿更名为“尧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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